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伫立在雨中的少年,默视着从破碎道路上行经的人们。
正好赶上溢满在大气中的硫化物,让落到脸上的雨珠带有些令人作呕的粘涩。
街道上为数不多能够下脚的落处也泥泞不堪,然而无法阻拦趋之若鹜的人群。
灾战配给的物资——算至今日已有一周未再见到补给的运输机或者车辆开入卡点。
咀嚼翻起的树根以充饥的老人、沿街叫卖天价碎饼干的男人、以及不满足于喂到嘴里的粥水而仍在母亲怀中哭喊着的婴儿...这样随处可见的光景中,塞满了画面的更多是倒在路边的人。
在后方临时搭建的关卡处,游行队伍就像一座黑山,哪怕已经饥肠辘辘,仍有力气呐喊的人无不举着标语抗议。虽然从这里看不见,但牌子上肯定写着「For Alive」。
他们全都是带着亲人背井离乡逃难到「皇城陵」来的人,只不过就算是千万人级别的直辖大都市也不具备能够收容来自于几乎整个国家南方难民的容量。
闲置的土地要多少有多少,但他们还是紧紧地倚集在一起搭起帐篷,最保险能够遮风挡雨的方法是进入建筑物内,但要住进随时都有坍塌危险的楼房内需要十分大的勇气。
曾经以为只存在于电视或者小说中的世界末日的光景,此时正呈现在少年面前。
所有人的共同点就是面如土色,以及因绝望和生路渺茫的不安而意志消沉,倒在路边的,早已有不少是为了拒绝悲惨生活而怀抱着尊严自尽的人。
说现在是现代,而这里是秦央中繁荣一度超越首都的城市「皇城陵」的近郊,恐怕没人会相信。
——强烈的倦怠感袭向全身,意识开始模糊,身体不断地向大脑强调着低血糖的警报。
少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少年也无处可归。
每天都会出现大量的死者,战况也一直在恶化。
死去的人们或被堆起来烧毁,最近连燃料都省了,被随便的丢到稍微能够容纳的坑内然后埋土填平。腐臭和蛋白质燃烧的气味渐渐夹杂在被金属煅烧颗粒侵染的浓重空气中,逐渐取代少年记忆里空气原本的气息。
然而少年肯定是幸运的。有人能为自己举行葬礼就该感激涕零了——就算这么想,让人窒息的悲伤感一点也没有痊愈,仍旧不断流出鲜血。
再无力撑起眼睑,因此闭上眼后仍旧无法回忆起曾经的美好,最先想起来的是炮火的轰鸣。
少年感到胃部一阵绞痛,紧紧握住放在膝盖上的拳头全身颤抖。
想忍耐但泪珠还是沿着俯下的鼻尖流淌,在皱巴巴的裤子上留下痕迹。
——在一个月前,少年曾居住的地区因「Metalvirus」的侵略而化作激战区。
被导弹轰炸机的火光和迫击炮的烈焰所染红的夜晚下,父亲把拼命抵抗的少年推进夜行的列车当中,将他托付往远在「皇城陵」的友人家中。
列车门关闭之前,父亲答应少年,认真地说:「我和你妈妈在最后一班医疗任务完成以后就会过去」。
结果是,那之后没过几天,少年便收到了装着双亲殉职报告的慰问家属信笺。
双亲的葬礼已然结束,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的少年,就在昨天,从收养了自己的父亲友人的家中逃了出来,仿佛这样就能逃出现实一般地,从偌大的军院宅邸,流浪到了难民居住的临时搭建的郊外。
谁都不可能把珍贵的食物分给没有配给物票的少年,无奈之下,少年只能学着去吃树根,饮野水,理所当然地,不久少年便因为高污染度的重金属侵染反应与剧烈的腹泻和食物中毒陷入脱水状态。
就在刚才少年突然感到一阵晕眩,视野也变得狭窄,站不住脚靠在路边的墙壁上瘫坐在地。
模糊的视野正对着前方,他看到的是大量的脚,道路上约数千只路过的难民的脚走过。
可尽管如此,尽管伸出手,竭尽全力地用微弱的声音叫喊也没有人停下脚步。
用最后所剩不多的力气,少年擦了擦流连在脸上的眼泪。
或许不作死,留在新的「家」里,跟着原本是父亲友人的新的「父母」,能够在这即便是战火烧尽一切的时代都可以保证吃饱肚子然后安然在睡榻上入梦,继续无忧无虑地活下去。
但是,或许已经无所谓了——一旦这么想,对死的恐惧不可思议地变得淡薄。
就算还是小孩子的自己也已经知道,这个国家——确切而言,人类,已经完蛋了。
世界的百分之八十以上,被「Metalvirus」所侵染。
人类发展赖以自傲的现代工业成果的产物,被这种能改造金属以及机械的病毒点化成了「魔鬼」,被病毒所侵染的生物,便成为了获得驱使「魔鬼」能力的恶魔。
仿佛是撒旦派来以毁灭人类作为使命的「Metalvirus」对人类的世界带来可以称作是毁灭性的打击,因此被杀害的人的数量让世界人口锐减。
现在在这里死掉,总不至于变成被「Metalvirus」侵染后的金属僵尸,痛苦肯定更少......
但——
少年放下的手试着用劲紧抓地面。
——但是想到将生的希望留给了自己的父母,少年便忍不住颤抖。
他其实知道,只是不愿相信,自己的父母被可恶的「Metalvirus」夺去生命。
可是那又有什么办法?不,或许有。
如果自己能熬过去,那就和父母亲那样,成为一名独当一面的医生,然后将「Metalvirus」一个不留的驱逐出这个世界吧!
