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845年,先皇英年早逝,仅仅留下一位刚满十五岁的女儿。按照上古流传的继承制度,她将无可争议的成为日本的新天皇。新天皇的称号也已在满朝文武官员的推举中产生,是为樱园天皇,年号正和。
天皇的登基仪式是极为复杂的,从准备到正式举行,再到后续繁杂的礼仪,需要耗费极长的时间。如果天皇本人好大喜功,擅自添加各种奇奇怪怪的仪式,说不定前前后后要花上一年以上,这对于其他国家的人来说,确实很难想象。
但其实大部分仪式都只是贵族和武士们的自娱自乐罢了,其中与黎民百姓关系最密切的一环,那便是新任天皇的京都巡游了。这个仪式最大的目的就是宣告京都乃至全日本,他们头顶上依旧有一个不可逾越和亵渎的幽灵。
到了巡游的这一天,京都大大小小的市坊会被全部清空,居民们将被迫离开屋子,大清早的便被赶到大街,去等候欢迎天皇的坐辇。
而至于天皇陛下,也必须在寅时就早早起床,先在伏见城的皇宫内,在数个仆人的帮助下,穿上重达二十公斤的十二单。当然,考虑到天皇陛下只是一位十五岁的小女孩,这件十二单也是为她量身定制过的,削减了两层,用了更轻薄的布料,但也足足有十三四公斤重。这对于小女孩来说,也是极难承受的重量。
更衣之后,天皇首先要祭祀先祖,然后会见各大名,接受朝见和贺礼,这其中主持的当然是丰臣幕府当前的掌权人,丰臣义吉。
三百多年前,丰臣秀吉统一日本后,悍然发动了对朝鲜的侵略。而当时的明朝廷因为诸侯割据,面对朝鲜国王的复国请求,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最后也只是在南京城给了朝鲜国王一间宅邸,每年以白银两千两款待,以示明朝廷仍对朝鲜仍保有宗主国身份,而朝鲜国王的存在有给了明朝随时对日本宣战的理由。
而在取得朝鲜之后,丰臣秀吉回日本整顿,打算进一步夺取满洲,乃至占领整个大明和印度。但很快,他便发现这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每当他出兵满洲时,朝鲜人总会不失时机的为他制造不大不小的麻烦,使得他每次出征都要分心关注朝鲜方面的动向,以至于对满洲久攻不下。
而满洲在丰臣秀吉的打击下,也日渐衰微,失去了入主中原的实力,驻守北京城和掌管辽东防卫的燕王也总是定期去扫**真部落,和日本一起平衡女真诸部落,这后来成为了燕国的国策,女真从此无法对明朝构成威胁。
不过,这就跟我们今天要讲的故事没多大关系了。
丰臣秀吉不仅要面对朝鲜和满洲的压力,还要对付国内那些不安分的大名。尽管他拥有征夷大将军的名号,丰臣秀吉对日本的统一仍然只是形式上的,只不过是迫使他们臣服罢了,各藩的武士只听从各藩的领主,各领主对丰臣氏的统治也有不同看法。
除了部分的确忠心于丰臣氏的大名以外,其他诸大名或多或少都有反心。最终,丰臣秀吉在内忧外患和身心俱疲之下,客死朝鲜。
于是大名们推举丰臣秀吉的儿子丰臣秀赖继任。很快,两年后,野心勃勃的德川家康举起了反旗,两股自称是支持丰臣氏的军队爆发了关原合战。而小早川秀秋早已成为德川氏的内应,就在西军刚刚展露优势的时候,他就倒戈向德川家,对西军操戈一击。然而,本该因此而分出胜负的战役却因为另一支军队的加入而重新被改写。
朝鲜傀儡军。
这是丰臣氏统治朝鲜后的意外收获。
丰臣秀吉死前对日本的局势深感不安,即便安排了五大老摄政,但由于自己的儿子尚且年幼,仍然担心政局不稳,于是秘密组织起一部分归顺日本的朝鲜人建立朝鲜傀儡军,最后交给了朝鲜名将李舜臣之子李葂。丰臣秀吉在与朝鲜人打了几年交道后,认为只有朝鲜人当统帅,朝鲜人才会乖乖听话,而李葂在朝鲜亡国后又是主动手刃父亲交给秀吉,经过数年的考察,秀吉最后决定信任他。
于是,就在德川家康认定胜局已定的时候,这只鬼魅一般的军队突然出现在其本阵后方,这是一只三万人的军队,三万人的数量足以改变整个战局,即便小早川秀秋倒戈,也无法为德川氏带来胜利。
