画舫靠岸，扬州城中。
李清砚时不时地瞥一眼身旁牵着狗左顾右盼的林惊风，欲言又止。
由于李清砚的扫视次数过于频繁且不加掩饰，即使迟钝如林惊风也察觉到了异常。
“清砚师叔，你老是看我干嘛？”
“咳，惊风，”李清砚轻咳一声，斟酌着言辞道：“你在山上的时候，行空师弟除了教你习武，是不是还会给你讲一些其他东西？”
林惊风想了想，摇头道：“师父只负责教我们习武，并不负责讲授他东西。就算平时给我开小灶，也只讲武学，其他诸如炼丹炼器草药杂学即使我问了他也不会多说，只会让我去请教其他师叔师伯。”
“这是为何？行空师弟虽然对炼丹炼器之类的算不上精通，不过只是指点一下你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林惊风解释道：“按照这两年掌门师伯推行的纯阳宫规范化授课要求细则，山门弟子的每一门课程都由特定的师门长辈负责授课，比如师父主要负责传授武学，上官师叔负责教授炼丹，祁师叔负责的课程是炼器。师父平时最讲规矩，所以这几年从来不教我武学之外的东西。”
“嗯？授课细则？我怎么不知道？”李清砚闻言眉头一皱：“我好歹也是师门长辈，给弟子授课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卓师兄太过分了！”
李清砚.记仇. jpg
林惊风一脸不解：“不会啊，大家最喜欢跟着清砚师叔你上课了！”
李清砚：“？？？”
你们跟着我上课，我怎么不知道？卓阳除了有时喊我带你们下山放风，平时根本见不着人……等等，放风？
林惊风接着解释道：“掌门师伯说这叫社会实践课，一个合格的纯阳宫弟子必须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清砚师叔你负责的课程可是很重要的。”
李清砚：“……”
李清砚深吸一口气，缓缓松开拳头——现在找回云烟才是头等大事，卓阳这笔账先暂且记下来，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不过在此之前，某个师门晚辈的人生观和价值观必须拯救一下。
“惊风，平时大家要兼顾武学和文化课程的学习，压力一定很大吧？”
林惊风挠了挠后脑勺笑道：“其实也没多累，我们也有一些轻松的课程的。比如说清砚师叔你的玩……啊不，实践课，还有明玉师叔的心理辅导课和思想哲学课。”
“辅♂导？哲♂学？”李清砚闻言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道：“卓阳脑子坏了吗？他就不担心明玉把大家都教成像她一样的变态？”
林惊风看李清砚反应似乎很大，摸着后脑勺有些莫名其妙道：“那又有什么关系？男人变态有什么错？”
李清砚被林惊风理直气壮的语气噎得一时说不出话，半晌才问道：“这话也是明玉教的？”
“对啊，明玉师叔上这一课的时候，就是用清砚师叔你的故事来当作教学案例的啊……”林惊风回忆着那一堂寻常却又不同寻常的课，缓缓道：“一开始大家也不能接受明玉师叔的观点，不过后来想想，既然作为师门偶像的清砚师叔都已经现身说法了，那大家效仿一下应该也没什么问题吧？”
咔擦！
在来来往往的行人惊骇的目光中，坚硬的青石路面在李清砚的脚下龟裂出一道道蜘蛛网状的纹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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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爷，我已经三天没吃饭了，有没有好心人行行好，赏口饭吃吧！”破烂的衣着，蜡黄的脸色，破损的瓷碗，无一不昭示着主人的身份。
即使在作为大唐首屈一指经济发达城市的扬州城中，乞丐仍然算不上是稀有的生物。
来来往往的人群不算多也不算少，却没有一人停下脚步看他一眼，更遑论施舍钱财。
乞丐作为历史最悠久的职业之一，看起来入职门槛不高，但要想混得好，里面大有门道。
比如说包子铺门口那个乞丐，虽然穿的衣服破破烂烂，脸上也特意涂了煤灰，用来要饭的破碗还残留着吃完饭没洗的污迹，细节可以说做得很到位，可他百密一疏，你看他拿着碗伸手要饭时，露出衣服的那一截胳膊肌肉饱满，肤色健康，看不到一点伤痕——这对于一个职业乞丐来说是很少见的，毕竟当乞丐的，哪有不挨打的？
街边一处不起眼的角落里，老乞丐正头头是道地向他的“师门晚辈”们传授着工作经验。
“细节决定成败，即使作为乞丐，大家既然想要做出一番事业（每天不饿肚子），就不能放过每一处细节（穿得破烂，装得凄惨）！像那小子，一看就讨不到几个钱……”
老乞丐话还没说完，就看到一个领着家丁带着丫鬟还牵着恶犬的年轻人走到包子铺门口的乞丐面前，丢下了一张看不清面额的银票。
