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是老天爷要捉弄埃莉诺似的，骰子居然是三个红彤彤的六，已经大的不能再大。
这个数字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可又似乎并非不能接受。大家本来就希望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男孩出丑，现在他们的目的不仅达成了，而且十分漂亮。
理所当然的，众人朝着埃莉诺哄笑起来。
“如何？”比起观众们而言，赢了赌局的加迪斯反倒是十分冷静，他一只手按着蛊子，另一手的手背贴着放在腰背上，显得十分绅士。但是他左边脸上那道一指宽的刀疤，仍然让人望而生畏。
“这位小先生，赌场并不是靠出风头就能赢的。如果谁出的风头最大，谁就能赢的话，那大家还不如上舞台表演戏剧呢。”加迪斯开的玩笑很精妙，众人笑得更加大声了。
“所以，你还是趁早回家去吧，不要用家里的钱取乐。虽然现在是一个不错的娱乐年代，但是你毕竟还小，等你长大了些自己赚了钱再来玩也不迟。”
原本埃莉诺也对这样的结果不以为意，但是现在她被加迪斯半是说教半是嘲讽的话的激怒了，脸色变得难看，面色也涨红起来。她也学着加迪斯的样子，一只手按在赌桌上，另一只手放在背后，这一幕看上就像是一只弱小的兔子要跟凶猛的老虎决斗，“加迪斯先生，这才只是第一局，刚刚开始而已。我很相信您的技术，所以请不要让我失望。”
加迪斯眯了眯眼睛，这个小男孩似乎话中有话。
“所以……这次是两枚金币。”埃莉诺把金灿灿的法郎放在赌桌上，“那就再来一次吧。”
“既然你这么坚持……我倒是没有问题。”加迪斯说完，再次掷动骰子。
接下来的时间完全被这两人占据了。尽管加迪斯既是参与赌博的一方，又充当着荷官的角色，但丝毫没有降低赌博的精彩程度。双方虽然有着悬殊的年纪和身高，但埃莉诺的气势并没有因此而衰弱下去，反而愈战愈烈。两人不断的口水战也成了赌博的亮点，围观群众惊叹于法语之中竟然还有这么多不露声色的讽刺手段。句子分明没有一个咒骂的单词，却句句正中对方的要害，这样的句子在两人口中如江河滔滔般脱口而出，引来连连叫好。
每当埃莉诺输掉一局时，下一局她就一定会加大筹码，而加迪斯则肯定会毫不犹豫的跟进。因为不论如何，如果在这样一个天真的小男孩面前示弱的话，那么自己毫无疑问会成为整个巴黎赌博界的笑话。将来一旦自己出了什么差错，这里围观的人就可以轻而易举的把自己当初的懦弱抖落出来，供他人取乐。就算不至于丢掉自己的名声，但至少可以肯定接下来的数年甚至一生的时间都会被这件小事的阴霾所笼罩。这对于别人来说或许可以忍受，但对于加迪斯来说，他最受不了的就是无形之中被自己的同伴瞧不起。
这就是现在的法国，现在的巴黎。只要你的人生出现了一丝污点的话，就会被人抓住小辫子，并且不可能轻易放手。因为既然连国王都可以被清算，那么还有什么是不能秋后算账的呢。
而相对应的，埃莉诺倒是没有这么大的压力。就算她最后真的输了，在别人口中也不过是一个狂妄自大的小子罢了，很快人们就会将她淡忘。
所以说，这种情况对许多人来说是极为棘手的……但是自己是加迪斯，加迪斯不可能输。
尽管看上去两人有来有回，但随着局数的增加，洛克维渐渐看出来了，其实整个赌局似乎都掌控在加迪斯手中。当埃莉诺输掉几局时，便又能赢回几局。但通常这几局无法弥补前几局失利所造成的损失。偶尔的好运气很快就会被接踵而来的坏运气所打破。于是在这样的循环往复中，埃莉诺手中的金币实际上是逐渐减少的。
大概经过十来个回合之后，埃莉诺手中已经没有多少法郎了。