突然一阵如同远雷般长长的咆哮响彻周围。
路上的行人停下脚步不知所以,最先察觉到事态的男人卖力地敲打用以预警的锣铙。
顺着仰望天空的视线,少年看到,一个巨大的黑影划破沉寂的晚霞。
就在全部人意识到那没有正常的引擎声的飞行物正闪动着锈蚀的飞行翼朝着地面俯冲的瞬间,地面顿时陷入狂乱之中。
人们大声呼喊着互相推搡,一边踩过脚底的老人与孩子,所有人都想为了尽可能远离那个飞行物,以求生为目的乱跑。
少年意识朦胧地盯着天空,往抱着膝盖的双手注入力气,但由于空腹和脱水症状的缘故,他连一步都走不动。
数秒之后,从山的彼方又飞过来数个影子,这次的飞行物在天空有意识地编队并以规则的轨迹飞来。
——是作战部队的歼击机。
伴随着猛烈地引擎声追击的歼击机和想要逃脱的巨大生物就像在起舞一般在空中交织出杂技抛线的轨道,在不久之前,这幅光景只可能在电视当中。
终究是驾驶员的技巧更胜一筹,编队后方的歼击机将空对空导弹准确集中想要变向的金属飞行物的中侧面,在空中绽放出火焰的花环。
看见失去一边滑翔翼的金属飞行物在空中发出了拉锯似的刺耳悲鸣,停下脚步的群众发出欢呼声。
但在下一个瞬间,恐慌重新回到人群中。
“它冲向这边了!”
落下的金属飞行物改变坠落的轨迹,很快占据了少年的全部视野。从金属腔体内发出的机械噪音的怒号越来越大,少年已经听不到除叫声以外的声音了。
巨大生物擦过地面,马上引起剧烈的震动,使得地面大幅摇晃,群众一边发出尖叫声一边连锁地多米诺骨牌般倒下。
那是以靠跑道着陆的飞机迫降方式,然而即使它记得前身原型所拥有的能力,但巨大的身体带来的冲击力没那么容易抵消。
巨大的金属生物伴随着破坏性的巨大声响将一片建筑物与临时帐篷扫平,朝着这边硬着陆。
可以预见到将要被压扁,少年紧紧地闭上眼睛。
破碎音和惊叫响彻周围,巨大的石砾和土块砸到脸上。
之后仅传来呛人的土腥味,以及靠得十分近的,并非来自于少年的急促喘息声。
——我还活着?
微微张开眼睛一看,在弥漫的尘土中,金属的巨大生物就在眼前——伸直手就能摸到的位置。
“Metal...virus......”
少年不自觉地念道。
金属的怪物全长20余米,约8米的翼展让人第一眼看上去像某种飞机的魔改的丑陋变形金刚。
然而实际上它是「Metalvirus」侵染之后形成的怪物——Metalonster。
作战部队的飞行编组正是为了拦截消灭这一架在战斗中被侵染变成Metalonster的飞机怪物才追击至此。
大量黑色的液体从飞行怪物金属身体表面的裂痕流出,那是它还完全侵染完整架战机前未来得及排出体外的燃油。
......就是因为这样的家伙,这样不应出现在世界上的存在......
仿佛在回应少年的憎恶一样,Metalonster也使出全身力气,挺起上半身。随着它的移动,金属扭曲的吱呀噪声震耳欲聋。
怪物在头部前方阔开一个空间——那是它的嘴巴——让尖叫声与带着石油喂的浓臭风压吹乱少年的头发。
少年全身颤抖,喉咙差点发出悲鸣。
心想要被杀掉了,少年蜷缩起身子。
就在那个时候,少年的手被暴力拉开,千钧一发之际从Metalonster以齿轮当做尖牙的巨口下逃脱。
“诶...伯,伯父?”
身着军装的将领人物有着格斗家一般壮实的体格和让人仰视的身高。
他就是少年所寄住的军院宅邸的主人,同时也是「皇城陵」西战区的总指挥,方天丞。
他是来找我的吗?来到这种地方?
少年张皇失措不知道是不是对他道一声谢比较好。
然而,少年的救命恩人看也不看少年一眼,紧接着向前方下达命令道:
“K1,给它最后一击!”
随命令出现的女副官从人群的上空飞身出现,她的手中集结着异样的闪光,凭空构造出了一把机关重狙枪。
毫不留情地扣动扳机,这把通常而言只会架在阵地碉堡上的炮狙中发射出刺眼的灼射激光,朝着Metalonster的嘴部轰入,直接贯穿了这头凭依飞机变化而成的怪物的身躯。
剧烈的爆炸震天而起,大量的金属碎屑在空中飞舞,震耳欲聋的爆破声在天空回响。
火光中的男人——熟悉又陌生的伯父,背对着,用铿锵的嗓音沉声对少年说道:
“你不能死,要活下去,晓千见!”
——
两个月后,以「皇城陵」所在的西部战区,连同南部、北部,和已经覆灭的东部战区,联合对国民宣布了早已成为事实的战败公告——对Metalonster的清剿反攻失败,并发布「Metalvirus」病毒疫情的防控保持隔绝入境的策略。
各地都会城市长久性封锁,以战线划分,彻底阻绝「Metalvirus」的入侵。
不仅是秦央,整个世界都遭受着「Metalvirus」的威胁,作为「暂时性措施」,继秦央之后,世界各国也封锁了国境。
世界近三分之二的陆地面积在「Metalvirus」肆虐下被Metalonster所侵占,成为生物无法生存的地狱,人类曾经一度以为掌握于手中的世界,顷然沦陷。
有人说,这是金属对人类的复仇,因而从此开始的时代,又被称为「金属的纪元」,也就是——「The wave」。
就这样,从这一绝望的纪元开始,人类迈向希望渺茫的未来。
The wave.1,这一年,人类败给了「Metalvirus」。
——
——
————自那之后,已过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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