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我的坟墓。我每天在离我腐烂的尸体二十码的地方吃早饭，你要相信我。没有人带有目的地出生，没有人能够真正找到归宿，每个人都会死。”
————
月黑风高，少年在掘墓。
铁锹将泥土掀开，形成一个个带有弧度的光滑的斜面，有些斜面上还会有半截蚯蚓的尸体，一动不动。
李时似乎和土地有仇一般，每一下都铆足了劲，一旁的星野看着，有一瞬间甚至认为他能这么一直挖到地球另一边去。
实际上李时在一次轮回中的确就这么干过，虽然结果和出海完全没区别就是了。
“挖好了，把尸体推进去吧。”
“为什么是我。”星野面无表情。
“这样比较有仪式感，比如……埋葬过去的自己这种……”
星野转头看向地上自己的尸体，由右肩至心口被划开一道口子，血已经干涸，紧闭双目的面容惨白，像是在照一面放在停尸间的镜子。
“你来。”她推辞道。
“确定吗？这样的机会可难有第二次了。”
星野这次抬起头看向这位语气带着三分调侃的少年，这就是真正的他吗？还是说这些又是再一次的表演？
她突然想到一个十分女人的问题，于是问道:“你对于这个沙耶加的死没有任何触动吗？”
“有，大概有好几百次，只是次数太多被稀释了，而且我还要留一些份额给以后的沙耶加，和其他人。”
乌云蔽月，他是什么样的表情呢？
月亮重新从云层中冒头时尸体已经被李时推入坑中，并且开始往里面添土。
“其实你也不算是杀死了自己。”
“你不用安慰我。”
“我是说真的，她和你相比只多了几天不同的回忆，所以你杀死的只是一段在人生中……”他想了想，说道:“比重很轻很轻的回忆。”
“那你呢？在这场比赛里消磨了如此漫长的时间，你回忆的比重有改变吗？外面刻苦铭心的恋人，难以忘怀的朋友，曾经定下的约定，有改变吗？”
填完最后一锹土，李时把铁锹扛在肩上，他语气笃定，“只要他们没变，我就没变。”
“你是说你自己没有任何改变？”
“当然不是。”
“那是外面的人没变？”
“也……未必？”
“所以凭什么？”星野语气不屑。
“什么凭什么？”
“你凭什么有底气说出这种话，你有过经历类似的境况吗？”
星野的话让李时回想起那场长达两千年的旅途，以及梦中醒来时眼前依旧没有丝毫改变，某位金发女童傻傻的笑颜。
“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嘛。”
————
埋葬了沙耶加的尸体后，两人步行到海滩上。
这里离城堡很远，而且视野宽阔，夜色中即使有人往这走也能一眼看见。
李时此刻正躺在一块巨石上，身旁的星野则抱膝而坐。
这块石头经过白天日照后，即使是此刻深夜依旧留有些许余温。
“说吧，你是怎么来到这的。”
“就是那副画。”
“具体的原理是什么？”李时急切的追问。
“……”星野沉默不语。
“怎么了？是你也没弄懂画的原理吗？”
“那么久没见，上来你就这么功利吗？”
李时转头看着她，说道:“你不是个很理性的人吗，不喜欢说废话，做事也果断，怎么我这样聊天你不喜欢？”
“……”她一言不发的望着夜空。
李时看到她这幅模样，心中许多关于两人之间的模拟对话都被卡在嘴边。
“你是不是还在恨我？”李时小心的问。
“恨！”她咬着牙。
李时长叹一声。
星野更加用力抱紧膝盖，这让她柔弱的身躯如长夜中随风摇曳的烛火，似乎下一刻就要被海风吹灭。
“你用了多少次？”她突然问。
“什么多少次？”今晚的李时总喜欢问为什么。
“让我爱上你这件事，你用了多少次轮回。”
被她这么一问李时顿时面露难色，他说道:“其实严格来说只有一次，但在这之前我因为一直在轮回，所以已经对你本人了如指掌。”
“所以欺骗我这种等级的女孩对你来说是轻而易举的事？”她的声音带着哭腔，身形摇晃得厉害。
“……”李时张着嘴，完全没有饮水需求的他只觉得喉咙里卡着一颗海胆，苦涩而刺痛。
如果不是参加了这场比赛，如果不是被困在无止尽的轮回中，李时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做出这种事。
最重要的是，他以为每次只要杀死吉尔就能重新开始，以为犯下的错就会因此不复存在，此刻被过去追上的他终于知道这是错误的。
进而他又想起外面那些对自己有好感的女孩，虽然李时并不是主动去获取她们的好感，但自己敢说不知道她们倾心于自己？敢说自己没有察觉到她们情意一点一滴积攒时的微妙变化？
他都知道的。
李时缓缓开口说道:“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我本来只想利用你的读心能力，但我试了好多次，你都不愿将自己从别人得到的心声全部告诉我，于是我才出此下策。”
他接着说道:“你可能会觉得我居然会为了这种小事去欺骗你的感情，实际上我为了“这种小事”还做过许多出格的事，那时候我觉得自己像在玩一款游戏，只要杀死吉尔，所有的一切就能重启。”
“我记忆最深的一次就是，在某次轮回中出了一点状况，我不得不再次杀死吉尔重启比赛，但因为没有掌握好自己的能力，所以并没有彻底杀死吉尔，当时我真的觉得天都快塌下来了，心里不停问自己为什么这次没有重启，是不是吉尔的能力终于失效了，是不是这一次比赛的结果就会成为现实，最后我拿着一把匕首一次又一次的刺进早已衰老得奄奄一息的吉尔胸腔中。”
————
吉尔又做梦了，梦里名为泰姆的少年坐在自己面前。
两人说了许多话，内容已经模糊不清，只知道最后他解开腕表释放了能力，而自己则心甘情愿的接受他给予的死亡。
醒来时看到窗外有流星划过，像是夜空在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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