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伦汀娜的眼睛适应了光照,她在听到声音的同时睁开了眼,看到了那温和声音的主人,他正坐在会客厅的沙发上,脸上依旧是温暖的微笑。那是雪莱·朗基努斯,那位救了她姓名的,脸上是温柔微笑的银白色骑士。
雪莱原本坐在会客厅的沙发上,手中捧着一本书,沙发前的茶几上,一个小型魔动火炉正在煮着茶,刚刚瓦伦汀娜所闻到的淡香就是这茶的香气。
“雪莱……先生?”瓦伦汀娜有些吃惊,她看到雪莱的一瞬间,心中便涌起了一阵莫名的情绪。
“瓦伦汀娜小姐,您睡不着吗?”雪莱看了看手中的怀表,“现在已经是后半夜了,睡眠过晚对身体伤害很大的。”他微笑着说出这关心的话语。
“不,我没有睡不着,我只是……是醒过来了。”瓦伦汀娜当然不好意思和一个刚认识一天的看起来同龄的人说自己被噩梦惊醒了,“雪莱先生,比起这个,您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担心您和三位小姐的房间如果出了什么问题不能第一时间赶到,所以就守在这里了。”雪莱将书合起来,放在桌子上。
“雪莱先生你,一直守在外面?”瓦伦汀娜强打睡意的同时感到有些不可思议,同时内心也涌上来一股莫名的安全感。
原来房间的外面并不是黑暗,而是温柔的守护。
“是的。”雪莱笑了笑说。
“这样对身体伤害很大啊,你自己刚刚说的。”瓦伦汀娜觉得雪莱这样不重视自己却重视他人实在有些让人难以理解,这大概也是因为瓦伦汀娜本身也是很关心他人所以才这样觉得。
“我的话倒是没什么的,习惯了,以前经常守夜,有时候两三天都不会躺下睡觉。”雪莱笑了笑,这一笑依旧是雪莱标志性的温柔的笑容,但是他所说的话听起来却让人不由得心情沉重。
瓦伦汀娜一时无言,但是心中却是一阵难受……
同样是人,却是完全不同的人生啊,自己躺在丝绒的软榻上睡得香甜的时候,黑语者们抱着冰冷的剑守在长城上那一点篝火旁边警惕着敌人,自己因为实验魔法太晚被父亲母亲哄着快去睡觉而不情愿的躺下时,黑语者们死死抵抗睡意而防止在恐怖的严寒中一睡不起。
英雄这句话并不是一句空话,他们是实实在在的用生命来承担这个称号所带来的职责。
瓦伦汀娜站着沉默了几分钟,沉默得雪莱都有微微皱了皱眉,以为自己是说错话了。
她的睡意早已被雪莱沉重的话题给驱散了。
然后她慢慢裹着披风,坐在雪莱面前的沙发上,将自己包在毛毯里,雪莱不知道她想做什么,但是出于礼节性,还是询问了瓦伦汀娜是否需要一杯热茶。
“这是从夏帝国运来的茶,听说品阶相当之高,不过我并没有茶道这样的雅致,只能这样粗俗的煮茶了。瓦伦汀娜小姐要来一杯吗?”雪莱笑了笑。
如果能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雪莱所说的话完全是在自谦罢了,虽然没有多么繁杂的程序,但是他在桌子上的源晶瓷茶具摆放得相当的讲究,只是因为独自一人,所以省略去了相当多的程序,仅仅只是简单的煮热,然后细细的品味这“粗俗”制法的茶的另一番风味
瓦伦汀娜点点头,雪莱便起从茶几上拿起正在煮茶的茶壶,为她倒上,本想礼节性的递给她,却被她说自己来就行了。
瓦伦汀娜大概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在和一个刚结识不久的异性独处一室,她依旧沉浸在雪莱说的那些事情里,心情有些沉重的将整个人缩在沙发上,双腿蜷缩起来抱在胸前,这样一个高挑的女孩缩成一团,令人感到意外的可爱。
瓦伦汀娜一小口一小口啜饮着茶,思虑着许多贵族孩子可能一辈子都不会思虑的沉重问题,甚至都来不及发现北境的茶竟别有一番风味。
雪莱看着她沉默了几分钟,以为她大概是在思考什么,便准备不打破这片沉默继续看书,但当他刚拿起书的时候。
“雪莱先生,你能和我说说,你在雪原上的见闻吗。”瓦伦汀娜突然问,声音由于她沉重的心情而有些低,“或者说,你作为骑士记忆比较深刻的……往事。”
雪莱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笑了笑,合上书页,问:“那瓦伦汀娜小姐您想听什么方面的呢?”
