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秒,我已经出现在了地狱的大殿里,莫斯提马高坐在王座上,舔了舔上唇,长长的睫毛跳了一跳。王座旁,穿着白衣的天界使者拉斐尔,端端站立着,脸上没有了平时和煦的表情。
“啊呀呀,好险好险。”
然后,就看我旁边的那个人,掀开了自己罩在头上的黑斗篷,露出的熟悉的脸,让我震惊。
“斯琳姆?——”
我还没说完,莫斯提马便打断我,对我解释道:“你的女朋友可是一大早就跑到我这里看着你的哦,我只是帮了她一把,帮你们传送来回而已。”
说完,她扫视了一眼我遍体鳞伤的身子,咂嘴道:“难怪你最近的工作很不上心啊。脑子里全都在想那个蠢货风神的事情吗?那家伙和你什么仇什么怨,你要这么记恨他?”
“与你无关。”
我冷漠地回绝。但即便这样,莫斯提马还是继续挑逗我道:“你可以拜托拜托我嘛,让那种虫子灰飞烟灭,只不过是我动动手指的事情。”
这一句话,一下子就激发了我的怒气,但我却不能在面前这个掌握我的生杀大权的人面前发泄出来。我只能用更狠的话对她回答道:“我已经和你做过够蠢的交易了,别妄想让我重蹈覆辙。”
莫斯提马没有回答我,她仿佛看着不懂事的孩子,转头向拉斐尔道:“那么,拉斐尔,我们可以好好谈谈,你们天界的人都干了什么吗?”
说着,她手指一划,镜面一样的屏幕在拉斐尔的面前投影出来,上面,是巴巴托斯府邸之内的景象,还有被吊挂在山洞石壁里的建御雷。
“这就是你要的证据。在凡间拿凡人做魔法实验,煽惑太始大人精心培育的神子,还对打得半死的另一个神子下手,把他改成这副神不神鬼不鬼的样子,”
说着,莫斯提马掩眉飞色舞的神情已难掩盖,她摇摇头,拍了拍一旁拉斐尔的肩膀。
“我知道他绝不是你们天界唯一一个这么干的,但是要是传播出去,那些憧憬天界的灵魂,还有那些在大神底下打工的天使,他们会怎么看待你们?”
听完这席话,拉斐尔又羞又恼,摇摇头道:“不……不要拿一个人以偏概全!”
“好啦好啦,我开玩笑的,没想到美德之神也会这么大发雷霆。”
“当然了!这种人就是在败坏我们天界的名声!”
拉斐尔的反应,让莫斯提马脸上愉悦的笑容更甚,但她依旧没有忘记赔礼道歉。拉斐尔摇了摇头,走下了殿下的阶梯,转向莫斯提马道:“我会上报给太始大人,让她发下缉捕令!一定让她把这恶神绳之以法!”
说罢,她的脚下便升起了一道魔法阵,转眼间,便消失在了白光之中,莫斯提马见她消失,终于“噗”地失声笑了起来。
“还是和以前一样单纯好骗。”
看着拉斐尔离去的背影,莫斯提马从坐席上挽起一杯冥酒,细细吮了一口,仿佛刚刚戏耍拉斐尔,只不过是她的下酒余兴。
看完了这一出闹剧,我扭头准备转身离开,但莫斯提马,却忽然间叫住了我。
“慢着,这个借你用一晚上。”
她的手里,忽然多出了一个闪亮亮的圆形水晶,蓝盈盈的色泽明润透亮,装裱的金边,把这颗水晶构造成了提灯的样式。
“阿迦麽多之眼,我还没坐在这里的时候用来消遣的玩具。有了这个,就可以自由看到人间的地方的情况。对那两个神的抓捕大概会在魔界时间的晚上开始,你大可把这东西当成晚饭后的节目。”
在描述这个法器之时,莫斯提马脸上阴森的笑容,显得更加令人不适。我看了看一旁同样一言不发的斯琳姆,两人拉起了手,缓缓地离开了大殿。
这时候,我才注意到身旁斯琳姆的神情,昔日温润健康的脸庞,不知道从何时起罩上了一丝不好的颜色。但随着慢慢步离莫斯提马的视监范围,这份颜色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斯琳姆挺起胸膛,如释重负地长舒了一口气,然后,她忽然朝着我扑了过来,细长的手指,在我的身上“咯吱咯吱”抓了起来。惹得我阵阵发笑。
“别摸了……好痒好痒……”
连忙推开了她,我向着她展开了自己的双臂,向她坦然道:“你看,我不是一点伤都没有吗?”
