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度,极度的眩晕。
在钻心的疼痛之后,便是极度的恶心,随后,是死一般的沉寂。
在我睁开眼之后,映入我眼帘的,是深邃、漫无边际、令人窒息的黑暗。
“这是哪里……?两位前辈?……斯琳姆?……?”
我环视四方,呼唤着刚才还在我眼前的人,但,没有一个人应答。
“有谁在啊?……回答我!”
然后,我听到了沙沙的声响,有声音在应答我,但却并不是我要找的人。
而是一团团燃起的绿色火焰。
“就是她!”
“她身上有那恶心的气息!”
那火焰,我看得清楚,那正是灵魂的结晶,是在猎魂使的灵魂之柩——也就是我的围巾之中才会出现的事物。一个,两个,三个,越来越多的火焰出现,变成了人形,向我走来。
“还我们命来!”
他们咆哮着,眼中也喷出绿火,好像要灼烧我,但我却并不想多说什么。
“你们罪有应得,凭什么让我偿命!”
其中一个人,走上前去,对我骂道:“我们本应该一死了之,你们这些人,却把我们关在这里,让我们接受永世的折磨!现在还想从我们身上汲取力量!让我们魂飞魄散!”
听到这话,我反言道:“如果不这样,你们就会变成那个莫斯提马的奴仆——”
“你和她又有什么两样?”
已经成为一片火墙的重重人影之中,一个人首先发出了控诉的声音。
“俺只是想保护俺们家房子,不让房地产商搞得俺老婆孩子没处住,才杀了那两个狗娘养的,凭啥子俺就得死,还得被关在这?”
灰头土脸的工人,骨瘦如柴,但满是乡土气息的声音却重如闷鼓。
“战场上的炮灰,生或死都是常事,凭什么就因为我挣扎得厉害一些,剑上的血多一些,你们就要取我性命!”
穿着锈迹斑斑的盔甲的骑士向我怒骂,一旁的战马也飞扬着蹄子,咧着牙齿仿佛要撕碎我。
“我只是不屈服诬我散播谣言、让我因言获罪的小人,为求大义自尽,凭什么我的灵魂就要为此,被拘禁于此,和醉生梦死、杀人成性的囚徒为伍!?”
衣衫破烂的书生向我控诉,散乱的头发下是翻红的眼,灵魂的烈火也烧不干他意难平的泪水。
然后是一声又一声,罪人的控诉不绝于耳。不知为何,我想起来,我也是一模一样的境况。为了莫斯提马的私欲,我背上了莫须有的罪名,和这诅咒的衣衫为伍。
“为了承担你父亲的罪行。”
一句很简单的话,轻描淡写,却让我成为了莫斯提马的奴仆,但我知道,如果不接受,我连希望都看不到。但这里的人,比我境遇更惨,他们就连反抗的希望都没有,就化为了地狱众生魔力的燃料。
想到这里,我不由得深吸一口气,将心中的话变成了咆哮,大喊出来。
“……我也很想知道啊!!!!!凭什么?!凭什么因为我的父亲犯下的罪过,我就要站在这里,我就要听着你们抱怨,让你们被困在这里,从你们的身体之中榨取能量,干着连我自己都感到麻木的事情!?凭什么我要承担着可能永生永世都要被控制于股掌之间的风险,也要拿着武器去屠杀可能和你们一样的人!?”
一时间,众灵之中,哑口无声,但忽然,有一个声音再一次从绿火中传来。
“因为你是个废物,你是个孬种,你害怕自己被关在阿鼻地狱之中永生永世的折磨,所以你愿意以我们的痛苦来交换你一时间的安逸!就像被那个魔王绑架的别的人一样!”
“你说错了!”
还没等他收起话头,我反驳道。
“正是因为披上了这该死的外衣,我才明白了你们的痛苦,我才知道了你们的无奈!我明白你们每一个人的生平,也知道当一个真正的有罪之人,可能是一时兴起,可能是悲伤沮丧,可能是愤怒驱使,也可能是被逼无奈,走上绝路——但无论哪一种,你们都不应该变成莫斯提马的棋子!”
黑洞洞的空间中没有回声,只有死一般的寂静,那片分不清人脸的火焰,面面相觑,但却说不出一句话来。我看着他们,就像是看着一个个自己,用最激烈的话语反问道:“又或者是说,你们这些自认无罪的人,愿意当莫斯提马的木偶,对和自己一样痛苦的人下手?”
