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材自真实存在的历史人物,但关于历史之类别太在意吧……大家是来看小说的……我只是刚好想借题材发挥而已。)
在1862年魔都城市的一角,那里毫不起眼。
与魔都繁荣的名声相比起来,这个城市的角落被名流或是贵族们所看不起,他们认为那里是肮脏的、让人生厌的。那里住了一大堆贫民,在街上甚至随处可以看见流浪汉在四处流连,和城市中心处大不相同。
但纵使如此,这里的人还是依旧生活着,过着平凡的每一天。
而今天,就有一位外人来到这个被戏称为「城市的臭水渠」的地方。
「这里就是臭水渠吗……确实也难怪那些上流人士不愿意提起这里……」
克洛德背着他的背包,走在这个贫民区中。旁边的流浪汉不时传来异样的目光,不过都被他一一无视了。克洛德身上穿着的衣服并不光鲜亮丽,但对于在这里混久了的人来说,他这个人却很明显是个「异类」。
与四周无光的眼神和脸容相比,克洛德这个人还没有失去希望,他身上的衣服有点残旧、鞋子也沾上了泥巴,但双眼还是有神的。
而且更重要的是,在这里待久了,基本上都会认得这里住了些什么人。
「不过在这里到底能不能创作出……呜啊!」「啊!」
出乎意料之外的碰撞,就在转角处发生了。
差点就跌坐在地上的克洛德,勉勉强强保住了自己的平衡。这一下完全是发生在转角处的死角,完全回避不及,而撞人的那位自己却跌在地上了。
最先反应过来的还是克洛德。
他抬起头来,发现地上除了撞倒他的人,一位小女孩外,地上还散落了好几枝画笔和几块画板。慌忙之下克洛德马上替对方捡起来,交回女孩的面前。
「对不起,妳没有事吧?」
「对、对不起!」
小女孩抬起头来,充满活力又有点可爱的脸孔随即出现在他面前。在她接过画笔的这个时候,克洛德才发现对方没穿鞋子。
「啊!妳的脚……」
一瞬间,他便发现自己说错话了。住在这里的人可都是些贫户,别说是鞋子,甚至还有人连衣服也没有。
女孩微微一笑,抹去了克洛德心底的歉意。
她说:
「没办法,因为我家里很穷。虽然爸爸说过要替我买一双鞋子,可是我觉得这样已经足够了……对了!你背上的是画布吗?」
「嗯。」
「那你是个画家了?」
克洛德点了点头,看到他点头的瞬间,女孩露出了开朗的笑容。她拉着克洛德的衣袖,往街头的另一边走去。
本来依克洛德一个成年人的力量,要摆脱一位小女孩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可是克洛德也对眼前的小女孩有点好奇,因此也就选择跟过去看看了。
小女孩赤着脚跑步,在地上发出哒哒哒的声音,可是周遭的人却对她并不在意。看来她不穿鞋子的模样在这一带也是见怪不怪了吧?
克洛德他们停在一间破旧的小屋面前,从门口处已经听得见做木工的声音。
(原来她父亲是个工匠啊……还以为一样是个画家呢)
当时的魔都,有很多为了成就梦想而从各地来的年轻画家。对他们来说,自己的画那怕能挂在二流的小画廊中,也已经是一种荣幸了。更别提被那些社会名流或是艺术学院的学者看上眼,那甚至是万中无一的机会。
只不过相对成功者而言,失败的人更多,有些人放弃梦想回到家乡、有些人虽然仍在魔都定居,却失去了当初的活力。而那一小部份还在坚持的人,可以说全都是过起了潦倒的生活。
即使失败者的故事不绝于耳,可是几乎每天都还会有新的人来到魔都,雄心壮志的想打入这艺术之都。
「爸爸!」
小女孩推开了门,看得到门内一位正在做木工的中年人,汗水从他身上滴落,旁边还有一堆木材和家具的半成品。
是位很常见的工匠呢。克洛德心想。
「妮娜妳把画具带回来了吗?妳……嗯?你是谁?」
「这个人是画家喔。」
「你好……其实我也是被你女儿强拉过来的……」
克洛德有点无奈地笑着说。
妮娜的父亲上下打量了克洛德一番,最后才放松下来说:
「看来你不是什么有名的画家。」
对于妮娜父亲的反应,克洛德感到有点奇怪。
一般来说,看到名画家到访自己的家里,不是会高兴才是吗?怎么这位工匠却好像很庆幸来的人不是出名的画家?工匠也看出了克洛德的疑问,他首先找些借口打发妮娜走了。
「妮娜妳先去其他方玩玩,让爸爸跟这位画家说点话可以吗?」
「嗯!」