“骗人,明明差点就被那两个人大卸八块了。”
被我的劣质表演气得嘟了嘟嘴,斯琳姆戳了戳我身上的一处伤,一股钻心的内疼便传过我的肌肉——治愈的魔法,似乎并不能很快地治好内伤呢。
但不管怎么样,至少,我回到了和她在一起的温馨的家,这就足够了。
月色,从魔界深红的天空之中缓缓而出,我收拾着桌上的碗筷,一眼瞟到了放在沙发上的阿迦麽多之眼。那颗灯笼,确实让我引起了一丝兴趣,再想起莫斯提马的话语,我忽然感觉到浑身上下一阵恶寒。
“要看吗?”
这时候,斯琳姆忽然间走了过来,她拿起这盏明晃晃摇晃着的提灯,把它小心地放在了茶几上。
“如果不用的话,那借来这个东西,就没有意义了。”
我回答着,然后,朝着它念下了启动的咒语。
瞬间,水晶之中的东西,就从透光的房间另一侧的影像,变成了那块我们早已经涉足过的山谷。不仅是影像,就连天空之上,天使扇动翅膀的沙沙声都还原了。
“我们是伊卡洛斯御林军,里面的恶神!速速出来领死吧!”
山谷的云层之上,呼啦啦齐兵列队着一队身穿白铠的天神乘云而降,一个个齐刷刷张开羽翼,居前的人拿着圣盾和剑,中间的人都一应拿着弓弩严阵以待,后排的人则披挂重甲,小心地拴着**的天马。尽管排兵布阵得煞有其事,但我却一眼看出这军阵致命的弱点——平日里的天兵,都在大殿的后方,密得甚至看不清他们脚下的云气,但这一次派出的,却只是稀拉拉一小片的兵卒。
“对付巴巴托斯这种邪神,居然只派这些兵力,”看着这片贫瘠的小部队,斯琳姆皱眉道:“这只是纯粹让那些天使送死吧……天界的人,会不了解这种东西吗?”
“斯琳姆,”我接着斯琳姆的话,叹着气向她道:“他们或许只是想要,‘出兵镇压了巴巴托斯’这个事实吧。”
回答完斯琳姆,我透着阿迦莫多之眼,朝山路的下方看去,在那里,两个邪神站在原地,以他们的经验,他们早就明白,这些小卒只是拿来送死的棋子。
随着一声号角声响起,后方的天马随着拉响缰绳的声音传出一阵嘶鸣,天上的军阵便朝着低空全速飞来,但那号角声,甚至都没有响完,一支箭矢便穿透了军号手的喉咙,那军号手连遗言都没说完,便从云层坠落下来,牛角的军号在他之后落地,正砸在他的脸上,瞬间,那位天使的脸便血肉模糊。
与之同时发生的是,巴巴托斯的箭雨从他的弓弦间飞出,前方的刀盾手顿时就像撞在拍子上的苍蝇一样掉落下来,哪怕是天界的金属制造的护盾,也难以挡住邪神的法术制造的法器的轰炸。本应是负责保护后方弓弩手的刀盾兵,此刻却成了这一串箭雨的马前卒。染上血液的白羽,变成了散落的血雨,汇入了地上本就已经浓厚的红色河流。
“真是一帮愚蠢的东西。为着那些食古不化的老顽固拼死拼活,到最后也只能像苍蝇一样去死。”
看着脚下横陈的兵士,巴巴托斯咂了咂嘴,摇了摇头。前方的兵士的死亡,却并没有让背后的天兵们胆寒半分,他们之中的弓弩手,立刻按下手中的弩机,沾着天火的箭矢,将空中的血雨焚烧殆尽,向着地面上的两人落来。而此时,背后那个高瘦的身影,终于有了行动——只听他手中长枪一个擦地,地面上便立刻竖起一层岩壁,本应闪烁着和流星一般无二的光芒的火箭,在撞击到石壁上之时,却瞬间熄灭了火光。
