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片雪花缓缓地从灰蒙蒙的天空中慢慢悠悠地飘下,落到寂静的大地上。
一辆黑色的马车顺着积雪的小路缓缓驶入公墓的泊车位,木制的车轮压在无人打扫的积雪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
车夫的声音在清晨的寒风和雪花中格外苍哑:「小姐,到了。」
车上跳下两位女子,拥有一对金瞳的那位将车费拍在车夫的手中,抱着手上的鲜花,大步走向墓园。
另一位的左侧的衣袖空荡荡的,在清晨的冷风中微微摆动。她扶了扶自己的帽子,向车夫点头示意,便跟上了自己的同伴。
令人惊奇的是,她们并不是今天第一批来扫墓的人,在他们之前,停车区已经有一辆黑色的马车停在一个角落,马车的座位上,一个男人正歪靠在座位上,宽大的帽檐拉得极低,像是在闭目养神。
两人并没有在意,一前一后地走进了墓园。
两双靴子在墓园的石路上轻轻地敲打着。
「米拉,你真的成了猎魔人啊。」
「你不也是吗?」
「我只是担心,你是真心的想要当猎魔人的吗?我是说,你完全可以去猎魔管理层或者从政……」
「你不也有很多选择吗?」
「我是担心你。」
米拉眉头一皱,显然是没有想到友人这样的回答:「你认真的?」
「哈!」友人把手往衣兜里一揣,「不要想歪了,我只是想要在实战中,不断测试和研发性能更优秀的魔导具或者魔法道具——希望能,多减少一点伤亡……吧……」
她的话说到伤亡那里就突兀地中断了,嘴巴张张合合,像是不知道怎么往下面说。
「库拉若你不用那么紧张,我早就不在意了,时间真是可怕的东西。」米拉挤出一个微笑,摆了摆手,「我确实应该从当年那件事的阴影下走出来了——其实我这次来,是向……她……拿铁……好好地道个别吧,毕竟成为猎魔人后,说不定哪一天,我就再也没办法给她扫墓了。」
「别这么悲观,拿铁也会为你高兴的,」库拉若看了看自己空荡荡的左臂,「不管怎么样,我们都要好好地活下去。」
米拉只是简短的“嗯”了一声,随后两人一路无话。
就在她们快到达想要拿铁墓碑处的时候。
两人停下了脚步。
有人在他们之前!
从背影看,是一名女性,银白色的长发披在身后,在米黄色外衣的衬托下显得格外明显。
此时她正蹲在墓碑前,随意地扒拉开墓碑上的积雪。
墓园中,一声很轻的嗤笑消散在飞舞的雪花中,却被米拉和库拉若捕捉到。
尽管已经脱离了幼稚的学院少女时期,米拉仍然难以抑制自己的不满,想要走上前去。
库拉若将右手轻轻按在了米拉肩上,对她轻轻摇了摇头。
米拉也明白,自己不应该再为拿铁意气用事了——那段冲动但无悔,幼稚又快乐的日子早就随着拿铁一起被埋在了这矮矮的坟墓里。
大衣毛料摩擦的声音沙沙响起,那位女性缓缓站起。
「两位一直站在那里,是有什么事吗?」
大概是听到了我们的脚步声?一位看起来柔弱的女性在天还没亮的清晨独自扫墓,这种警惕性是正常的,但是看衣服和发质不像是普通人家,却不带保镖……
库拉若还在揣测这个女性的身份,米拉则是走上前去,打算问个清楚。
而恰好,对方转过了身,如雪般银白色的长发随着转身的力道微微飘起。
她看到了米拉的脸,
米拉也看到了她的脸。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止。
一只湛蓝的瞳孔和一双金黄的眸子,
对上了视线。
这个女生,年龄看上去大概就比当年在学生时期的米拉年长一点,脸看上去要成熟一些,处于成熟与稚嫩的交界之处。
覆盖左眼那漆黑的眼罩一瞬间就让米拉和库拉若想起了拿铁,而这个女生右眼的湛蓝和拿铁更是极其相似。