“你能和我说说你经历过的战争的时候的事情吗?”瓦伦汀娜说。
雪莱先是奇怪瓦伦汀娜怎么会知道自己经历过战争,仔细想了想,大概是跟自己前来的那些黑语者们和中洲的守卫骑士们谈论的时候说的,然后再由中洲守备骑士们传到瓦伦汀娜这里。
“好吧,瓦伦汀娜小姐对这些陈年旧事有兴趣,是我的荣幸。”雪莱微微躬身致意,然后就开始自己的回忆。
雪原,战争,这个女孩询问的仅仅是这两个地方,雪莱确确实实回忆起了自己最深刻的在雪原上发生的战争,但是那个地方并不是北境雪原,所经历的战争也不是七年前那场战争。
“我记得,相当的时间以前吧?那时候我刚被分配到一个新的部队里,担任一支特殊任务小队的队长。”雪莱说着说着,自己的思维也被拉往了过去。
但是他想到的不是自己七年前的故事,因为七年前的他不是那样无力的人,七年前的他是在战场上肆意收割生命的屠夫,而不是一个仅仅期待自己能够在这残酷的战场上活下去的普通人。
那是第一次啊,第一次品尝到死亡的滋味的——经历……
“我记得是……啊~很抱歉,时间我忘记了,大概是因为太久了吧,一次深入敌后方行动执行吧。我带领着自己的小队,深入敌人阵地后方,杀死了敌人的头领之后,我们原本按照原定计划撤退,在经过一个雪山时,容人过去的过道太狭窄,一边是山壁,另一边就是悬崖,那个通路只能够一个人过去。”
“雪莱先生你当时害怕吗?”瓦伦汀娜立刻就被拉入了雪莱的故事情景中,适时的提出了询问。
“害怕,很害怕,即使面对数倍的敌人我都没有这么害怕过。”雪莱脸上有些薄薄的笑意,不知道是不好意思的笑还是淡然的笑。
“我们当时负责任务的小队里有十四个人,我负责殿后,原本一个人一个人的通过的时候完全没有任何问题,但是就在我即将过去的时候,发生了问题,雪山突然发生了雪崩,过了悬崖一边的骑士们离我不远,但是偏偏就是我被雪崩所裹挟中了。我依旧记得那种感觉,太多白色的雪将我冲下山崖,我在昏迷过去之前,只听见了队友们大声呼喊我的名字。”
“山崖很高吗?”瓦伦汀娜的表情有些惊恐。
“很高,不过万幸是坡度不大而且积雪非常厚,我被雪流一直冲到哪里我现在也不记得了,那种滋味实在是不好受,积雪压在身上,压迫着胸口和脖子,让人呼吸很困难,我一直在努力往雪层上面爬,又或者说,更像是游,其实被埋在积雪里和被丢进水里差不多,但是区别是积雪中我完全不知道哪个方向是地面,哪个方向能爬出雪堆,如果是个稍微会魔法的人大概就可以用风魔法来确定自己的位置了吧,很遗憾的是,我并不能直接使用魔法,必须得使用提纯的元素结晶,而且我的固有技能也不能在这种时候给我帮上忙。怎么说呢,我很幸运,没有被埋得很深,当我意识模糊的时候从雪堆里还是能挣扎起来的,等我从雪堆里起来,意识有些清醒的时候,看着周围,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哪里。”
雪莱喝了口茶,“当时我十分的绝望,因为酷寒实在是太可怕了,我清醒过来之后,第一件事是找我散落的东西,包括我收纳炼金物品虚空袋和储备食物的袋子,万幸中的万幸,它们都被我很快的翻找到了,第二件事就是赶快找到树枝,打算生火。”
他的声音在雪夜里如同如同温暖的壁炉一般,尽管述说的是一个寒冷的故事。
“你当时是怎么想的,雪莱先生,当时一定很冷吧。”
“大概,只是想活下去吧,寒冷到了那个时候反而是不怎么在意的东西了,翻找到树枝之后,我开始寻找周围有没有山洞之类的地方,不过这次我没有这么幸运了,我只找到了一个很浅很浅的,甚至都不能算山洞的洞,最多算是在山壁上被风蚀出的一个缺口,不过至少具备一定的防风效果,我把树枝放下来,准备生火,但是这时候,我发现好运气并不是如影随形的,我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不死,可是这个世界还有别的方法要我死,我活下来的时候得到了希望,迎接我的,却是微渺希望之后的绝望。”瓦伦汀娜听的心忽然揪了起来。
“树枝被雪浸湿了,但是我所携带的火元素结晶,以及其他能够点火的东西都太少太少了,我尝试了很久,也不知道是多久,也许只是几分钟,也许有几个小时,我始终点不燃火。”
“点不燃火,会很绝望吗?”