在我一连串连珠炮一样的话语后,疑问的声音便从人头之中响起。是方才的书生,
“那你说啊!?像我们这样的人,要怎么办才能逃离这命运?”
他依旧不放弃地向我追问,但我看到他血红的眼中有了光。
“你相信,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吗?”
我反问道,情绪也平静了下来,往事一点点穿过我的脑海。
“我和天上的神,交过了手,我在死里逃生之中击败了神的继任者,在至亲的帮助下惩戒了谪神,在你们的协力下挫败了真正的神灵。”
停顿着,我看向这芸芸众生的脸孔,我从来不知道,这些灵魂的每一张脸都如此独特,都如此鲜活。
“猎魂使的力量,是靠吸收灵魂和地狱的法力来增强的,一个人的灵魂的重量不足一提,但百万、千万、亿万的人呢?神不管怎么摆弄人的命运,把人打倒,人总可以像雨后春笋一样站起来;浩瀚之数的人的灵魂的力量,也能将神推下宝座。”
在我此话落地之时,众魂之中,小声的议论已然传起,那书生站在众魂中间,眼中的那光在扩大,只是被疑虑阻挡。
“你自夸是什么人物,敢如此命令我们!?”
我淡然一笑,对那书生道:“我从你们当中来,现在,我想到你们当中去。”
对着我猎来的灵魂们,我扫了一眼,对他们道:“我知道,我控制不住这份力量,是因为你们不认同我,但给我一点时间,至少,我想证明自己。没有你们,我不可能在今天还能和你们高谈阔论,我感谢你们;但更想申明,改变我们的命运,需要这里的每一个人放下成见。这可能是一条死路,但不去走又怎么知道这条路是不是死胡同?”
一番话语过后,那书生若有所悟,带着背后所有人的目光,对我道:“真是罕见,我从来没有见过哪个猎魂使,敢和我们如此说话。”
“这世上和我一样的人更多,他们的觉悟绝对在我之上,我只是凑巧,和你们拴在一条绳中。”
说罢,我看着那些沉默的脸,忧心的浪从脑海泛起,我不知道我的一番话能带来什么,我从来没有想过能说服这些人,只是把自己的所思所想,全盘托出。
“既然这样,让我助你一臂之力。”
忽然,人群之中,以那书生为首,举起了一只只手。
“我!”“我!”
一声声呐喊,不绝于耳。
听着一声声慷慨激昂的呐喊,我不知道为何,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那一个个举起手的魂灵,都变作绿色的火焰,聚集着向无边的黑暗窜去,而后,火焰发出的却是白色的光,将黑暗的空气照亮。
终于,黑色褪去了,周围的空气变得有形,而我,睁开眼睛,看到的是满目疮痍的城市废墟,和三张忧心忡忡的脸。
“小月!”
斯琳姆纤细的声音呼唤着我,温暖的手掌将我的脑袋捧入她的心口,我抬起虚弱的手掌,轻抚着她的脸颊,却把她白净的脸抹上了淡淡的血污。我才发现,自己的身体已经满是伤痕,鲜血顺着身体流下,甚至地上的沙土都有些发粘。
“我成功了……”
看着她噙满泪水的眼,我自语着只有我才能听得懂的话,但斯琳姆却并不想听我说这些,只是把我的身体背了起来。
朝我这伤势严重的身体投来凝重的目光,贝狄威尔对我提醒道:“你现在的灵魂很稀薄……已经不能长时间保持人身了。”
“回去……”想起我和莫斯提马先前立下的军令状,我忽地打起精神:“我甚至忘了……承诺给莫斯提马的灵魂的能量……”
但在我说出这些话之前,周遭的废墟之中,忽然飘出一个个绿色的光球。那是一颗颗精华状的灵魂,不知为何还未曾消散,刚才的洪水,是造成这一现象的原因。在我看向它们时,在上空徘徊的灵魂忽然聚集起来,直到化作一颗玻璃球大小的物质,缓缓地飘到了我的手心。
我不语,紧紧地将这颗球体攥在手心,咬紧了牙关。
在几日不见的地狱的空气,重新将令人窒息的触感充斥我的肺叶,我站在大殿面前,莫斯提马高坐在王座上,当我犹豫着,将手掌打开时,那颗灵魂凝聚成的球体,绕着我飞了一圈,随后,被莫斯提马一把抓住。
“按时交货,好样的。”
莫斯提马看着这颗灵魂球,细长的眼眸眨了一眨,随后,她的手掌之上,张开一张小嘴,想将那颗灵魂吞食进去,但当那嘴巴的尖牙咬到灵魂上时,莫斯提马却微微皱起了眉头。
“……我还没看到过这么不懂事的灵魂。”
但她很快就恢复了神秘的笑意,道:“我居然没法吸收他们呢,这里的每一个灵魂,似乎都在用统一的意识抗拒我。”
随后,她的手指轻轻一弹,那颗灵魂竟飘到了我的身边。
“嗯?”