妮娜点了点头跑出家门,当然还是赤脚的了。
等到妮娜真的离开以后,这位当工匠的父亲才回过头来说:
「亨利.马奈,这是我的名字。你怎么称呼?」
「克洛德。」
相互握过手后,亨利停下手边的工作,随便清扫了一张椅子便交给克洛德坐。而自己则坐在另一张上,这两张椅子都是亨利自己一手一脚造的。虽然一点也不华丽,可是坐上去却很舒服。
「你知道魔都现在的情况吗?」
克洛德摇了摇头,说:
「虽然大致上有听过是怎样,不过还是听听本地人的说法吧?」
「学院派那些人真是混蛋。」
亨利斩钉截铁地说。
「我因为工作的关系,常常都会接触到不少外来的画家。虽然我不敢说自己做得比那些工艺品协会的人好,但至少价钱是他们能付得起。」
克洛德同意地点点头,他刚来到魔都时,就有点惊讶于这里的绘画用具价钱。虽然全都比他以往看过的更漂亮,但是随之而来的价钱也是同样未曾见过的。简直就是在对潦倒或穷苦的画家说:你不配画画。
而更惨的是,这些居然是事实。
「魔都作为艺术之都已经完蛋了啰。不管是音乐还是画画,都已经开始走向末路了。我虽然是个低下阶层的人,大概那些评论家们听到我的话会取笑我吧,不过我是知道的,长期接触那些落魄画家甚至是音乐家的我比谁都清楚。虽然这样说对你可能有点残忍,但是……这里的艺术家们缺少流动性。」
克洛德静静地听着。
得到对方的默许后,亨利继续说:
「学院派的那些人不断打压新冒出的画家,他们并不懂得欣赏别人的作品。在这里往上爬的画家们,不是出身名门,就是照着学院派的潜规则去过活。而真正有才华的人……却往往都被埋没了。就连欧仁.布丹也没法轻易打进这里来。」
亨利口中的欧仁.布丹,就是一位新流派的画家了。虽然拥有被学者们推崇的才能,可是他却不拘束于学院派的艺术之内,对神话的描绘感到兴趣乏乏。也因此,即使他才能受肯定,但画作却不受接纳。
假如他愿意屈服的话,说不定甚至能够成为学院内首屈一指的画家吧?只不过他选择了跟随自己的想法。在这可敬的精神背后,同时间也说明了魔都艺术界的潜规则,到底是有多大的影响力。
「所以你想劝我早点离开魔都吗?」
亨利毫不掩饰地点了点头,他继续说:
「老实说,『臭水渠』以前并没有这么多人,只不过是不断有人加入进来罢了。」
接着他们沉默好一会儿了。
好不容易才来到了魔都,却被告知这里只是一块没希望的地方。空有其表的华丽,内里却布满了自大和剥削。正如亨利所言,克洛德也是无数的追梦者之一,他来到了魔都。
面对这样的情况,克洛德大概会失望透顶吧?
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现实就是那么残酷,与其看着这位年轻人踏进死路,倒不如先阻止他好了。亨利叹了一口气,摧毁别人的梦想是难过的,而被摧毁的人会更失落。
正当他在心底盘算接下来的话时――
「说起来,你家门口的景色不错呢?」
「咦?」
克洛德打开了大门,放下背上的画布和画架,开始对着门外的风景写生。在门口的左边有一片细小简单的树林,正前方还有条河流过,在河流的对面,刚好是魔都的城市风景。
亨利的家,处在一个很微妙的位置,能看得到贫民区外的风景,也能看到大自然的景色。把头扭向另一边的话,也能看得到贫民区之内。
「这么好的风景真是浪费啊,难道一直都没有人来画画吗?」
「等等,你有没有听到我刚才说的话……?」
「嗯嗯,听到了。」克洛德爽快地回答「不过我果然还是想留在这里。其实我是在这里出生的人,也算是个魔都人。只不过在小时候搬了去其他地方,现在回流到魔都罢了。」
克洛德一边画着画一边说话,他脸上的表情既轻松又愉快,亨利从未看过任何画家会像他一样,听了那些事还能愉快地作画。
「本来我也想过在其他地方开始成为艺术界的一份子……只不过我果然还是想回来魔都这里,感觉这里就是我的起点。」
克洛德还在画着画,途中妮娜出现时,他们还互相笑着招了招手。
看着这位年轻画家的神情,亨利不由得感到自己刚才还真是做了很多余的事。克洛德对于绘画的热情,是真诚的,他是真正热爱艺术的人。像这种人,自然不可能轻易就被说服了。
亨利摇了摇头,一脸「真是败给你了」的样子。这个人……说不定真的可以成为有名的画家――这样想的亨利,却在看到克洛德的画作后,换了个表情。
这、这是什么了?