米拉张着嘴,却迟迟没有说出话:如果拿铁当年活下来了,大概也是像眼前的这位少女一样出落的亭亭玉立吧……
那个女生的眼中也闪过一瞬的迟缓。但随后便恢复了平静,像是结冻的冰面一样,不再泛起一丝涟漪。
「请容我自我介绍一下,」她礼貌地微微欠身,「我是拿铁的姐姐……」她略微顿了一下,随后报上了自己的名字:「拉蒂。」
「我是米拉。」米拉出于礼貌,还是微微点头。
「库拉若。」库拉若摘帽示意。
「两位的名字,拿铁还在世的时候时常提起——关于你们,她讲了很多……」
「请问,拿铁和你的关系好吗?」米拉问道。
对方显然是没想到米拉会这么问,组织了下语言:「是,她是我的妹妹,关系当然……」
米拉忍不住了,直接怼了回去:「你刚刚为什么会在拿铁的墓碑前发笑?」在她的心里已经给拿铁的姐姐贴上了自己观念里“道貌岸然的贵族”标签——或者说,从拿铁葬礼那天起,拿铁家族极度冷淡的态度就让她对拿铁的家人几乎没有好感。
更重要的是,这个所谓的“姐姐”甚至没有出席拿铁的葬礼。
「而且,为什么你们家族定制墓碑的时候,用的是拿铁的化名“戈洛米”而不是“拿铁”?难道你们家族连拿铁的真名都不知道吗?!」
库拉若知道米拉上头了,伸出手把她往后拦了拦,示意米拉冷静点:「抱歉,拿铁生前和她关系特别要好,她一直对拿铁的逝世感到难以接受,所以言辞可能有些激烈,还请谅解。」
「没事,看到她这么重视拿铁,我也感到很高兴。」拉蒂微微一笑,「关于墓碑的问题,其实“拿铁”和“戈洛米”都是名字,不过“戈洛米”是曾用名。在家族里,大家称呼“戈洛米”居多,所以墓碑上用的是这个名字。」
「为什么把拿铁葬在公墓里呢?你们家族没有私人墓地吗?」
「额……」拉蒂显然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可能家中有别的打算吧,毕竟我也已经离开那个家很久了,拿铁葬礼的时候我恰好看人在国外没能赶回来,所以今天来看看她。
关于你说的我发笑,那只是感到一种……戏剧性……
很戏剧性……我从未想过拿铁会这样早地离开……」
拉蒂的言辞听起来十分真心,而库拉若也明白,如果拉蒂是真心喜欢拿铁,那么自己和米拉就是在别人伤口上撒盐了。
就算是虚情假意,自己和米拉终究是个局外人,在这里继续和一个陌生人“对峙”也没有意义——长得再像,拉蒂,也不过只是拿铁的姐姐,终究不是拿铁。
「抱歉打扰你扫墓了,你继续,我和米拉回避下……」
「不用不用,我恰好也打算离开了……那么,二位保重。」
看着拉蒂离开的背影,两人沉默了片刻。
「该说不愧是姐妹吗,长得真像啊。」
「只是姐妹而已。」米拉淡淡地说道,将鲜花轻轻摆在墓碑旁。
墓园外,漆黑的马车驶离泊车位。
驾车的男人点上一根粗卷烟,吞云吐雾:「不再多陪陪你妹妹?」
「没必要。」拉蒂撑着脑袋,看着车窗外昏暗的景色。
「嘴上说没必要,但是还是待了挺久的。」
「见到了妹妹认识的人。」
「和你熟吗?」
「……不,不是很熟。」
「我不会干涉你的社交,但是尽量别和人类扯上太多关系。」
「无需多言。」拉蒂摘下自己的眼罩,猩红的眸子不知道在看着哪里,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海森伯格。」
「嗯哼,叫我啥事?」
「把你的烟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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