石田三成为首的西军最终取得了关原合战的胜利,维护了丰臣氏的统治,至少没有像历史上德川家康做的那样将丰臣氏赶尽杀绝。而丰臣秀赖成年后,以雷厉风行的手段逐一清理了前朝遗老,并在后世几代丰臣家主的努力下,逐渐实现了中央集权。但尽管如此,时至今日,大名们的自主权力仍然很大,听调不听宣的现象时有发生,尤其是在西班牙人的军舰扣港之后,维新派和守旧派的两股大名势力逐渐成为丰臣氏无法控制的力量。
不过无论如何,日本大部分的大名们也没有打算推翻这个名正言顺的‘征夷大将军’,所以丰臣氏至少表面上依旧掌控着风雨飘摇的日本列岛。
在丰臣义吉主持完朝见后,天皇陛下便要出发前往京都,以隆重的巡街游行的方式,让所有国人都知道,旧皇已逝,新皇登基。
这也是‘他们’的机会。
天皇的游行队伍足足有五十多米长,前面是持幡的旗手,他们两人一排,每个人举一面大名的旗帜,而此时日本还有两百多个大名,所以队伍就显得格外的长。
其中,位于最前方和压轴的旗帜自然是代表丰臣氏的桐纹和代表天皇的菊纹。丰臣义吉则骑马紧随其后,周围有十几名带刀金甲侍卫保护,樱园天皇则被拱卫在正中央,她安静的跪坐在大辇上,眸子半睁半闭着,一动不动,凝脂般的肌肤雪白透亮,竟像是一个精致的人偶似的。她瘦弱的身躯承受着厚重的衣服,尽管披落在大辇上的袖衽和披帛足以覆盖大部分坐辇,但这却反而显得大辇格外的空旷。
不论如何,至少一切都在尽然有序的进行着。
在人民的欢呼和祝贺声中,天皇登基的巡街队伍有条不紊的穿过朱雀大道,准备前往皇宫进行最后的加冕仪式。
至少计划本该是如此。
然而,他们似乎忘记了一个浅显的道理,越是这样震天动地的欢呼和锣鼓声,就越能掩盖了阴暗角落的窃窃私语。
“打到丰臣氏!”
突然,民众之间不知是谁喊出这么一句,整条街忽然骚乱起来。护卫们抽出武士刀朝向街道两边的民众,试图通过武力让民众招供出这个大逆不道的人,民众们自然是慌作一团,纷纷四散逃离,这更加剧了场面的混乱程度。然而武士们的威胁注定是徒劳无功的,因为那个喊出口号的人早已不在他们的视野范围之内。
巡街队伍因为混乱的民众而被迫停下,就在所有人都在尽力维持秩序的时候,其中一个武士的眼角忽然瞥到视野的上方有一抹刺眼的亮光。
紧接着他的视线便忽然坠落,只能看见众人慌乱的脚步,然后他看见了自己的身体。
以及……自己滚烫的鲜血。
那是数十个从天而降的武士,他们用绳索从街道的另一侧飞跃至屋顶,然后从屋顶飞跃而下,借助重力直取那名可怜武士的头颅。他们似乎打算趁着丰臣义吉的护卫们注意力还在民众身上时,一口气把他们全部解决掉。
之所以称呼他为可怜武士,是因为在所有被偷袭的护卫当中,只有他被割下了头颅。
是的,几乎是在这些埋伏者从屋顶落下的一瞬间,十数支利箭从四面八方的箭塔处一并射出。就像是事先已经预料到了的似的,这些利箭无一例外准确射中了他们的身体,如果不是事先就已经架好了弓箭,怎么可能来得及从几百米远的地方如此准确的射中?
那个唯一成功埋伏的武士见自己的计谋败露,心中也下定了必死的决心。他抽刀怒吼。
“尊王攘夷,奉还大政!”
几乎是在同一时刻,民众当中有人抽出私藏的匕首,冲向护卫的后背,刺进了他的脖颈。还有更多的武士从街道两侧如洪水一般涌入朱雀大道,将天皇的巡游队伍团团围住。
“天皇陛下,我们不是反贼!”武士中走出一个人来,目光炯炯,信誓旦旦,“如今西夷频频入侵,而丰臣氏却毫无作为。他们向西夷的巨额赔款不仅让大名心怀不满,更是压垮了百姓。若是作为肩负家国兴衰的武士再无作为,百姓迟早有一天也要反!所以我们恳请天皇陛下废除丰臣氏,重理王政,富国强兵,击退西夷!”
“一派胡言!”丰臣义吉牵动马匹,剑指反贼,“你们在陛下登基之日包围天皇,还说不是反贼。我的援军就在城外,只要我一声令下,就能将你们团团包围,今天你们一个都别想活着!不过,你要是告诉我是哪个大名指使你这么做的,我倒还可以考虑给你留个全尸。”
“不需要什么大名指使。”那人冷笑道,“丰臣氏两百年前就该亡了,今天就算是死也要拉你陪葬。”
“报上名号来,我不杀无名之辈。”丰臣义吉在马上傲气凛然。
“大久——保利通!”