跟他想象的不同,克洛德画出来的画并没有很好地还原出家门外的风景,在亨利的眼中,那只有个「大概」的模样罢了。粗糙的线条、模糊不清的色彩,虽然还能看出他所绘的是何物,但是却算不上「现实」。
这已经不单是超脱传统学院派的风格了,就连最近渐渐兴起的另一股主张写实的艺术派系,也和克洛德画的画大相径庭。他的画乍看之下,甚至是有点像小孩子随随便便的涂鸦。
他不知道自己正在画的画,是什么东西吗?
但当事人却好像从未把这件事当成难题般,依旧醉心在自己的画作上。
「妮娜,能当一当我的模特儿吗?」
「嗯!」
在这模糊的风景下,妮娜也紧接着被画上了。看着自己的女儿被画到画布上,亨利一瞬间还担心妮娜也会被画得歪七扭八的样子,但总算是保持住了妮娜的样子和轮廓了。
不知为何感到安心的亨利呼了一口气,但对于这位直视着梦想的年轻画家,他却还是不能理解这幅画的技巧和观赏点。
「可以了喔!妮娜要看吗?」
「嗯!」
听到克洛德的声音,妮娜马上雀跃地往这边跑来。
「这幅画……?」
「这是我从一位老师那里学来的技法,虽然因为发了些意外所以暂时没有见面,不过他教会我的东西,我还清清楚楚地记得。」
克洛德解释着,但是亨利仍然看不太懂这幅油画。在他的观感而言,这不就只是一堆色彩堆在一起而已吗?这种东西应该没人看得上眼才对,明明应该是这样才对……可是,不知为何越是看得久,就越是被吸引着。就连亨利自己也说不明白理由。
他突然想起来,这种风格的画他从一些画家处听说过。像卡米耶·毕沙罗或是欧仁.布丹这种非学院派系的大画家,也是用像这种风格。可是,这始终是极为少数的流派。
克洛德这个年轻的画家,怎么会选择了这种风格?
「感觉跟其他大哥哥画的都不一样。」
「妳不喜欢吗?」
妮娜摇了摇头。
「这里到这里的颜色都好漂亮。」
「哈哈,妮娜喜欢就行了。」
克洛德笑着,不过下一瞬间又说:
「可是我感觉这幅画……还是不太行。怎么说好呢……表达不到妮娜的活泼可爱,而且我对这个地方的在不同时间下的变化也不够熟悉。果然要画出最美丽的风景还是需要点观察。」
言下之意,即是克洛德并不满意这幅画。可是他针对的,却完全不是亨利所想的问题点。
「你还真是个有趣的人呢。」
亨利不自觉地这样说着。
「会吗?我姨妈倒是常常说我这个人太无趣,整天就只会在想些画画的事。」
「说起来你没地方住吧?」
突如其来的问题,却笃中了克洛德的痛处。
「这个……暂时是没有啦……」
「嘛,新来的画家一般都住不进魔都的市区,那里的租金出乎意料地贵。而比较便宜的地方,因为一连两个大型音乐展和画展的原因,最近都住满人了。」
「是啊,我大概会睡在路边几天吧……」
「那么来我这里睡如何?」
一时之间,克洛德以为自己听错了。可是亨利的表情告诉他:你没有听错。
感到吃惊的克洛德看了看妮娜,妮娜还在看克洛德的画,顶着一张天真的呆脸。看样子就算询问她的意见,也只会得到「爸爸同意就好了」的回答。
克洛德看回亨利,疑惑的表情表露无遗。
「真的可以吗?」
「老实说,像你这种画家……不管是技巧还是性格都很少见。别看我这个样子,其实我还蛮喜欢艺术的,不然我也不会替年轻画家制画具了。」
找到落脚处了。简简单单的一个消息,让克洛德忍不住笑出来。高兴的表情尽显露在脸上,藏也藏不了。
「嘛,作为房租,只要给我成为名流后世的大画家就可以了。」
「放心吧!我绝对会的!」
正当他们在闲谈时,突然间来了几位穿着黑衣服,一看就知道不是来自贫民区的人。他们一脸厌恶的,其中一人还掩着口鼻,彷佛吸进这里的空气也会中毒一样。
走在最前面的胖子一看到亨利,脸上厌恶的表情变得更明显了。
「请问是亨利.马奈吗?」
就连语气也是讨人厌的,很明显这些人并不是来当客人的。
亨利摆起了张和刚才截然不同的表情,带点敌意回答:
「我就是亨利.马奈。找我有什么事吗?」
胖子从怀中拿出一张纸,秀给亨利看。他说:
「有人想收购你这里的土地,这里是合约。」
亨利的表情变得更不悦了。
