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处不在的精神干扰让林白锡愈发烦躁，地上的法阵也在持续不断的抽取他的力量，提醒着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雷霆还在荆棘之间游走，声势浩大，却收效甚微。
继续提高出力可以毁掉这些荆棘，只不过对于现在的局面毫无意义。
对付这种施术者最好的方法就是拉进距离，可是洛斯不可能会给他这个机会。
如果不想死在这里，那么就只能用掉身体里最后的力量，放手一博。
林白锡大步向前，将围上来的人偶不断击碎，泥土如雨而落，阻挡住他的视线。
一根荆棘缠住了林白锡的脚腕，让他的动作为之一滞，而后被蜂拥而至的荆棘层层围绕吞没。
洛斯微微皱眉，就这么结束了？
在洛斯看不到的地方，林白锡握紧了手中的符纸。
符术•化纸为兵。
剑出，寒芒起，凌冽的剑光在空中划出完美的圆弧，无数荆棘碎块炸裂开来，汁液四溅。
满天腥臭的汁液里，林白锡继续向前突进，那一具躯体里展现出惊人的速度，直接将挡在前面的人偶撞飞。
雷霆凝聚的长矛将他面前的荆棘钉在地上，前方再无阻拦。
山河大地，星辰作古，似海似盖，无不及也。
带着满身伤痕，法阵压制下的林白锡爆发出最后的力量，在洛斯错愕的目光中，铁剑自上向下斩落。
山河剑法•观云！
傻眼了吧？小爷可是魔武双修！
没有想象中钢铁砍进肉里的感觉，反而是那柄符纸所化的铁剑崩碎开来，像是撞在坚固的屏障上。
无数六边形的护甲块层叠在一起，拦隔在洛斯和林白锡之间，透漏着冰冷的美感。
林白锡抹了把脸：“……这又是什么东西？这么硬？”
洛斯指了指自己的法袍：“当然是这个。”
来自黑曜石之塔的法师长袍，能够主动感知危险，并展开法师护甲。
洛斯俯视着林白锡，语气里满是遗憾：“没想到你还是个战士，真是出乎意料的底牌，可你难道不清楚战斗中张开护甲保护脆弱的身体是魔法师的常识吗？”
“我记得魔法公共基础课的讲师是你吧？这难道不是你的锅吗？”
“那我道歉。”
洛斯点点头，然后挥下法杖。
荆棘贯穿了林白锡的身体，鲜血喷涌而出，打落在护甲上，像是一副油画。
看着那一副渐渐失去生机的身体，洛斯惋惜的收回视线，虽然他的身上藏了不少秘密，但既然死了，那就都结束了。
“别急啊，这才哪到哪？”
嘶哑的声音重新响起。
洛斯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重新站起的少年，胸前的致命伤还在流血，伤口上细小的藤蔓不断生长，细小的眼瞳依次睁开，明明受了如此重的伤，为什么他却一脸无所谓的样子？
“因为习惯了啊，以前在防线这种伤势没人会当回事儿的。”
随手扯掉长出的荆棘，林白锡抬头说道：“没想到你还有这么一手，不过总算让我接近你了。”
林白锡小心翼翼地向着洛斯摊开手，像是在展示什么珍宝一样。
“来，送你了，别客气。”
足以媲美太阳的光芒亮起，让周围一切都失去了颜色。
五雷正法•辟邪。
足以将整个校园夷为平地的雷霆爆发出无尽的光热，却又被强行抑制在这一片小小的空间里，不断反弹折射的雷霆在一瞬间发生了数百乃至数千次冲击。
当冲击渐渐停歇，洛斯的法师护甲已经破碎不堪，像是被砸破的玻璃窗一样。
获得短暂停歇的洛斯大口喘着气，虽然身体没受什么伤，但他的耳膜被刚才的冲击震的嗡嗡作响，眼前也一阵发黑。
“你……。”
他刚想说些什么，林白锡又递过来一件东西。
残破的剑柄上贴着的符纸在燃烧。
“这个也送你了，”林白锡低声说道：“就像你说的那样，该结束了。”
符术•纵横。
