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打量了一下面前的陌生面孔，她们的继任者是一个皮肤黝黑的女人，穿着厚实的帆布长裤和皮大衣，经过刻意锻炼的肌肉贴合在双臂和小腿上。
“安卡在上。”
杨基说道，对方从那截树桩上站起身，跟杨基和罗比根握了握手，她的臀部饱满，做站起来这个动作时，动作协调的像一只富有活力的猎豹。
对方之前是做什么的？
罗比根在心里想，她没见过拥有类似气质的人。
“安卡在上。”
她说，嗓音醇厚低哑，和那头带上银丝的亚麻色头发相同，都是饱经风霜的老手所拥有的特征。
“我是蒙塔格，新的【牝狼】。”
“……新的？”
“是的，原来那位年事过高，先回图书馆任职了……”蒙塔格从地上拿起自己沾满草屑的三角帽戴回头上，她的眼角有几条细纹，“虽然我也算不上多么年轻，针对后天的魔女而言。”
“是啊，的确是，让人类来率领人类，这能让她们更有所谓的归属感。”
杨基的眼里含讽带刺，蒙塔格不为所动的点点头，然后转向尚且未曾发过言的罗比根。
“是这样没错，康妮德大人也是这样说的。而且她还带来一个命令——希望能收回罗比根小姐的【食尾蛇】身份……”
“我想你肯定歪曲了她的意思，亲爱的蒙塔格，康妮德不可能会让一个人类来行使这种收回某人权利的能力。”
杨基提高了音量，但是她的声音却被一声扳动击锤的响动所驳回，蒙塔格冷静的把手指搭在了变魔术一般出现在手中的燧发枪的扳机上，用不可动摇的声音说道：
“您比更我清楚，魔女的学会里，以下克上是不被允许的。只要你我都还是这个家庭里的一份子，无论做什么样的事情都得遵从规矩。”
“那么，蒙塔格，你又有什么自信应对这些情况？应对一个能变成血肉怪物的风行者，还有一个从群星而来的侍者？”
杨基的目光阴沉地注视着那支正对自己脑门的手枪，她的声音恢复了正常的水平，因为她看见了对方眼里的某种决心——超脱一切束缚扣下扳机的决心。
“我和他交过手，杨基小姐，在达莱纳尔大洋西海岸的浅水湾，我的船被他从海底袭击过，只有我一个人活了下来。”
蒙塔格行云流水的收起枪，把它放回枪套，什么东西正在她双眼中燃烧。罗比根突然明白了对方坚毅的眼神与意志从何而来，那是大海的馈赠，她曾是一名海员。
“我知道他会如何应对我们，而且我也擅长追踪和调遣人马。这些还不够吗？”
“我们可以协助你。”罗比根缓缓开口，“你们会需要魔法的手段。”
“恕我直言，阁下，亘恒南部这种山地和丘陵，魔法其实并没有太多用处。我们需要六分仪和好的舵手，而不是巨大但无风驱动的船帆。”
“……你有本事再说一次看看？”
杨基咬牙切齿，但是她明白对方口中词汇的重量，无论是关于亲身经历还是实战经验，面前这位继任者都比她们更合适应对这种情况。
但即便如此，内心某种情愫依然在制止她对蒙塔格的话语产生认同。
“最后一个问题……我回去之后会发生什么？”
“我不知道，罗比根小姐。也许康妮德大人会因此严惩你……又或者只是给你分配另一支队伍，您和杨基小姐都对现在的人类下属不满意，对吗？”
“是啊，尤其是现在还多了一个新的人类指挥。”
罗比根抬起小臂右手，制止了打算继续和蒙塔格吵个没完没了的杨基。
“那么，我们也没有必要继续留在这里。”
她把手伸向腰带，结下了一直扣在那里的“∞”状勋章，递到了蒙塔格手里，对方轻轻攥紧了一下，然后放进了大衣口袋里。
罗比根转身向道路的尽头走去，杨基看看她，又看看蒙塔格，在给后者一拳和追上前者这两个选项里，她的理智最终还是占了上风。
“你疯啦……！”她跑过去，拉住了罗比根的手臂，“她就是一个传令兵，你还真当她有那么大的权利？而且【牝狼】职位还比【食尾蛇】低呢！”
罗比根回头，目光复杂地看了自己的导师一眼，杨基讶异的发现，曾经她眼中的精力与斗志已经在不经意间消失殆尽。
“我们输了，杨基，推手是我。”罗比根平静地把心中的事实述出，“没有和截下月面之子的分队汇合是我的错、盲目消耗体力追击他们是我的错、鲁莽攻击那个风行者是我的错、电龙失准是我的错，在那个黄衣侍者出现时连匿踪状态都不敢离开，根本没有想过反击，只是在角落里瑟瑟发抖也是我的错……”
“你说得对，我还太年轻，我会遇到挫败，但我不应该让挫败浪费如此大事的重要机遇……我拖累了你，杨基，对不起。我罪该如此。”
“你放屁！吃几个哑巴亏就真觉得再也说不出话了？要是你现在扭头回去，我直接向康妮德她申请离职，随便找个街头大喊我是魔女被人烧成灰得了！教出你这种学生我还不如赶紧去接受火刑！”
杨基嘴上毫不顾忌的破口大骂，但手却逐渐放松了。罗比根并没有理会她，抽出左臂，往早已为她们准备好的马匹走去，只留下杨基一个人在那里呆呆站立。
一塘死灰永远无法再次复燃，何况死灰的温度已经降到冰点。
当她回过神，罗比根的马蹄声已经渐渐远去。杨基发现其他魔女正在看着孤生一人的她，表情复杂，说不上来究竟是什么意思。
戴正三角帽的蒙塔格离她最近，嘴唇正在翕动，似乎打算说些什么，但又什么都没有说。
“看什么看？！都盼着我走是吧？”
她用恶语武装自己的勇气，挺直腰板，跨上剩下的那匹马，夹紧马肚，头也不会地离开了这片令她曾经蒙羞的土壤。
小路的远方，已经化作半废墟的边陲镇依然矗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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