克洛德接过了合约――大概被当成亨利的家人吧――拿在手上看。他以前曾经上过学校,要看懂上面的字对他而言并不是难事。
如那个胖子所说的,这张合约上正是说明买卖土地的事。内容大概上是要收购贫民区的这一带,把这里拓展成魔都的郊外画廊或是新的戏剧院。
而相对应支付的费用……出乎意料地少。就算克洛德只是初来魔都,但是也看得出买方给予的钱根本不够在这座城市生存下去。
「听说最近有人开始想尽办法把贫民和流浪汉在魔都赶走,那就是你们吗?」
「啧,消息已经传开来了吗?」
胖子并没有否认,反而变得更嚣张起来:
「像你这种人就算继续留在魔都也是没用的吧?这里可是艺术之都,是高尚又充满品味的城市,下贱的人别说是住在这片土地上,就连看着这里也是对魔都的一种亵渎。」
亨利转过身来,说:
「妮娜,我们回去。」
「喂!你这家伙别以为不理会就可以当没事发生。我告诉你,这是你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的机会。学院的那些学者早就听说过你的事,你好像很支持其他画家吧?嘿嘿,要是你还不识趣的话,你最后就会连这点小钱也没有……那来的脏小鬼?快滚!」
「呜哇!」
妮娜刚站起身时脚步有点不稳,那个胖子却误以为妮娜想触碰他,急忙伸脚挥开妮娜。虽然这一脚没有踢到她,可是却让妮娜跌在地上了。
膝盖直接撞在地面上,小小的膝盖随即变红了。这一下比先前撞到克洛德时更痛,加上对方的粗鲁举动,让妮娜哭了出来。
「妮娜!」亨利马上跑过去抱住妮娜,轻抚背部安慰她。
「还以为是那里来的小乞丐,居然连鞋子也不穿。没想到是你的女儿,那副穷丑的模样倒是和你很相衬嘛!」
「你说什么!」
怒吼出来的亨利踏前一步作势要捉起那胖子,受那气势吓到,胖子和他身后的人也退开了几步。
「别、别碰我!像你这种住在臭水渠的人,到底有什么资格碰我们这些上流人士了!你知道你这件衣服多少钱吗!要是被你这种人碰到了,你赔得起吗?」
「啧!」
钱这回事,是亨利最缺乏的。虽然知道他很清楚就算碰到对方,对方身上的衣服也不会怎样。但有钱人的思维跟他这些人完全不同――纵使严格来说对方只算是有钱人养的一条狗――假如真被提告起来的话,亨利一定会首先吃不消。
看见亨利停下了动作,只在那边咬牙切齿的瞪视自己,这些黑衣人也稍稍回复了神气,一脸不可一世但又带着点余惊的嘴脸。
「啍,看来人这个字对你来说也抬举了,你这条疯狗。」
即使很不甘心,但也只能忍下来了。
假使现在跟他对骂的话,亨利不保证还能抑压住自己的拳头,可是像这样一直单方面被侮辱,那又能撑到什么时候呢?
他的怒火已经快到临界点了,只要出手了就没法往回头,甚至会被带去监狱。但是这种时候就连哑忍也快要无效了。
――嘶――嘶嘶。
纸张被撕裂的声音传来,转过头一看,克洛德把那份合约撕掉了。这一下大出所有人之料,一时之间就连当事人亨利和胖子也不知给什么反应好。
「这位先生,你认为贫民区没有在魔都存在的价值吗?」
「废、废话!像这种一点也不美丽,尽是丑陋代名词聚集的臭水渠,有什么存在意义了!说起来你这混蛋在干什么啊!为什么要把那张合约撕掉!」
克洛德保持着笑脸,说:
「因为这里并不是臭水渠、更不是魔都的臭水渠。这里有着全魔都最美丽的事物,要是被你们这些没有察觉的人破坏掉,那就太可惜了。」
「你、你……」
克洛德话说得很礼貌,这样反而使得胖子不知应不应该怒骂对方好。
克洛德收起了画布走到胖子的前方,正对着他。
「后天,你们就会看见这里美丽的地方。这里有着高级画廊或是演奏厅也比不上的东西。到时候你们就会明白,魔都能容纳得下这地方。」
不需依靠怒气、也不用大吼大叫,平平淡淡的一句却蕴藏着气势。那双眼中散射而出坚定,让人不由得想信服。本来这是件自认为不可能发生的事,但这些黑衣人却屈服于这位穿得像个流浪汉的年轻画家。
察觉到这件事时,愤怒比羞耻更先涌上心头。可是屈于自尊心之下,也做不出拳头相向的行为。结果只得一边离开一边漫骂。