老乞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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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子铺门口
李清砚带着三人一狗堵在一个可怜的乞丐的面前，俨然一副官/富二代领着狗腿子欺负贫苦百姓的场景。
“汪汪汪！”狗子还在一旁加油助威。
在包子铺买早餐的人，多是一些家境一般的普通百姓，毕竟有钱人家的少爷小姐即使吃腻了山珍海味想尝尝包子的味道，府上也有大把的下人可以代为跑腿，不必亲自登门排队。
眼看着有人光天化日之下欺负百姓，包子铺门口的顾客们纷纷侧目而视，露出不忿的表情——大家都是扬州城中的底层劳动人民，今天恶少能欺负别人，明天就能欺负到自己头上。
“喂！你想干什么！”一个看不过眼的壮汉挤出人群，挺身而出朝着李清砚怒喝道。
李绫音回过头看着这名语气不善的壮汉，秀气的眉头微微皱起，眼神中流露出不解——当事人并没有意识到牵着恶犬围堵乞丐的行径在旁人眼中可能引起的误会。
咕咚！
壮汉看着这名跟在恶少身后的美貌侍女，情不自禁地吞了口口水。
他娘的，有钱人家的丫鬟都这么好看！
糟了，狠话完全说不出口了！
还要不要阻止他！
可能……大概……也许……是这个乞丐先做了什么对不起人家的事情？比如说偷了钱？
一定是这样了！毕竟这么漂亮的女孩子，能有什么坏心眼呢？
围观众人只看到恶少身旁的一名侍女轻轻地瞥了一眼，那名出头的壮汉就脸色泛红地呆立在原地，仿佛中了妖法。
眼看带头的倒下了，群情激愤之下人群中马上又挤出一名见义勇为之士。吸取了前辈的教训，这次出场的是一位皮肤黝黑的女侠。
女侠特意不去看那名疑似会妖法的美貌侍女，而是直视为首的恶少，大声道：“你给我住手！”
李清砚此时满脑子问号：我就找朋友说几句话，又没插队买馒头，干嘛一个个非要跳出来阻止？
一头雾水之下，李清砚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朝女侠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道：“不知姑娘有何指教？”
女侠看到恶少的正脸，原本故作凶恶的表情顿时僵在脸上。
恶少不是应该长得凶神恶煞/阴险奸诈/目露凶光/择人而噬吗？为什么眼前这位公子不仅态度温和，谦逊有礼，而且长得这么……这么……
哎？师妹那句经常挂在嘴边的，形容人长得好看的话怎么说来着？
算了不管了，奈何老娘没文化，一句好帅行天下！
糟了，狠话完全说不出口了！
还要不要阻止他！
可能……大概……也许……是这个乞丐先做了什么对不起人家的事情？比如说偷了钱？
一定是这样了！毕竟这么好看的男孩子，能有什么坏心眼呢？
此时，之前那名壮汉也回过了神，只见他红着脸看了李绫音一眼，随后义正言辞地对李清砚道：“是不是这个可恶的乞丐偷了公子的钱财？放心吧，如果真有此事，我们绝对不会坐视不理！”
围观群众：？？？
黑皮女侠此时也看到了乞丐的破碗中有一张和他身份不符的大额银票，脑海中瞬间理清了事情经过，于是也对李清砚道：“没错，这乞丐偷人钱财着实可恶，府衙离这不远，我这就去报官，绝不会放过一个违法犯罪之人！”
尹南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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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解释清楚这场闹剧，李清砚看着尹南霜面前的破碗感叹道：“以前没饭吃我建议要饭的时候，你可都是死活都不同意的，还说什么男儿膝下有黄金，莫欺少年穷。”
尹南霜笑了笑道：“后来我想明白了。”
“想明白什么？”
“男儿膝下有黄金，咱们只不过是把膝下的黄金套现。”
“……”
地上的破碗里，除了李清砚刚刚“施舍”的一张银票，还有零零散散的几个铜板——按乞丐的标准，算是收获颇丰，起码今天不用饿肚子了。
尹南霜看着这只破碗，蓦地叹了一口气。
“唉。”
“你叹什么气？”
尹南霜把碗里的银票折成一只纸鹤，抛给了街角的老乞丐。“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当乞丐没意思，我尹某人要转职。
“既然知道就别浪费时间了，赶紧把这身破烂玩意儿换了！”李清砚飞起一脚踢翻破碗，把尹南霜从地上拽起来：“要饭有什么意思，等找回云烟，我带你去长安城当恶霸！”
“长安恶霸？”尹南霜闻言眼前一亮：“此话当真？”说着不等李清砚回答，就扒下那件价值八百两的道具服装随地一扔，抓住李清砚的手臂迫不及待道：“走！”
“去哪里？”
“金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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