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倒在命运的转轮之下吧！
10：59P.M. 天气／晴。
弥生街23号，一栋朴素的二层小楼伫立在街道中。
霓虹灯牌上“月季书店”四个字时而因电压不稳闪烁。门口贴着一张告示：
本店图书，概不出售。
店长今日外出，只留下店员良子一人。良子百无聊赖地拨弄着发梢，不自觉地哼起歌来；忙碌了一整天，还有一分钟她就可以下班，心中不免有些喜悦。
良子靠在柜台边，正瞧着窗玻璃中自己的倒影发呆。镜子里的她，穿着一件白色衬衫，下身是整洁的茶色围裙；标致的面孔中还残存半分少女稚气，尚在发育的胴体则已经初具女性风韵。
此刻，一个裹在风衣中的男人从窗前经过。他望向店内，同时也吸引了良子的目光。
男人推开门，风尘仆仆地走向柜台。他的脸上写满疲惫，推了推眼镜,从外套下掏出一本书，像是下定决心般将书放在柜台上。旋即男人转身离去，什么话也没有留下。
良子端详着书，书脊上并没有注明编号的贴纸，是一本男人赠与的书籍。
这意味着——新的委托出现了。
夜幕降临，街道里偶尔传来醉汉大呼小叫和受惊的犬吠。
良子独自在二楼睡下，她房间的窗子下是后院。
圆月正缓缓从远处的高楼中升起，起初只是点点微芒，直到乳白色的月晕完全舒展。远眺着深空的良子，眼皮愈发沉重，卸去了一身疲惫后终于睡下了。
不知过了多久，睡梦中的良子觉得身上凉爽起来，惬意的晚风吹拂着她胳膊上的汗珠。
哼嘻嘻嘻嘻……
一道黑色身影从窗外跃入房间里。
良子睡得很浅，便被这细微声的落地声吵醒。她勉强地睁开眼睛。
“打扰了，不好意思。”
有着男人般白色短发的女子正笑着向她致歉。
“姊，晚上有个男人送书来了。”说着，良子从枕头下面拿出了男人交给她的东西。
“知道了，继续睡吧。”
翌日，良子被簌簌雨声吵醒，远处的云霭将高楼顶端隐藏起来。她挣扎着坐起身，却被一阵凉意逼退，温暖的毯子裹挟着身体，将她牢牢地按在床上。
等良子来到一楼时，书店里尽是昏暗，“开门营业”的牌子正朝着门内。
门口的道路上，店长小姐正跨在一辆重型机车上。她将手指**发根，指尖顺着冰凉的头皮将白色发丝向脑后梳去。
“姊。这样会着凉的。”良子语气担忧地关切着。
“小良子，帮我看看领带有没有歪掉。”
“没有啦，姊，你要不要斗篷。”
“那样就不够帅啦。”
下一刻，空荡的街道中只留下了发动机轰鸣，赏金猎人平凡的一天开始了。
中心城区，一个穿着西装的白发女子推开了早餐店的大门，这种上班族摸样的人在这儿比比皆是。
她坐到带着眼镜的男人身边，良子则乖乖地跟在一旁。
“老板，两份大麦饼，两瓶茶。”女人朗声道。
“果然是您，万叶小姐。您旁边这位是昨天的……”
“报酬。”万叶打断道。
男人从脚边搬起一只箱子，由良子接了过去。
“这是十万定金，剩下的二十万事成之后付给您。”
男人名叫中村茂，此前在“四格生物”出任工程师。后与妻子中村千代在深港区开了一间私人工坊，从事人体外骨骼的独立研发。但自从离开公司，他就经常收到一些恐吓信，让他远离千代小姐。
为了不让当时还是未婚妻的千代担心，中村先生并没有将这件事告诉她，在他看来这不过是千代追求者的恶作剧。
直到新婚当晚，一个蒙面男人闯进了他们的新家，千代面对突如其来的袭击，奋不顾身地选择了保护正对着枪眼的丈夫。
“有一点现在我可以确定……”茂喝了一口咖啡，继续说道：“那个男人是冲着我来的，他用的武器来自四格生物，是我参与研发的项目。”
“所以你需要我调查四格生物吗？”
“稽查队的手伸不到那些大公司中，我能感觉到那个男人还在追杀我，因此我不方便露面。你们可以找我之前的一位同事，我们关系很好；他现在仍在四格生物任职，相信他可以提供一些线索。”
“好的。”
“拜托了……务必要帮我找到杀害千代的凶手……”
……
前往四格生物的路上，良子环着万叶的腰，将脸贴在她的背上：“好喜欢啊。”
“怎么？良子小姐对女人也感兴趣了？”
“像姊这样的大姐姐男女通杀呀，那个中村先生每次端起杯子时都会偷看你。”
万叶扑哧一笑，狠狠拧了一下右手中的油门。
“感谢你的夸奖，但是中村先生应当不会喜欢上我这样的女人。他的亡妻千代小姐可不是一般人。”
“姊，你认识中村千代吗？”
“看来你还真是什么都不记得了。有没有想起中村之前说过，他曾怀疑这件事是千代的追求者干的。”