“会的,在世界尽头的雪原上,点不燃火等于死。”雪莱笑了笑,笑的很轻松,轻松得这事情仿佛不是他亲身经历的似的,“那里的寒风能让人在十几分钟内冻结血液。”
瓦伦汀娜又明白自己问了有些蠢得过分的问题,不由低声说:“对不起,雪莱先生。”
“不用道歉,瓦伦汀娜小姐,至少我现在还是活在这好好的。”雪莱又笑了笑,接着往下说,“当时的我彻底绝望了,但是终究是不甘心就这样死去,我从周围的雪地里挖了很多雪,把它们堆在洞边压实,做了一个雪洞出来,我还记得,当时我的体力在战斗后和雪流中挣扎的时候已经损失了很多了,连堆雪洞都是艰难无比,雪洞这种东西,虽然和营火比完全没法比,但是聊胜于无,至少能让我的体温不会流失得那么快,我靠在里面,从炼金虚空袋里拿了一些炼金药品和火元素碎渣,开始处理伤口。”
“伤口?雪莱先生你被雪崩卷走之前受了伤吗?”瓦伦汀娜一副听得入神的样子,不由发出了询问。
“是的,在右手上和脖子上,不过万幸的是脖子的伤口没有伤到致命处,而且因为天气很冷,我的伤口处血液也冻结得很快。”
“你是怎么处理的呢?”瓦伦汀娜出于对生命治愈系魔法的了解,习惯性便开始询问他人治疗自己伤势的方法。
“啊,我之前也告诉您了,我是全无元素亲和力,所以生命元素在我身上的效果微乎其微,我把身上带着的一切生命元素都结合炼金药剂一起使用了,如果您要问炼金药剂成分的话,大概是枯萎孢芽、枯鬼的合成物、金丝合叶、标准炼金溶剂还有最重要的阴影蛇血。”
“可是这些成分大都是有毒的!虽然它们确实能暂时大量增幅生命元素的作用。而且这里面没有能给伤口消毒的药品啊!”
“消毒工作我也是做了的,用火元素碎渣涂抹伤口然后把它们引燃,那一瞬间的小火灼烧已经能够起到消毒的作用了。然后我用衣服上的线,连上针,自己把伤口缝合起来,说真的脖子这里的伤口自己来缝合确实很难。”雪莱并没有回答关于药品的毒性的问题,他捧起茶杯喝了一口,其从容的程度完全可以说对自己的故事有些——冷漠。
瓦伦汀娜如同湖泊的双眼中闪烁着不可思议和恐惧的光芒,用火元素的碎渣灼烧伤口?虽然的确也能起到消毒的作用,但是那该多痛啊,这和伤上加伤也没有多少区别了啊!