天兵们并没有就此坐以待毙,在箭矢失去效用时,弓弩手便给背后的骑兵让开了道路,他们则从背后拿起自己的兵器,紧随着骑兵背后向对方飞去。首当其冲,一个披着白色钣金铠甲的骑兵,舞着一把长剑,天马的独角将石壁撞开。在破坏掉石壁之后,他便发出一声战吼,催促后面的战友跟上他的步伐。
摩拉克斯看着这杀近的天兵,刚想摩拳擦掌,巴巴托斯却推了推手,示意他让开路。只见他拉弓搭箭,一个眨巴,下一秒,箭矢便穿透了那个天兵的天马,那匹马瞬间像块石头从云端坠毁而下,但天兵却并没有跟着掉下去——受风的神明掌司的气流,从巴巴托斯背后的书本流出,像无形的手一样掐住了他的脖子。
“不可能……太始大人明明已经收回了你的神格才对……”
天兵的瞳孔收紧着,巴巴托斯却只是冷冷一笑,回答道:“这只能证明,我的魔法才能已经超越了太始大人原先给予我的力量,或许,入我彀中,也能得到如此的力量哦。”
“我呸!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人间做的龌龊事情!”即便被紧紧掐住脖颈,天兵依旧朝着巴巴托斯吐了一口唾沫。巴巴托斯冷笑着侧身躲开,反口答道:“我的所做确实是对你们来说很龌龊,但是天界做的事情,又和我有什么分别呢?”
“太始大人给你恩惠,让你当上掌司风的神明,你还不思图报,那可是多少的神子和天使都在梦寐以求的东西!”
掐紧了脖子,让那个天兵越说话越急促,他的脖子直到脸颊都已经被憋得暗红。在刚刚的攻势下纹丝不动的巴巴托斯,却颤抖起身体来,但仔细一听,我听到的,却是巴巴托斯的桀桀冷笑。很快,这冷笑,就变成了破音了的诡笑。
“噗哈哈哈!到我这个神位的时候你就会明白了。责任、道德、操守,一切都是狗屁!在我这个位置还没有给自己谋私的,那是百里挑一的蠢货!一个神的神位,可是要踏着成千上万的你们这种小神的血迹的!既然已经坐在这种肮脏的位置上,还要什么操守什么责任?既然我在这种朽烂不堪的地方一直不能攀升,那我不如……另谋他位!”
在向所有的天兵大喊完自己的主张时,巴巴托斯两指一扭,飞转的旋风便瞬间将那个天兵的皮肉,连同他身上白光闪闪的甲胄撕成了一片红白相间的烂粥。
与此同时,摩拉克斯已经提着枪,在天神阵中来回冲杀,他一身漆黑的燕尾服已经被鲜血染成了血红,他的脸上流下的血液,甚至已经染得快要看不清他自己的面目。猩红的狞笑脸庞上,两只金色的眼瞳,都被疯狂催化而出的血丝染得通红。
“摩拉克斯!”
稀稀拉拉的阵落里,身穿金甲的天使,用着最后一口气扇动自己的翅膀,抓紧了手里的长剑朝对方刺了过来,摩拉克斯侧身一躲,一枪架住对方的剑格。对方则沿着枪身,用剑刃抵住刺来的枪。两人就这般僵持着,四只血红的眼对视着,都仿佛要跳出来杀死对方。
“为什么你要为虎作伥!”