「反、反正这里一定要清除掉!你这些人就给我等着看吧!不要以为学院的那些人会放过你们!」
「啍,一群只会仗着权势的狗。」
亨利不屑地说着。
「对方也是有家人要养活的吧。能够从普通的市民攀爬到那个位置,大概也花了很多的汗水和努力了。或许现在的样子很让人讨厌,不过那已经很厉害了。」
克洛德轻轻摸着妮娜的头,温柔的触感使得妮娜的心情也平静下来。妮娜指了指克洛德刚完成的画,他笑着点了点头回应。
得到克洛德允许的妮娜,满心欢喜的笑着,把画高举过头带入屋内。虽然有脚步有点不稳,但还是看得那双裸足在地上轻快地走动着。
亨利看着女儿有点可爱的步伐,开口说:
「难道你认为那些人值得友善对待?」
「我认为这世界最美丽的就是光线和颜色,而光线照在所有东西身上时,在本质上都是值得去欣赏的。而这一点任何人也不例外。」
同样地,克洛德也是看着妮娜开心地说着。
「不过你打算怎样面对那些人?就算他们本质上真的如你所说的一样……可是主流艺术派的那些权贵不可能这么容易就被打发掉。」
克洛德自信满满地说:
「放心好了,既然学院的学者们都是艺术家,那肯定也能理解到这地方的美。学院派的艺术我认为也不是一无可取的,他们也有很多值得我去学习的地方。只不过,我肯定我最终追求的东西,一定是有所不同的。」
然后又补上一句:
「不过说起来,魔都并不是所有的学者都讨厌学院派主张以外的一切,至少还有些人只是在等待着能推动时代的画家出现。这可是我老师常常说的喔。」
「你到底是……」
「好了,接下来我还要仔细看清楚这个地方呢,亨利先生你也还有工作要做?我保证,那些人将会大吃一惊。」
说罢,克洛德背起了他的行李,对亨利挥了挥手。
真是个不可思议的人呢。亨利心里想着。
(果然这里的景色很漂亮)
越是流连在这一带贫民区之中,克洛德越是觉得这里真的是个很巧妙的地方。很好地融合了魔都城市各式各样的美态,完全不是市中心只有一堆人类的痕迹能相比的。
放眼望去,左边是油绿绿的树林,在阳光照射下展露出鲜明的色彩。在一条河之隔的地方能看到魔都的繁盛,有钱人休闲地漫步于河边的样子。而克洛德现在身处的地方,正好是展露出了朴素又简单的生活。虽然都是些贫民或是流浪汉,可是每一个笑容、抱怨甚至是生气的表情,都有着最真挚的感情流露。
不管那一样,都是很好的题材,但同时它们又各自有着吸引人的地方。他们之间没有孰优孰劣的问题,在三处不同地方的交界点,甚至还有一条河流把它们连接起来。淙淙流水慢慢地流过,更添了魔都的一份情趣。
可是,还是不行。
在克洛德的构想中,还是欠缺了某些东西。克洛德一直都很喜欢绘画风景,可是这里还是不够。先别提崇尚学院艺术的人完全看不起这种风景画,就是克洛德自己,也认为还需要一个更明显的「主题」。
这一次终究不是单纯的艺术创作,必需具有些更加冲击性、更加抢占眼球的东西才行。单单是对风景的绘画,是不可能在瞬间打动那些被传统审美观束缚住的人。
「唔啊啊……头痛啊……」
虽然刚刚跨下海口,没想到实际构思起来时,却有一块最重要的拼图不管怎样也拼不起来。感到头痛的克洛德叹了口气出来,平时都是看到什么有感而发就画的,没想到这次却动不起画笔了。
就在克洛德在烦恼时,他突然感到自己衣服的一角被人捉着,转过头一看并没有人。对方再拉扯了两下后,才发现力度是从下方而来的。
是妮娜,她光着脚站在克洛德的背后。
「嗯?怎么了?」
「画。」不明所以的单字,克洛德一下子没弄清楚到妮娜想说的话。
「我想看克洛德哥哥画的其他画。」
妮娜进一步补充说。
但是克洛德现在身上连一幅画也没有,他并没有带上任何作品来到魔都。唯一的作品就是刚刚的那幅了……唔?
既然手边没有的话,遵照刚才的做法再画一次不就好了?
克洛德放下行李,开始着手进行绘画。
「现在我没有成品在手边,现在开始画一幅画妮娜不介意吗?」
「嗯。」
不知谁曾经跟克洛德这样说过,遇到难题去思考就好了,思考不来那动手做就好了。对苦于无法绘出理想作品的现在,只要亲自下笔划画不就好了?