横三竖三九道凌厉的斩击轻易撕裂了残破的护甲，带着洛斯重重砸在了围墙上，与施法者断开连接的魔法也停了下来。
在占据了整片视野的刺眼亮光里，洛斯不知为何想起了从前。
“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记忆中的中年人像发怒的狮子一样咆哮着。
“我明明教导过你，知识没有善恶，但是我们有！”
“当然是为了变得更强，难道还有其他更好的办法吗？”
“如果你坚持要研究这个法阵，我只能在这里杀了你！”
“那就动手啊！老师！我宁愿死在这里，也不想当一辈子废物！”
洛斯吃力的抬眼，看着面前朝他走来的少年。
在记忆的最后，激烈的争吵中，是穆拉海姆充满失望的声音。
“离开这里，乌托斯，从今天起，你不再是我的学生，也不是学院的学生。”
“是我输了。”洛斯缓缓开口。
胸前的九道伤口深可见骨，破碎的内脏缓缓流出，他已经没有太多时间了。
“是啊。”
林白锡蹲在他的面前，明明是胜利的一方，却没有一丝喜悦。
“其实我一直都把你当成老师看来着，毕竟你以前帮了我很多忙，而且确实教会了我很多东西。”
林白锡认真的看着洛斯：“在这里还有很多想我这样的人，他们有的是你的学生，有的是你的同事，有的仰慕着你，有的爱着你。”
“可你刚刚差点杀了他们所有人。”
“这让我很愤怒。”
“不是愤怒你想杀了他们，而是对于他们的关怀你丝毫没有在意过。”
“……。”
洛斯突然开口问道：“你最后用的那是什么？我从没见过那种种类的魔法卷轴。”
“你没见过正常，那不是卷轴，是符，这个世界没有这东西。”
“这样啊，我可能猜到一些你的来历了，真有意思 。”
“我什么不会说的。”
洛斯平静地看着林白锡：“你听说过圣山吗？”
“那是什么？”
“北域龙族的禁地，没有人知道那里藏着什么，只有传出来的某些推测，如果你想找跨界面的方法，我只能想到那里有些可能。”
林白锡微微皱眉：“这算交易？你想用这个换回一条命？”
“不，只是老师在为学生解惑而已。”
洛斯轻声呢喃着那些古老的话语：“凡于此地求识之人，皆为愚者。”
“若此前路荆棘横生，迷雾缭绕，吾辈即为引航者，一如初始之时。”
接着，林白锡的声音也响了起来。
“若此前路繁星渐隐，长夜不逝，吾辈即为执灯者，一如亘古之日。”
“是这样啊。”洛斯的声音有些悲伤：“可我已经忘了。”
“是这样的。”林白锡答道。
“其实有时候我也在想，要不要把过去那些全部忘掉，真正以洛斯的身份活下去，毕竟这种生活确实不错，不是吗？”
攒钱把那个破木屋换成大房子，接着结婚，带孩子，教几个有天赋的学生，等他们长大，自己就该退休，每天坐在花园里晒太阳打盹，至于那些过往，就当是一场遥远的梦。
洛斯缓缓闭上眼睛：“可我已经没办法回头了。”
“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在我的屋子里还有些研究成果，用的上的话就拿去吧。”
“还有么？”
“没了。”
“再见，老师。”
“嗯。”
……。
有轻风卷起化为飞灰的洛斯，向着远方出发，跨过群山万水，越过黑曜石堆砌的法塔，从正在主持密仪的贤者身旁路过，最终抵达白色的学院楼。
明媚的教室里白发苍苍的老人正在授课，眉眼间满是严肃认真，就像当年将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领进门时一样。
那一缕轻风在窗外驻足良久，最终消散不见。
这就是某个魔法师的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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