沙哑的声音,从天神流血的喉咙里爆炸而出,眼前的这个人,明显是自己昔日的相识,他同样被染得血红的眼睛里除了杀意,更多的是迷茫和不解。
“要说为什么,因为我比你们有远见啊,你看看,你们现在,一个个为了所谓神的使命累死累活,到头来,太始画给你的只有一个永远不可能实现的大饼。与其这样,倒不如我这样快活啊?”
说着,摩拉克斯脸上的神色越发地嚣张,忽然间,他卖了个破绽,让自己的枪离开对方的剑格,然后,另一只手上,瞬间化出一把岩石凝聚而成的投矛,那天神想撤开身子,但速度还是不够快,他的胸膛,被飞来的投矛贯穿了。
“身为神子……我绝不向你这种人屈服!”
但他,还是颤抖着自己的身体,抓紧着自己的武器,仿佛那根插在身体里的石矛从不存在。摩拉克斯没有为此而心软半分,他拿着自己的枪,瞬间在对方的身上,又穿了一处洞窟。
“神子?那只是个冠冕堂皇的名头,天界好了以后,你又能拿到几分好处,那些天神只是用你们的血肉养肥自己。与其变成那些天神的填料,还不如豪赌一把,我说的对吗?”
天兵没有回答摩拉克斯的问题,但他死前,愤怒而迷茫的眼睛依旧在睁大着。
然后,在我眼前的一切,便化作了水晶的透亮。
就算我的手上已经有了无数的杀戮,我依旧无法忍受这样的场景。挥舞屠刀的人,不是我,所以,我无法接受,屠刀砍向的是这样的一群人。但是,我没法到山谷去帮忙——猎魂使在人间每一天能行动的时间是有限度的。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又一个的无辜者,倒在这两个邪恶的神的脚下。
“够了。”
我再也看不下去,熄灭了提灯的内容物。
“小月……”
在斯琳姆用担心的眼神看着我的时候,我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在她的怀里寻求什么安慰。现在不是时候。
“我们现在手上有三面猴的骨头和多余的魔力水晶吗?”反之,我只是向她不作表色地问道:“掌握了法器的结构,要复制不是什么难事情,就像折纸一样。”
明白了我的目的的斯琳姆,默默地把一串钥匙递给了我。
“在仓库西面墙上面第三个柜子的左边——我……先去打扫了。”
在斯琳姆离开的时候,我抓着手里的钥匙,再回眼望向阿迦麽多之眼——地下的山路,就算是我的心灵已经麻木,我还是不由得揪紧了呼吸。
山路之上,到处是横流的鲜血,到处是断裂的尸块,天使们的兵器,就这样孤寂地插在地上,有的,还连着他们的断手。下方,翠绿的山路已经被染红,血红的河流又增加了新的容量,吸饱了血液的羽毛,和横倒在地上的兵器在上面漂流着。
伊卡洛斯部队,正如同它的名字一样,被变成了埋在土里的灰泥。
我默默地低下了头,我知道哀悼于事无补,我只能咬紧牙关,牢牢抓住桌角,有那么一刻,我甚至觉得桌角要被我揪下来。
余下的夜晚,我在案前,默默地将骨片按着临时画出的草图组装起来,而这时间,莫斯提马恼人的声音,又顺着她的魔法,出现在我的耳边。
“哎呀呀,果然给你做了个赝品,不过,这东西居然和真货一模一样,在某种方面,你有着不一般的才能呢。”
“我做这东西,不是拿来给你冷嘲热讽的。”
我斩钉截铁地反驳了回去,然后,我继续埋首于打磨骨片,和拼接元件的繁杂工序之中。莫斯提马似乎也是见到劝我没法,冷冷地扔下了一句话道:“可是你到现在又能怎么办呢?你现在的靠山,除了自己和小女朋友,可不就只有我了吗?你的这份倔强,能保持多久呢?”
言罢,她的存在再也没有被我感知到。
至少我现在可以清静一小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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