万叶继续说道：“两年前，大都会出现了一位女歌手，名叫上杉千代。虽然年仅十八岁，但凭借出色的歌喉和难得的清纯外表俘虏了无数男人的心。粉丝还送给她一个绰号——‘雪仙子。 在大都会这种热带城市会被冠以‘雪’的称呼，可想而知，千代小姐当时在歌坛的地位。
“但正直事业鼎盛期的千代小姐，今年却突然宣布结婚，选择了无限期隐退。这也是轰动整个大都会的爆炸新闻。
“不过，谁也没想到，上杉千代的这个名字再一次登上报纸头版却是以讣告的形式。对于她的死因外界也是有种种猜测，亲夫谋害、郁郁自裁、黑社会仇杀等说法比比皆是。”
良子有些吃惊地张开粉唇：“这么说，千代小姐才二十岁。那位中村先生怎么看都至少四十岁了。”
“这就不是我们要关心的事情了。”
四格生物位于中心区边缘的一座摩天大楼中，或者说，整座高塔都是四格生物的不动产。楼顶悬挂着公司的标志——被均匀划分成四格的菱形。
会客厅。
侍者端来三杯茶水。
说明来意后，山本托马斯并没有排斥。这是一个开朗的年轻人，穿着时髦的麻料休闲装，并非良子印象中那种保守的工程师形象。
“原来是这种情况啊。茂是我的前辈，也是要好的朋友。茂结婚的事情我也清楚，不过碍于他妻子，茂的婚礼并没有宴请我们这些朋友。听说只是自家人简单聚会吧？”
托马斯笑着，继续讲起他们曾经合作的经历。
“我跟茂有着相同的志向，创造一个完全由机器为人们服务的社会。第一步就是器械外骨骼的应用，很快这项技术便取得了进展。但公司为了利益，让我们把这项成果投入到杀伤性武器中。”
“这种技术现在量产了吗？”万叶忽然问道。
“诚如您所见，没有。目前只流传于公司内部的试验品。这只不过是……尝试的开始，虽然中间被那些短见的资本家们插了一脚，不过无伤大雅。人类始终是不够完美的，我的终极目标是仿生人。”
“完美的人类吗……”良子嘟囔着，她确信世间不存在完美人类。甚至完美本身就是一个伪命题。
“拿射击举例，人类最快的枪手从拔枪到射击的极限在0.21秒。佩戴我研发的这款外骨骼的枪手，使用同样规格的枪可以在0.1秒**出三枚子弹。但也有例外……”
“怎么说？”
“照常理讲，没有人能躲开这个速度射来的子弹。除非是……第六感，准确说，是女人的第六感。”托马斯说着，还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万叶。
“这么说机械也是有误差的。”
“非也。”托马斯摇了摇头，拿出一张照片。
万叶撩了一下头发，接过照片。浅笑中略带戏谑地问道：“看来您是亲自尝试过了？”
“千代小姐就是完美的人类。从看到她出道那一刻，我的命运就注定归属她了。正是千代酱带给我完美人类的灵感。但令我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她竟然要嫁给那位与我朝夕相处的大叔。我绝不允许千代小姐嫁给这种人——这种四十几岁的令人恶心的家伙。”
托马斯原本的笑靥随着这句话的吐出，变得狰狞起来。他手中的杯子不停地颤抖着，溅出的水花仿佛让实木桌面挨了一枪霰弹。
“山本先生，您这属于是不打自招了。”良子在一旁插嘴道。
万叶则看似随意地按住了良子桌下的手，她已经听到了良子打开手枪保险的声音。
“姊，我去给稽查队打电话。”
“省省吧，稽查队的废物们能走进这栋大楼？开什么玩笑，叽嘁嘁嘁……”山本托马斯的笑声越发癫狂。
“事已至此，二位替我转告中村，害死上杉千代的不是我，而是他。我要为雪仙子报仇。这件事与你们俩个无关，不要再掺和进来了，况且不管你是谁，也无法打败我的。告辞！”
托马斯离开时依旧是那副常挂在脸上的笑容，在登上电梯前还朝着二人挥手作别。
……
0.21秒，这真的是人类枪手的极限吗？
砰！
“姊，正中靶心。”
枪管中冒出一缕白烟，万叶用手指勾着扳机护弓，旋转着掌中的手枪。
她也在思考这个问题，人类的极限究竟在哪里？
回到书店，知道一切的中村茂沮丧地摊在椅子上，良子则迫不及待向男人询问起外骨骼装置的缺点。
“用一句比较俗气的话说，它的缺点就是没有缺点。我们给许多人测试过，哪怕是从来没用过枪的普通人，也能达到百发百中。”
“啊……头疼了。”女孩担心地瞥了眼正在收拾书柜的店长。
“算了，要不你们帮我逃跑吧。这种机械狂人是无法用人类的力量击败的。”
“依我看，你早就猜到会是他吧，只是不想面对这个事实……”
万叶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良子叶跟着说：“大叔，总有一天要面对的。怎么说也是个四十几岁的人了。”
“我只有三十九。”