再加上还要在没有缓和疼痛的魔法下自己缝合伤口。仅仅是思考一下那种痛楚就觉得那是自己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的,她洁白的双齿紧紧咬住,然后她精致的双唇张了张,想要说什么,但是那句“不会痛吗?”始终说不出口。
怎么可能不痛……
“处理了伤口之后,我简单的包扎了一下,然后就靠在雪洞里面,希望自己这不争气的身体能多坚持一下,然后我打开了食物袋子,绝望再度增加了。”
“是没有食物了吗?”
“有还是有的,不过只有一小块肉干和一点干粮,当时天色快晚了,我记得……啊,有些不好意思,我当时是,哭着吃完了这些东西,现在我还依稀记得,干粮是没什么问题的,平日里吃的也是这种干粮,区别就是平时吃的能多一些,那个时候只有刚够几口,口渴的话就抓一把雪含在嘴里,不过肉干太硬了,硬的和冰块一样,就是这一小块肉干,我啃了很久,有的是因为硬,难啃,有的是因为……我不想吃那么快,因为这很可能是最后一餐了。”雪莱陷入了这并不久远的回忆中,稍稍叹了口气。
“说是久,可能也没有多久吧,当时那块肉干对于我来说,应该是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了,我记得当时的我一边哭一边发誓,如果我能活着回去,我一定要吃很多的肉,一定要吃烹制的很好很精细的肉。当时,支撑我活下去的信念,说来可能有些好笑,就是为了能吃最好吃的肉。”雪莱说起自己的窘迫情况时并没有不好意思的样子,反而是从容笑了笑。
“我在雪洞里面躺了一会,没敢闭上眼睛,我怕一闭眼就再也睁不开了,然后我脑子里面想象的都是如果能活着回到城市里,我要把原本打算用来买炼金用品的钱,拿出来请弟兄们吃上一顿大餐,而且一定要有肉,我想请我的朋友们吃一顿大餐……我当时在雪洞里,就是想象着和他们吃一顿大餐,餐桌上的肉食还有其他食物是如何的美味可口,就为了这一顿大餐,我一定要活下去~”雪莱的语气悠长平和,就像当初所爆发的强烈意志此刻已经从他身上离去了一样。
“我如果能活下去的话,我一定不会让他们也经历和我当时一样的情形,我一定要请他们吃不那么干涩,冰冷,难啃,难以下咽的肉,我一定要和他们一起吃最好的东西,虽然到了现在我的确能吃很多肉,但是对我来说,始终还是觉得味道不如那时候想象的那么好吃,而且那个时候的那块肉干,说实在的也并没有那么好吃,但是…………即使再不合口味,再不合想象,无论是那个时候的肉,还是现在吃到的肉,‘难吃’这个词,也还是无法说出口…………”
“大概,不对,不是大概……应该是说,那种时候的情况下,对于那块肉干,‘难吃’是绝对没有办法说出口的。”雪莱的语气还是充满淡漠,就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
“啊对不起,瓦伦汀娜小姐,突然和您说这些,明明应该和您说些见闻才对,我却说了这些有点老旧的故事。”雪莱说着这些故事的时候一直没有看瓦伦汀娜,似乎沉浸在了自己的回忆当中,然后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说的不对题,有些歉意的笑了笑,当他抬头看向瓦伦汀娜的时候,原本以为会看到这位大小姐对于他所说故事无聊程度的不满,毕竟这种故事并没有什么可听性。而且说实在的,这个故事也不是瓦伦汀娜所要求的,他作为黑语者驻守在长城上时候的故事。
这是个很遥远的故事,并不是七年前雪莱在长城上的经历。
这故事遥远到雪莱甚至记不清细节,记不清自己敌人是什么,记不清队友究竟是谁,记不清自己当时是否真的哭泣,是否如此绝望,他对自己这个遥远得难以相信的经历余下的印象只有,当时的自己真的只想活下去,仅仅是想要活下去而已。
但是,当时,他的愿望,并没能实现……
龙眠之诗提示您:看后求收藏(卧龙小说网http://www.wolongxs.com),接着再看更方便。
好书推荐:《我的剧本世界在自主运行》、《我是舰娘》、《我的师妹是妖女》、《交错世界之学院都市》、《认清现实后,她们开始追夫火葬场》、《好徒儿你就饶了为师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