他响亮地报出自己的名字后,率先提刀冲杀进丰臣义吉的护卫队里,两批人马瞬间战作一团。
刀剑的蜂鸣声,金属入骨声,惨叫声,哀嚎声,仿佛梦魇一般环绕在这个十岁的小女孩周围。她穿着华丽至极的衣服,却宛如木偶一般跪坐在大辇上,没有哭喊,也没有试图逃离,当然,穿着十几公斤的衣服,也不可能逃离。、
她只是静静的坐在那儿,任由那滚热的鲜血溅洒在她的衣物上,她的脸上,她竟也没有眨眼。
于是极其诡异的一幕发生了,女孩静若处子般的在大道中央,毫无感情的看着周围的男人们拿着性命搏斗厮杀。明明只是一个手无寸铁的女孩,却没有一个人敢于向她挥刀,仿佛她是透明的,周围的这一切都与她无关。可近在咫尺的厮杀声,以及脸庞上那些滚烫的热血,都在无时不刻的提醒她。
这些血淋淋的生命,正在真实而无可挽回的,一个一个在她眼前逝去。
随后,丰臣氏的援军从城外赶到,一如两百多年前的关原合战,这支援军给丰臣氏带来了决定性胜利。
不知过了多久,厮杀渐渐停止了,反贼们都已被就地正法,尽管丰臣氏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但丰臣义吉终究还是活下来了,那么丰臣氏就安然无恙。
丰臣义吉扫过反贼们的尸体,讪笑两声,两指一松,武士刀掉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蜂鸣。
他回过头,看向这位小天皇,脸上一时间充满了惊奇,疑惑,赞叹,还有一丝恼忧,他竟不知现在该说些什么。
厮杀过后,整个街道骤然安静下来。
过了不知多久,樱园天皇缓缓抬眸,尽管她全身都沾满了鲜血,却依旧毫无畏惧的正视着丰臣义吉,用依旧稚嫩的声音问道。
“他们都死了吗?”
“死了。”
丰臣义吉咧着嘴,双臂夸张的张开着,语气里没有胜利的喜悦,却莫名带着一股戏谑。
他一步一步的走向天皇陛下,走上天皇的坐辇,然后前倾身子,直到他和天皇的脸几乎要碰到一起,然后用一根带血的手指托起天皇的下巴。樱园天皇似乎也被他这一突然的举动吓到了,但很快恢复的冷静。
尽管丰臣义吉的这一动作实属大逆不道,但他如今早已是胜利者,这里没有人会阻止他。
“陛下可真是料事如神啊,居然早就知道这群反贼会在朱雀大道埋伏。”丰臣义吉半是赞叹半是恐吓,“还好我提前准备了弓箭手和城外的预备队,否则可真是九死一生。我可真是要谢谢你呢,天皇陛下。”
“不过,我倒是很好奇,深居宫中的陛下到底是怎么知道连我都查不到的反贼,而且连时间和地点都估算的如此准确呢?”他的指尖划过樱园天皇雪白的脖颈,那犀利的指甲可以轻而易举的刺痛天皇,这是**裸的不信任和威胁。
不过这句话轻的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否则若是让这里的其他人听到了,就算是丰臣义吉,恐怕也难以服众吧。
樱园天皇并没有接下这句话,她侧了侧头,摆脱了丰臣义吉的手,但神态轻松的却像是在躲什么蚊子。她的视线越过丰臣义吉,聚焦在那些死去的‘反贼’的尸体身上。
“他叫什么名字?”天皇问。
丰臣义吉愣了一下,“什么?”
“那个和你交手的武士,叫什么名字?”
丰臣义吉看上去有些恼怒,自己刚刚为天皇差点丢了性命,就算天皇不愿回答自己的质问,那也应该得到天皇的赞赏,可她却居然反倒关心起这些失败的反贼们了,真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娘们!
不过在场有这么多人在,他也不得不压制住自己的性子,于是他随手拉来一个手下问。
“刚才那人叫什么名字?”
“呃……他刚才好像说他叫……大久,大久保利通。”那护卫支支吾吾的说。
“哦,回陛下。”丰臣义吉满不在乎的说,“那反贼叫大久保利通。”
“大久……保利通。”
天皇念着这个名字,眼角竟流出了泪水,它和那些鲜血混在了一起,顺着女孩细腻的肌肤,落在了她的胸口。
丰臣义吉的脸色骤然变得极为难看,这个尚未加冕的小小天皇毫无疑问在自己的部下面前两次羞辱了自己。她不仅不夸赞自己的武功,甚至还为反贼落泪,简直是不可理喻。
他最后给天皇留下的是一个不痛不痒的微笑,然而等他转过身后,神色愈发恐怖。
“起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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