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是从环山的那一侧升起的。
一座呈下凹形状的峡谷渐渐洒满了金光，村庄被它的阴影遮蔽的面积也随着这一过程愈来愈大。
直到光辉四射的瞬间，那亘古未变的长恒光明才再次如同千百年来那般照耀这座世外桃源。
阿卡姆的人们一直用一个形象的名字称呼它：初日峡。
料峭的山脊下，最先被晨光普照的小房屋里，两个兔耳亚种兽人正在给一老一新两支猎枪上油。
三条只觉得气氛莫名其妙的凝重，却找不到任何话语来打破，遂作罢。
“我们走。”父亲简短的说，把一支尖端生出绿锈的刺刀安在火铳的枪口，然后行云流水地挎在背后。
三条学他的样子把枪笨拙的往肩膀后面一甩，结果枪托撞到了桌角，发出轰鸣巨响。
“抱歉……父亲，我没背过枪。”
三条道歉。男人没说话，父子二人推开门，往巨树树荫下的小镇中心走去，一路上偶尔会碰见其他镇民们携带着火器和长镰走向镇子中心，他们大多是四五十岁的中老年男子，或者额外带一两个和三条年纪相仿、满脸不情愿的少年——他们多是被家长强逼着的进步会成员。
三条突然觉得很不自在，人们的目光逐渐聚焦于二人身上，间杂着窃窃私语和猜忌的眼神。
“父亲，为什么……他们要这样看着我们？”
“谁知道。”
男人含糊其辞，扎紧了身上的火药壶。
平旷的道路很快就到了尽头，巨树树荫下的广场上已经有了不少人汇集，一个高大的白发老者正拿着一个铜制的扩声器，对着前来列队的镇民们嘶吼。
三条不用认也能知道他是村长珲虹，据说曾是阿卡姆一等一的好猎手。在那个漫山遍野还是野物的时候，他就时常带着另一批如今已经垂垂老矣的神枪手穿过荒地，把那些妨碍镇民生活的动物打的全身是洞。
而且他还是袭月老来得女的父亲，这直接造成的后果就是袭月受到的束缚几乎少之又少，以至于信了红啸的那番邪。
三条还看见了满脸不乐意的芒莱，羊角少年被夹在自己的两个长兄之间，看着还没自己背着的枪高。
珲虹认出了他和他的父亲，短暂的暂停了一下自己的点名，转而对他们点了点头，而后继续给来人喊话。
他把青年和少年分成一组，壮年汉子和老人再分成一组，并且给每个人发了一个红色的袖章，上面印着雪白的马首标志。
“要听指挥。”
父亲走向第一列的时候这样对少年叮嘱。
三条点点头，然后站到了第二列的末尾，芒莱就站在他旁边，两个少年相互睥睨了一眼，长着羊角的从鼻腔里发出不屑的声音。
三条若无其事踩了他一脚，作为回敬。
“横纹，你来当第一队的队长。”
珲虹突然开口，对三条的父亲说道，后者显然没想到对方会直呼其名，于是抬起头，用略带仓促的声音回绝道：
“我只是个农民。”
第一列的人们哄笑起来，第二列的少年们却面面相觑。
“我信赖你，横纹。”
珲虹直直地看向他，混浊的双眼里突然涌上了威压。
所有人的目光移动到了横纹精瘦的胸膛上，被授予队长职位的父亲闭上了眼睛，挺直背道：
“……谨诺。”
“好，第二列交给我直接指挥。”
珲虹取下腰间的葫芦，用肌肉壮硕的食指和中指拔掉壶嘴，灌了一大口。
“现在，全体都有！向右转！背着枪沿镇子外缘跑三圈！跟不上队伍的，相邻的人和他一起额外罚跑！”
“天呐……我们这样做倒底有什么意义。”
三条听到芒莱在背后小声的抱怨，还没等他做出什么反应，前面的队伍已经跑出了老远。
他们咽了口唾沫，背着比锄头更加沉重的武器向前奔跑，在苦不堪言的集训里磨练意志和战斗精神。
毕竟这关乎生死存亡的问题。
三条瞥到其他未参与其中的进步会成员正在不远处冷眼旁观，作为首领的红啸面色最为阴沉。
当这条长龙般的队伍经过这群人面前时，三条几乎确凿地嗅闻到了两方之间浓郁的火药味。
“单靠站在那里看着咱们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珲虹不知何时放慢速度，跑到了三条身边，“昨天红啸向我提议，接济那些奔狼部落的人。”
“……您同意了吗？”
三条略略加快了脚上的速度，他的体能不算差，至少在跑前半段的时候不会出大问题。
“没有，也不可能同意。他们要的不是一朝一夕的食物和水源，他们要的是整个阿卡姆。这里水草丰美，四季温和，而唯一的屏障就是巨树的防御……他们能冲破这道桎梏，就可以过上无忧无虑的生活。”
珲虹村长摇了摇头，提速跑到了前面。
“战争只是为了满足需求而使用的手段。”
“当需求无法通过战争彻底满足时。”
“战争就会变成生存的方式。”
三条回想着乔安娜的话语，只觉得这一切都蒙上了雾里看花般的扑朔迷离。
“别愣着！加油跑啊！”
芒莱突然在背后猛然推了他一把，三条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走神了，以至于和前方的人拉开了差距。
现在还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
他咬咬牙，继续背着沉重的武器向前奔跑。
◇◇◇◇
“锻炼彼此间临时的纪律性吗……”
身体灵巧的伊萨克女人攀上树杈，从口袋里抽出单筒望远镜对准了呈一字长龙形的队伍自言自语。而后她偏转了些许视线，却又被新的疑惑所缠身。
“那为什么还有这么多人站着不动……？后勤？但成员都是可以顶上去的年轻人……红色的兔子？属实雷到我了。”
凯特放下望远镜，从腰包里拿出一个鲜红的苹果，咔嚓咔嚓地咬了起来。
这片树林里能吃的东西不多，她只能寄希望于杰尔在食物告罄之前来找二人了。
“乔安娜，”她对树下的蓝发少女问道，“沙哈的情况怎么样？”
“和之前差不多，杰尔真的会通过它来提前告知我们消息吗？”
乔安娜抚摸着黑色鸟儿脖颈处的绒毛，抬头问道。
“我确信无虞，小乔安娜。”凯特再次举起望远镜，“第一，它是杰尔灵魂一部分的具象化，即便隔离到天涯海角，二者之间也有联系。”
“那第二呢？”少女追问。
“第二嘛……说出来可能有点冷门，渡鸦和八哥在生物学上有点亲戚，杰尔要是想说话倒还真能……”
听到这，原本被乔安娜的抚摸下逐渐安顺的鸟儿突然暴躁地大声啼叫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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