和刚刚作画时不同,现在的克洛德是全心全意把这当作是明天要挑战学院派的成品来作画。克洛德的笔在画板和画布上来来回回地飞舞着,那专注的身姿让他的脸也跟随着变得认真起来。收起了和蔼笑容的克洛德,他的侧面显露出了一种独特的气质。
妮娜看得发呆了,比起画上的颜色、线条、深浅,她不自觉地被克洛德的样子所吸引。
「好漂亮……」
「从没看过这样的画。」
「咦?」妮娜回过神来,才发现四周不知何时已经站满了人。
站在这里的人都是些贫民。对于他们来说艺术从来都是无缘接触、也不清楚的事情。被学院派视为不具备任何审美观的人,现在却都因为克洛德的画而感触起来。
艺术并不是只限于高贵的东西,艺术是从心底油然而生的东西。
是的,所谓的美,并不会局限于高格调之中。每一个人,从生下来的一刻起就有着对美的倾慕。这是人类所共有的感情,而画家就是把它唤醒、用画作感动人心。感觉着四周传来的视线、风的流动、人们的低语还有天上照下来的光线,克洛德此刻的心正跃动着。
碗如借用了上帝的手般,画笔伴随着想法替画布添上一分又一分的色彩。
「真正的画家,可是全世界通行无阻的。」
克洛德笑着说,同时完成了画作的最后一笔。
而也是在这个瞬间,四周拍响了掌。被吓到的克洛德一下子慌张起来,他原先还以为人们的低语声只是普通的交谈,没想到原来是在针对着自己。
虽然他性格大开大咧的,但第一次面对这么多人给予的赞赏之意时,但有点害羞。除了连声说「谢谢」外,就没其他反应了。
继续留在这里的话感觉会不太受得了,因此也只得想办法离开了。
「妮娜,我们回――」
妮娜正像先前一样拿起克洛德的画,一边踏着轻快的脚步一边观看着。这次他用上的画布尺寸比较小,因为像妮娜这种小女孩也能轻松拿着。在妮娜的背后刚好就是那条充当分界线的河流。
河面闪闪生辉,清澈的水面像是另一处的天空一样。可是因着反射光线的缘故,就像是在天空中生出了无数的宝石一样。
一下子,克洛德的开关被打开了,他已经捉到感觉。就只剩下实际操作了。
「妮娜!」
他抱住了妮娜细小的身体,兴奋地说着。
「嗯?」
「谢谢妳!现在我知道应该怎样去画了!」
妮娜一脸不解的,但还是开朗地笑出来回应。反正,克洛德脸上的表情很开心,这总不会是什么坏事呢。
「不过我需要妳父亲的一点帮忙,快点回去吧!不然可能会来不及的!」
「画、画具!」
「不用了啦!那些只是廉价货,反正颜料本身也用得七七八八了,本来就打算这几天重新购买的啦!」
他捉着妮娜的手,以能让她跟上的最大限度下,飞快地跑回亨利的家里。打开门后,亨利刚好在休息。
「亨利!我有几件工具想拜托你!」
「啊?」
突然在说些什么呢?虽然他很想这样说,但是抢在这之前,克洛德无视自己的气喘,抢着把话说下去。
「为了画出这里的价值……不对!是这里的美丽,我需要工具!」
「爸爸帮帮他吧!」
就连妮娜也开口了。
虽然还不知道是什么一回事,可是亨利还是卷起衣袖,在呼了口气后,换了个认真的神情摆出了工作时的神态。
有时候一个决定只需要表达出来,不需要言语就已经足够了。虽然亨利手边还有些家具没做完,而且现在也有点累。但是从克洛德身上,他感到有值得自己努力的特质在。
更何况就连宝贝女儿也开口了,自然不会拒绝的。
「这次的画作费用呢?」
「就和现在的工具费抵销吧……等等,我可以多要几枝画笔和一块画板吗?」
「当然没问题了。」
「那成交了。」
亨利和克洛德相视而笑。
到了晚上的时候,克洛德并没有睡着。
他坐在门外的草地上。妮娜也跟着在旁,可是睡着了。本来她嚷着要跟在克洛德的旁边,可是始终还是撑不过睡意,早早就进入梦乡了。
亨利从家里走出来,说:
「妮娜睡着了吗?」
「嗯,很快就睡着了。」
「你不睡吗?」
「不用了,我还要作画。」克洛德摇了摇头。
「就在这个时候?」
这天的夜晚很亮,天上布满了星星,月光也照射进这里。对岸的路灯也明亮地发着光,但对于一个作画的环境来说,这里还是稍嫌暗了一点。
面对亨利的疑问,克洛德晃了晃今天购买颜料时,顺便买来的蜡烛。亨利一副「真是败给你了」的表情,无奈地摇了摇头。
「我在这里会打扰到你吗?」
「不会,我专心画起画时,都不会理会四周的。」
「明天一定要让那些主流艺术的人吃一惊。」
亨利温柔地抱起了妮娜,避免吵醒她。虽然克洛德并不介意四周有人在,可是亨利留在这里也没什么意义,所以他还是决定回家里去了。
