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的风有些凉意，操场开着大灯，草坪上同学席地而坐，人头攒攒，江彻瞧着有些发愣。
他事先并没有和路嘉伦他们商量好在哪儿碰面，这会儿一眼望去，也很难立刻就找到对方。
舞台上的女孩们已经准备好了开场站位，江彻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心说不妙，赶紧找了个空位坐下。
屁股刚和草地接触，舞台上就音乐骤响，江彻下意识看向台上的那个女孩，她站在人群中央，身上绣着的蔷薇花以观者的注视为养分绽放。
如果说人的一生是一颗从出厂到报废的灯泡，毫无疑问此刻关颖的灯丝依旧崭新，舞台上的她就像接了电路的60瓦白炽灯，亮到要从别人的眼睛直照到心底，然后灼出经久不消的印痕，印痕的状貌就是今夜盛开的蔷薇花。
江彻的右手托着下巴，上衣的下摆落在地上，沾染了些夏末的草灰。他也不是傻子，当然知道关颖对他的心意——那些列队时的注视，与教官拌嘴开玩笑时的应和，只要稍微留心都可以瞧出暗含其内的情绪。
可男人有些时候就是矫情的，没有人会不对漂亮异性的爱慕感到欣喜，即使他是成长于“淌着鼻涕的小女孩和年过半百的老阿姨包围下”的孤儿院。
鱼和熊掌是亘古的难题，一时间做不出决定的大猪蹄子们一般的处理方式就是不处理，一般的作为方式就是不作为。
后果留给后来的人去头疼，这一刻自己开心就好。
于是江彻仰起头，迎过舞台上女孩炽热的目光。
那个少年坐在观众席(席地而坐的“席”)的前列，关颖很容易就瞧见了他，她有些开心，又有些骄傲，心说瞧了我的舞蹈你还不是得落进老娘的手掌心。
如果程世佳这会儿站在关颖身边，听见了关颖的心声，她一定会说这句话《精灵皇后与铁血战士》里的恶毒女配也说过。
然后女配没过几集就被女主用圣枪冈格尼尔钉死在朽烂的铁梧桐树干上。
但关颖一定会扬起头用双马尾的辫子拍打程世佳的脸颊回答：“老娘可不是那种乖乖等死的蠢蛋女配，我肯定会先一步把女主推下悬崖然后自己迎娶男主成为新一代的精灵皇后。”
关颖蹦跳着摆出舞姿，脑海里却忽然想起刚来学校的那天晚上，403的三个人睡不着觉，躺在各自的床上乱摆龙门阵，聊了什么关颖已经记不太清了，唯独有一个话题她印象深刻。
小城镇来的程世佳大概前十八年都循规蹈矩，于是期盼了很久甜甜的校园恋爱，主动谈起了这个话题，关颖瞧她那样就知道程世佳还是个雏，于是调笑着问程世佳谈过几段恋爱啊。
程世佳很讶异地回答“当然没谈过啊”。
关颖皱起眉头疑惑程世佳居然把“没谈过”视为理所应当，于是问对床同是大城市出身的苏简辞有几段恋爱，然而回应关颖的是长久的沉默。
程世佳瞧关颖这样似乎有很多故事，忙问她谈过几段。
关颖嗤笑地报出一个数字：“七。”
然后昏暗的宿舍就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惊叹。
或许这世上真有一种不恋爱就会死的人，关颖需要自己的心里住一个人来填补她灵魂的空虚，即使这个人随时都有可能被她扫地出门。
无缝衔接的恋爱方式让她在高中同学口中声名狼藉，但她就好像灵魂被割走一块一样非要有人来填补她的空虚，仿佛在名义上有了一个亲密恋人，她就被人需要着，不会被俗世轻易抛弃。
现在她的心为江彻敞开，欢迎他的随时入住。
至于为什么是江彻，大概是因为他是新生里最风云的人物，开学第一天就在表白墙刷屏？
好像其实无论是谁都无所谓，只是不挑一个看起来相对优秀些的人，就显得她关颖很随便一样——虽然在过去的同学口中，她就是那么一个随便而不知检点的女人。
喜欢一个人是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呢？好想每个人都有各自的说法，但对她关颖来说，至少装作喜欢一个人，欺骗自己去喜欢一个人，是一件特别容易的事。
她回过神来，才发现这段舞已经快跳完了，因为很熟悉，完全凭肌肉记忆在自由发挥，所以可以一个人胡思乱想让思维放飞这么久——某种程度上这也算是一心二用吧。
她向其他姐妹聚拢，准备谢幕。
“她将是我的女人。”路嘉伦指着台上的关颖，转头对左右的韩城王呈景说。
“你就算是喜欢也不必每天在我们耳边念叨个十来遍吧。”
王呈景一脸无奈地回应。
“噢，我这是学江彻的，他不是在见到苏简辞的第一天就在我们耳边反复强调吗，我到现在还记得他的原话——‘我看上那个女生了我对她一见钟情’，然后他和苏简辞的关系就一日千里，我想试试我这样有没有用。”
王呈景皱起眉头强调：“这是分人的分人的啊！‘学我者生似我者死’这句话听过没啊！”
路嘉伦撇了撇嘴没说话，转过头拼命向台上退场的关颖招手，也不管自己坐得这么后人家能不能瞧见。
韩城盘腿坐着有些失神，他只是默默看着舞台的方向，然后听着身边路嘉伦肆意地呐喊。
真好啊，能这样畅快地表达自己。
韩城低下头，收回看向舞台的视线，拿起自己带来的水瓶喝了一口，以掩饰自己突如其来的伤春悲秋。
今晚不知道有多少人在心里藏进了那位盛开在舞台的蔷薇少女。
……
江彻是被周围牲口们的嚎叫吓醒的，从胡思乱想中挣脱出来的少年后知后觉地随人群一起鼓掌，然后在艺术学院的学长学姐上台主持的时候，偷偷地绕回后台。
接着恍然自己这样岂不是摆明刚才离开就是去看关颖跳舞的，万一苏简辞吃醋生气怎么办。
正犹豫蹉跎的时候，江彻感觉有人用力拍了一下自己的肩膀，少年回过头发现苏简辞站在身后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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