……
中村茂的“家”是一栋豪华的庄园，这花光了上杉千代出道两年的全部积蓄。但自从女主人在那场谋杀中丧生后，便在无人打理。
破碎的玻璃散落在地面上，主厅的地毯上还有稽查队调查时画下的死者轮廓和上杉千代的血。
男人面对着敞开的大门坐下，此时的他双腿颤抖着，能清晰地听到心脏地每一次跳动，甚至觉得这是来自心脏最后的挣扎。
终于他等来着决定自己命运的一刻。
青年人迈进了中村宅邸，踏着庄园正中心的大理石路，视死如归地盯着远处椅子上潦倒的男人，仿佛是一位准备决斗的牛仔。
他的右臂被机械装置包裹，银色手枪在月光下映着寒光。
青年四处张望。幽幽开口：“茂，瞧瞧这华丽的庭院，再看看你邋遢的样子。你觉得自己配拥有千代小姐这样完美的女人吗？”
“你……”
“千代小姐……那么纯洁，就是尚未落至人间的雪花，不知这肮脏世间的一点污秽。可……就是我眼前这样肮脏的大叔，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把我的仙子洗脑的，让她放弃了自己的前程跟你在一起，甚至会为了你去死。”
“托马斯，求求你了。我跟她的结合绝不是我一厢情愿！看在我们曾经……”
“闭上你那一口大叔味的臭嘴吧，千代小姐怎么会喜欢上你这种懦夫。”
“喂。”
此刻，一个稚嫩的声音从墙后传来，良子缓缓走了出来。
女孩笑道：“这位大叔可是花了钱的，就这么让他死掉，我们的生意可就砸了哦。”
“看来我今天的告诫都是废话喽。我最讨厌别人不把我的话当回事了，如果茂在我寄信后乖乖远离千代小姐也不会出现今天这一幕，千代也不会死。另外，那位小姐，请你也出来吧。”
伴随着轻声踏地，一个披着西装外套的白发女人落在厅中，她的腰带上勾着一把转轮手枪。
青年的手臂作响，狰狞笑着：“最后再欣赏一下吧，这只手臂在不久的将来会成为完美人类的一部分存在下去。只需要0.1秒。你们三个……谁也跑不掉，只有我能继续带着千代小姐那份活下去……这是你们自找的。”
“都给我去死吧！！！！！！！！！！！！！”
砰！
砰！
枪响过后，万叶的枪口飘出一缕烟，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这……这不可能……明明我已经……唔"
地上的托马斯传来撕心裂肺的哀嚎……他捂着中弹的手臂，机械零件已经碎得七零八落。
“比起那个大叔，你还真是不配跟千代小姐一起呢。”
“你……说……什么……”
“还是带着你的破机器，一起下地狱吧。”
托马斯强忍着疼痛，站了起来，颤颤巍巍地望向黑暗中的万叶。这一刻千代小姐的音容相貌已经随着血滴落在地面的声音变得愈加模糊。
“等等……我只想知道……”
“大概就是女人的第六感吧。”
他这才意识到方才手臂抬起枪时，白发女人的第一发子弹击穿了他的手臂，令他丧失了开枪的机会。山本托马斯解脱似地望着走出阴影的万叶，他想伸手去抚摸这个比雪仙子更加完美的女人的脸。但随着一声闷响，他肮脏的身躯轰然倒地。
第二枚子弹，是从他手臂的弹孔中穿过，击中了心脏。
机械狂徒山本托马斯，终究没有用机械扭转一切。
倒在了命运的转轮之下。
回家的途中，万叶抛起一枚硬币。
“猜一猜正反。”她捂着手背讲。
良子绞尽脑汁地想着。
“你再不猜我就要公布答案了。”
“正面。”
“错，再猜。”
“反面。”
“错。你瞧啊。”
“这硬币怎么两面都被磨没了，姊你欺负人呜呜。”
摩托的声音划破寂静，宣告着平凡的一天结束了。深夜电台里播放了中村千代事件的最终结果，就连主持人都是一阵唏嘘。
掩饰在大都会绚烂霓虹下的人们，精神处在濒临崩溃的边缘，他们总是幻想着那些与自己命运遥远的事物，以为这样才能勉强苟活。很多人会把种种不称意归结为命运的捉弄，但与命运的决斗的代价，并非每个人都能承受。
哪怕是身为守护这座城市的猎人，良子和万叶似乎也不清楚自己的命运将驶向何方。
第 一 次 寫 小 説 的 萌 新，請 多 指 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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歲 末 將 至敬 頌 冬 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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