我诧异于她的行为,她却淡然道:“你来吸收掉这些灵魂吧,我可不是什么急功近利的人。反正,你迟早会是我的所有物,这就当做是你帮我狠狠惩戒眼中钉的奖励好了。”
我知道,她的眼中钉说的是谁,我抓住那颗灵魂,盯紧对方傲慢的眼睛,而她也针尖对麦芒地看着我,嘴里还说着挑衅的俏皮话。
“不管你是用的什么手段,我很看好你哦。”
走在回到树屋的路上,我攥着那颗灵魂的聚合体,感受着,那些灵魂慢慢流入我的魂体之中,想起刚才梦境之中的一张张脸,鼻子不由得发酸起来。
但走到门口,我还是克制住了情绪,拿起钥匙打开了门。
树屋正中央的茶几上,鸠羽和荷香正稳定着情绪,她们看了看我,想和我说些什么,但我只是淡淡打断道:“我们走吧。”
在交战的一开始,我就将她们暂时地藏在了地狱,囿于各种原因,我并不能一次性往地狱里移动大量的人口。这样的牺牲,算在了我自己的范围之内,我知道我并没有力量去阻止它,所以,只能做好自己能做的。
走到茶几的前台,我将阿迦麽多之眼启动,水晶的灯芯里映出人间的景象——满身是血的神,正爬行在一处废弃的街巷。显出原形的身体,颤抖着爬行,拖出一条血路。
“该你了。
我对着荷香,施展出退魔阵的阵法,将她送到了这个地方。
爬行在垃圾之间,昔日华丽的神的礼服,此刻满是血污和灰尘,白和蓝的布料被染成了黑和红。将精神封印在血肉之躯,代表着他已无法回到天上,而当他再想施展魔法时,却看到他手背上代表神格的印记,已经消散了。
“混蛋!混蛋!混蛋!”
他咒骂着,爬行着,但头却撞到了什么——他抬头一看,荷香已经站在他的面前。
“冤家路窄啊。”
提着衣领,把特拉洛克揪了起来,荷香翠绿的双眸里,满是仇恨和怨愤。
“这么多年来,我和我的同族一直忠心地侍奉你,你回报给我们的是什么?是冷眼、辱骂和皮鞭!”
一拳而下,虚弱的神喉里喷出鲜血,两颗门牙崩飞出来。
“为了你自己的私欲,你可以把别人的生活当成自己的万物,你自己却只想高高在上——没了太始赐给你的神力,你现在是什么东西?!”
在骂着这些的时候,她的牙齿几乎要咬上对方的鼻尖,而后,她将那寄宿着神的身体扔到一堆垃圾之间,把她的头按到一堆碎玻璃上,拉着对方的上颌,逼他嚼着那些碎裂的垃圾,随后又往他身上补了一脚。
即使脸被玻璃割得血肉模糊,特拉洛克依旧有着傲慢的神态,两张已经看不出形状的唇瓣蠕动着说出不清不楚的话语:“小人得志……罢了……没有我……你们是什么东西……”
那一番话,再一度激怒了荷香,她的手中浮起湛蓝的魔法阵,空气中的水凝聚成一把刀刃,架在了孱弱的神嘴边。
“没有你,天地照样会运转,我们一族依旧会去调和风雨,少了你一个骑在我们头上的人,对我们没有影响;但没有我们给你供给魔力,甚至你都不可能登上神位,真正的小人得志,是你!”
随后,她狠狠在特拉洛克的小腹上踹了一脚,没了魔法护身,特拉洛克疼得大喊,但还没等他喊起来,水凝聚的剑,便刺穿了他的咽喉。
不可一世的雨之神灵,被他自己的武器夺走了性命。就看一阵青气,从他惊讶得睁大的眼球中飞出,飘往天空上的重重云霄。瓢泼大雨,在那青气消散之后,便“淅沥沥”落了下来。
私欲的发泄,就这样停止了。只留下无人所控制的雨滴,洗刷着地面上的硝烟、悲伤与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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