在打开家门时,他突然像想起了什么般,回过问:
「对了,我还不知道你的全名?」
「我吗?我是……」
克洛德举起画笔,说出自己名字的同时把画笔在手上轻轻转动着。彷似在宣示着,未来的他能成为影响整个艺术界发展的人。而奇妙的是,亨利居然也有同样的想法。
「是个能流到后世的好名字呢。」
「不敢当。」
「希望你能画出好作品来吧。再见了喔,大画家。」
「嗯,再见了。总有一天我成为了举世闻名的大画家时,会回来这里重新画一幅画的。」
互相道别之后,克洛德停止了手上的转笔动作,开始准备着手画画。
第二天的早上。
「已经到早上了吗……?」
亨利从睡梦中醒来,妮娜这时候还在睡觉,胸口随着一呼一吸的起伏着。假如这间房子没有了,他大概必须把妮娜带去些更落后的地方吧。虽然魔都在他眼中已经开始腐烂,但依旧是世上最美丽的城市。
这里充满着来追寻梦想的年轻人,亨利一直认为看着他们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因为从可以感受到活力和热情。
可以的话,他希望妮娜能够住在这座城市。而且妮娜她自己也很喜欢这个地方,不管是人还是物,妮娜都爱着这里。魔都的臭水渠,绝对不是这里。
他走到家门外,发觉克洛德早已经离开了。不管往那里看去,都看不到那个年轻画家的身影。留下来的,就只有一块很大的廉价布料,掩住了房子的外墙。
(这到底是在搞什么啊……不是说要作画的吗?)
「考虑好了吗?」
在亨利正在疑惑时,曾经听过的声音出现。
回过头看,和昨天一模一样打扮的胖子正站在那里,旁边还跟了一位中年人。从那位中年人的衣着和态度看来,显然比胖子要尊贵不少。
亨利下意识地认定对方是艺术学院的人。
「热罗姆殿下你看嘛,这里那有什么美丽了?我就说那个画家只是在胡说八道罢了。」
热罗姆,亨利对这名字有印象。
这是学院派之中最具影响力的画家之一。与新流派系的画家欧仁.布丹常常在学院内被人相提并论。他曾经对欧仁提出了邀请,不过却被拒绝了。
「不要无礼,既然有人对学院派发出了这么大的指摘,我怎么可能不加理会?何况……我想见一见那位年轻的画家。」
「他不在,今天早上我醒来时他已经走了。」
即使面对着热罗姆,亨利也不打算退让任何一步。
旁边的胖子生怕热罗姆会发怒,急忙上前说:
「你这个下贱的人!在对热罗姆殿下用什么语气说话!」
「闭嘴!这不关你的事!学院派的人就只会摧毁其他人的才能,你知道我已经看过不少画家被你们打压的样子了吗!」
「那只不过是那些人能力不足,弱者有什么资格责怪别人了!」
「少给我找借口!如果没有你们的话……」
「安静。」
「唔!」「呜!」
热罗姆轻轻的一句,就使得正在吵架的两人闭上嘴巴。他身上散发出来的上流气质就连亨利也感受得到,跟胖子不同,他是真正在艺术界中尊贵的存在。
克洛德他……将来真的能比得上这位画家吗?
热罗姆用眼神示意胖子退下。虽然他还想说些什么,可是被多看两眼后,什么魄力也一下子丢了,只得乖乖退下。
热罗姆站到亨利的面前说:
「你刚才说的话我都不介意承认。即使是欧仁.布丹或是卡米耶·毕沙罗这些已经成名的画家,暂时也没有足够的力量推翻学院派。体制正在崩溃,但还没有人能给它致命的一击,就代表这个体制还是适合现在。我只是像许许多多的人一样,坚持着自己的艺术主张罢了。」
「啧……」
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这些发言跟亨利认知中的学者不同。并非一味盲目地跟从固有的想法、理念,而是看透了魔都、甚至是整个艺术界的情况。
但也因此,从他口中说出来的话也难以反驳。
「我并不介意有人来破坏学院派的理念,时代就是经过这些反反复覆的破坏、构筑才能成形。在这之前,假如没有一定量的牺牲,是不能够证明新时代的重要性。那种温温和和的交接,只会替艺术界招来黑暗时代。」
「听、听到没有!热罗姆殿下的主张是多么的有力又高贵!跟你这种只会盲目支持其他画家的人很不同啊!」
完全败下来了。不管是说话的质还是彼此间所有的理念,都完全及不上热罗姆。真正的大画家,果然不是一介工匠能相提并论的。
可是不甘心啊。
要对学院派俯首称臣、就这样承认主流的地方吗?
