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的舞会之后,就是宫廷里隆重的午宴。
温暖的大厅之中,宾客们被引导向了大厅的左侧,巨大的水晶吊灯将明亮璀璨的光线投射到光滑的地板上,侍者们从左侧深处的走廊里推出了一架架铺着雪白桌布的餐车,桌上摆满了丰盛的菜肴。
而此时此刻,克劳迪斯也带领着王室成员们,恰到好处地再次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
宫殿的一角,来自民间的记者们早已准备架设好了录音的机关设备,他们将会一字不差地记录今日于此发生的一切,并在同一时间将其转送到王国之中,每一个拥有收音机的角落。
克劳迪斯站在了宫殿的中央,而他的身侧,则依然是那位“奥菲丽雅公主”。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于此。
克劳迪斯环视一圈之后,朗声说道:“尊贵的客人们!今日,我们为庆贺王国的辉煌而同聚一堂,这是一件多么神圣的事情!同时,以伟大的王家尤利西斯之名,我们尊贵的公主殿下将于此宣告陛下的旨意!”
除了教会的众人,宫殿之中的鄂曼国民纷纷屈膝,半跪于地。
梅尔顿眉头深锁。
他知道,在他自己预想里最糟糕的情况,已经到来了。
“奥菲丽雅公主”往前走了两步,来到了众人的前方。
她说:“我们敬爱的阿姆莱赛斯元帅阁下再次为这个国度立下了不世的战功,我们理应庆贺!整个王国上下,也需为他致以最高的敬意!”
她的话音刚落,大厅中就发出了雷鸣般的掌声。
而“奥菲丽雅公主”慢慢地等待着掌声的平歇,随即,才继续自己的宣告:“我们需要用最丰厚的礼物来犒赏我们王国这位最伟大的英雄,他是不败的将军、是无匹的战神!任何寻常之赏赐,皆无法比拟其之功勋,因此,我亲自领受父王之旨意,自今日开始,正式擢升阿姆莱赛斯阁下,为鄂曼王国之首席大臣!”
来自王家的这份命令,无异于突如其来的雷霆风暴,让近乎所有的宾客都惊撼地呆立当场。
但与接下来“奥菲丽雅”将要宣布的那个消息比起来,这份对阿姆莱赛斯人事任命,也仅仅只是一道渺渺微波罢了。
“同时,王国曾经的首相、我血脉相亲的舅舅——受人敬爱的克劳迪斯大人,也将被授予新的身份!”那站在宫殿中央的王女张开了双臂,仿佛要拥抱这个浩瀚的国度,“于此,我代表波洛涅斯·尤利西斯陛下,也即是我的父亲,向诸君宣告——克劳迪斯·尤里乌斯大人,将会重新被授予‘尤利西斯’这个伟大的姓氏,克劳迪斯阁下将会继承我父王之权威,登临鄂曼之王座!所有人,请一同庆贺吧!今日我们每一次举杯,都要响一次高入云霄的礼炮!让上天应和着这地上的雷鸣,为新王的加冕,发出长久的回响!”
这是这个世界里,整个历史都被改写的一个瞬间。
即使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梅尔顿在亲眼见证命运之路如同洪流破堤般动荡起来的这一刻,他还是感觉到了内心深处的一丝颤抖。
是恐惧、是质疑、是忧虑,却也有一丝……莫名其妙的兴奋与期待。
来自梅尔顿身体里的本能,在期待着一场纷争。
而转眼之间,如山崩海啸般的欢呼雀跃淹没了一切。
在这样重要的一个日子里,鄂曼联合王国的大半数国民,都守候在收音机前,聆听着来自宫廷的广播。
宫殿之外,早已备好的礼炮一同冲天鸣响。
刚刚好二十一炮,象征着一个国家最高的礼仪。
人们涌上了街头,发出了震天的高呼。
这个国度,都在为新王的诞生而庆贺!
而无人去怀念的,只剩下那个已经逝去的曾经王者。
艾尔菲看着眼前混乱的场景,却觉得好像一切都安静了起来。
她突然想起了那广场水池里游动的金鱼。
据说,金鱼的记忆只有短短的几秒,所以它们没有过去、没有未来,只有短暂的当下。
一生懵懂,不知春秋。
这茫茫的众生,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
艾尔菲望向了梅尔顿,才发现他此时也正低头看着她自己。
他对她点了点头,嘴唇轻轻动了动。
她读出了他的话语。
梅尔顿说:“去吧。”
去直面自己的命运吧。
艾尔菲往前踏出了一步,可在她之前,已另有一人站到了克劳迪斯的面前。
“诸君,请肃静!”那个男人的一声呵斥,便让整个宫殿一下子就鸦雀无声,他直视着克劳迪斯的双瞳,说,“我想亲自觐见波洛涅斯陛下。”
“阿姆莱赛斯卿,请收回你的僭越之言。即使你是王国的英雄,可也要注意自己的身份,”克劳迪斯游刃有余地笑道,“你是在质疑陛下的旨意?还是在挑衅奥菲丽雅殿下的权威?”
“真是可笑啊,难道你忘了么,克劳迪斯大人,从三十年前,你的姓氏变为‘尤里乌斯’的那一刻起,你就已经永远失去登上这个国度王座的资格了,”阿姆莱赛斯目光如刀,“所以我并没有在挑战任何关于这个国度的权威,我唯一在质问的,只有你——克劳迪斯·尤里乌斯!那违背了先祖的规矩,僭越了一切律法的,是你啊!还是你真的觉得,自己能成为第二个托勒密陛下么?”
尤利西斯与尤里乌斯,这两个读音相似的姓氏,却有着天差地别的含义。
若依照古老的文字,尤利西斯即是“Ulysses”,寓意为“古老的英雄“,正是鄂曼王族高贵的象征;而尤里乌斯写作“Julius”,其代表的含义是“执政官”,只不过是鄂曼的开国君王,曾经所担任的一个职位罢了。
鄂曼王族只有最纯正的直系血脉能继承“尤利西斯”这个称谓;而其余王亲国戚,则只能使用“尤里乌斯”作为自己的姓氏,并终身不再拥有争夺王位的资格。
鄂曼王族就是通过如此手段,尽可能地遏止住王族子弟们对于王位的纷争。
而在今日,王国之内礼崩乐坏,克劳迪斯独揽大权,除了阿姆莱赛斯,甚至竟无一人敢于质疑克劳迪斯这番数祖忘典的恶行。
所以阿姆莱赛斯的这几句话语,真可谓是字字诛心。
梅尔顿一愣。
随即糟糕的预感疯狂地在少年的脑海中回荡,他因为太过于关注艾尔菲的立场,而竟然在一时之间忽略了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
既然相比于《圣物契印》原本的历史,克劳迪斯的篡位阴谋被提前实现了。
那么阿姆莱赛斯命中注定的反叛计划,又怎么可能没有半分变动?
他此时想要立刻拉住身旁的艾尔菲。
可是来不及了。
克劳迪斯放出了一声厉喝:“放肆!卫兵们,阿姆莱赛斯阁下身体不适,请你们带他去后厅休息!”
而一个清亮的声音阻止了他——“放肆的是你,克劳迪斯首相!所有人都别动,这是我的命令!”
艾尔菲坚定地走出了人群,再度引起了一阵骚动。
有克劳迪斯的亲信大臣高声嘲讽道:“你又是谁?”
银发的少女解开了自己的发髻,让自己白雪般的银发在光芒中飞散。
她露出了完美无瑕的微笑,对着所有人宣告:
“我,才是真正的奥菲丽雅·尤利西斯,这个国度那王座的唯一正统继承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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