“如何？”看着埃莉诺日益减少的金币，加迪斯也不禁得意起来，“这位小先生，我还是劝你趁早收手吧，如果你真的是对赌博一无所知的话，现在后悔的话还来得及，我可以把赢你的钱全部还给你，毕竟我也不是靠赌博吃饭的，不是吗？”
“谢谢您的关心，先生。”埃莉诺也以同样的气势回应道，“但是我想我并不需要您的施舍，我来到这里的目的就是为了把这些钱花出去的。但是，我想我已经看出了您的小把戏了，先生。”说着，她把剩下的全部金币一起推了出去，“如你所见，这里是我全部的法郎了，我要跟你再来一局。不过我有一个条件，您已经投骰子太多次了，会不会对我有些不太公平呢？这样吧，为了公平起见，这一局就由我的仆人克洛维投骰子，如何？”
在场的所有人都不免感到惊愕。这个小男孩的字里行间里似乎在暗示什么。一些聪明的人已经猜出来了，这个小男孩是在说加迪斯作弊，而且她已经看出加迪斯作弊的手法！
虽然在巴黎的赌博场里有这么一句老话，十个赌博的就有九个在出千。但很少有人亲眼见过有人出千，至少不是光明正大的出千。因为真正出千的人，是要受到所有人憎恨和唾弃的。赌场里老奸巨猾的人很多，没有人会冒这个风险。
但是现在不同了，这个男孩当面质疑加迪斯有作弊行为，如果加迪斯不澄清自己的话，那么接下来自己在赌博场甚至是整个巴黎的地下社会里都不会受到待见，甚至是驱逐。这比向这个男孩投降来得更加屈辱。
况且，如果现在自己投降的话，不就变相承认了自己真的有在作弊吗？
但是迟疑和惊愕只在加迪斯的脸上停留了不到一秒钟，马上他就又换成了自信而骄傲的笑容。
“当然可以了，布兰特先生。你的要求合情合理，我想我没有理由拒绝。”
加迪斯慢慢俯身，将蛊子和蛊子里的骰子推到赌桌中央。没有人发现，他的手臂恰好遮住了他身体的前方。
“去拿过来。”埃莉诺用理所当然的语气驱使克洛维。
克洛维有些哭笑不得，但他想，在这样一个场合，自己还是配合埃莉诺演到底吧。其实他也隐约察觉到从头到尾整个赌博其实都在加迪斯的掌控之中，但是无论他如何观察，也观察不到加迪斯有任何的作弊动作。所以他也很有兴趣，想知道埃莉诺是怎么发现加迪斯的手法的。
只是，难道让自己骰子就万事大吉了吗？就算加迪斯因此而无法出千，可自己也不会作弊的手段啊，这样一来，双方的胜率也不一样是五五开吗？
不过，看埃莉诺这么乐观的样子，克洛维也想让自己表现的更有自信一些。
埃莉诺把剩下的全部法郎堆在了‘小’上，然后眼神示意洛克维掷骰子。
洛克维深吸一口气，心想反正这场赌博无论胜负跟自己都没关系，反正带自己来的是埃莉诺，赢了当然最好，但就算是输了，出丑的也不是自己。况且自己居然发现了巴黎贫民窟下这样一个庞大的赌场，也算是不错的情报了。现在就权当是报答埃莉诺，陪她演完这出戏吧。
当然了，凭本心来讲，自己当然是希望埃莉诺能赢的，毕竟她刚才还夸下海口说看出了加迪斯的出千手法。如果这次因为自己输掉的话，就算她真的是无惧无畏的男孩，面子也会挂不住吧。
更何况其实她真的只是一个还未成年的小女孩呢。
克洛维一边想着一边摇动蛊子，等他想完了，也就停了下来。
“开！”众人似乎比参与赌博的两人更加激动和想要知道结果。克洛维站在赌桌的中间，看了看两边的埃莉诺和加迪斯，都是同样的面无表情。
他笑着摇了摇头，然后打开了蛊子。
所有人的眼睛齐刷刷看向那三枚骰子，然后不约而同的安静下来。
三个红彤彤的六，大的不能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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