绝对不行!可是,这又有什么办法呢?
在各种情绪混合的当下,被生活、他人的眼光、地位的差距被压逼,一种说不出口但又忧郁的心情,慢慢在心口沉淀、积聚下――
「爸爸,你醒来了……唔?」
睡眼惺忪的妮娜擦着眼睛,从房子内走出来。她的手臂在想捉着门边时,却不小心捉到那块黑色的布,一下子就把它扯下来了。
从黑布后方,出现了一副一位女孩。
女孩身处的地方,正正是这条贫民区的街道。她轻轻跳起的动作充满了生意,在远处的景色上看得到魔都繁荣的街道,在旁边一头还有翠绿的森林在。
墙壁之上,作着一幅画。
「这、这就是克洛德的作品?」
「太惊人了……」
壁画的线条笔触未经修饰,而且构图宽广无边。在画中天空照射而来的光线,清楚地显现在女孩身上。从河流的反射而出的光线,也同样和上空的光交融、混合,在女孩身上呈现出来。
光线的层次、颜色的表现,每一分每一寸,都透过画作表现出来。而当中又以女孩为最主要的焦点,集中到了她的身上。从头发到衣服的皱褶,全都考虑到了光暗的表达手法。
这是学院派从未想象过的画作。对于他们来说,只有透过把油画画得更夺目、把题材选在神话、史诗等更盛大的题材上,才是艺术。线条和颜色都应该相对等地存在着,只有线条才能盛载出颜色的美态。
可是这幅画对线条并不讲究,选择的题材甚至就是这个地方所能看到的景色,只不过是如此平凡又不讲究。对,就是这样平凡又不讲究。
但是,壁画上的色彩运用,还有从当中传达出来的美丽,却是众多画家望尘莫及的。
『这是个新的艺术流派。热罗姆啊,魔都的绘画界在不久的将来,将会出现一个能改变时代的人。你可要好好看着喔。』
热罗姆不经意想起以往听过的这一句话。
「欧仁.布丹,这就是你一直以来都相信的将来吗?」
画作上的女孩穿着的衣服并不华丽,朴素得很,而且虽然是在街道之上,可是却没有穿着鞋子。光着一双裸足在跳跃。
「爸爸!是妮娜喔!」
亨利抱起了妮娜,把她温柔地靠在自己的身体上。
「那个画家……克洛德他,真的、真的画出了魔都最美丽的东西……」
亨利忍不住想哭,只要看到画就明白了,其他一切的说话都是多余的。妮娜擦着父亲的眼泪,这一下举动使得得亨利笑出来。
有时候,感动或是开心都会哭的呢。
「卡穋,我们准备回去吧。」
「啊、啊啊啊!是、是是是是的……咦?」
胖子从克洛德的画作中惊醒过来,慌张响应,但在思绪弄清楚的当下马上发出了疑问。
「可、可是这里的地还没有收回来,画廊的事……」
「白痴。」
热罗姆骂了一句。
「对不起!」
「你想毁了魔都最美丽的地方吗?这里明明就有着如此漂亮的景色,可是我们这些画家却无视了。只会待在细小的房间中,追逐着未曾看过的幻影,却忽视了室外美丽的风景。」
实在太失败了。
这不是技巧的挫折,即使是现在,热罗姆也能找出好几处作画失误的地方。但是这一点意义都没有,能够感动人心的作品,才是好作品。
毕竟,艺术是人类对美的追求,而不是对技巧的追求。
「这位工匠先生,」在离开之前,热罗姆对亨利伸出了手「那位年轻画家的名字,能告诉我吗?」
亨利看着热罗姆的手,经过了一番犹疑后,还是回握过去了。
这可是信任的证明。
「克洛德.莫奈。他的名字是克洛德.莫奈。」
「莫奈……」
克洛德.莫奈,在不久的将来,他的名字早晚会响彻于魔都的大街小巷,成为艺术界一位无可取代的人。而这一点,在场仍没有人知道这件事。
「今天要去那里画画好了……不知道亨利他们有没有事呢……真头痛啊。如果你在就好了啊,欧仁.布丹老师。」克洛德有点烦恼地说着,不过很快又打起精神来了。
「算了,反正一定会没问题的吧?」
克洛德这样说着,同时依循着路人的指示,打算前往拜访夏尔·格莱尔的画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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