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遭，是一片漆黑，然后，开始慢慢地变得有光，我缓缓地循着光向前走，我看到，一条条铺在地上的紫色树根随着我的步伐越发地密，直到，天空之中开始出现蓝紫色的萤火，一颗，两颗，万颗。
“小月，听得到我吗？”
在我的意志要迷失于这般的景象时，斯琳姆的声音，把我唤回了清醒。我的背后，忽然像是多了一对温暖的手掌——那是她，在用被倒转的魔力保护着我的心灵。
“现在这本书已经把你吸收进去了……如果出事情了，我会把你传送回来，向前走吧。如果小月有什么一定要知道的事情的话……我不想你蒙在鼓里。”
她的话语，激励了我的决意，我再也不分心去看周遭如何如何样的景象，而是继续向前走去。直到，那些浮在天空的荧光连成了一线，然后，变成了一个凝聚的团。
“又一个迷失的灵魂啊。”
直到，这光凝聚的团开始用如同洪钟的辽远嗓音与我对话。我在这凝聚的团面前驻足，我知道，这就是死灵之书之中封存的“东西”。
“我的名字叫尤格索托斯，我以这本书作为眼睛，观测了一切的已知，一切的未知，与无限的无限。你可以向我提问你心中的疑惑，我也会给你满意的答案。”
当对方自报家门之后，我知道，找寻未知的方法，便是向对方提问，我不想做太多的试探，便对对方道：“既然你自称全知，那自然会明白我心中的疑虑吧？”
“当然了，猎魂使，你的经历只不过是无数生灵之中的沧海一粟。”谁知，对方只是冷冷一笑，对我道：“你是想，让我用知识为你指导你的路途吗？”
“是的。”
我点了点头，我不知道对方是否已经知晓我的问题，便顺承着对方答下去。谁知，对方的开口，却让我大跌眼镜——
“如果要让你的恋人动心，你必须……”
“不对！”
连忙打断了对方的话语，我不知道自己此时的话语是恼是羞，但我能感觉到脸忽然泛起一阵火烧的感觉——毕竟这个问题绝对不能用这种方式解决。
我的态度，似乎让对方感到很好笑，对方却仿佛与一个孩童戏耍一般，解释道：“看来你真的很重视你的恋人……但是我知道你想要问别的问题啊，咳咳……”
随着这辽远的声音清清嗓子，刚刚有些轻谑的语调，忽然间变得沉重起来。祂长长叹了口气道：“很遗憾，天界和地狱的战争是不可能停止的，人间注定要毁灭于兵燹。你只能在这之中做出选择，但不管你选择效忠哪一边，我能看到的你的命运都只有死亡。”
听到对方对我的命运的诠释，我沉默了一会，我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又或者想说的东西太多，无数不成型的字句，在我的喉口变成了简单的一句话：
“没有别的办法吗？”
“很遗憾。”尤格索托斯对我叹道：“不管是天界，人间，还是地狱，我都把发展的一切观测了，没有任何一条可以阻止这一切。除非——”
在那句话之后，尤格索托斯忽然间隐隐地笑了一笑，然后，说出来了一个我根本意想不到的答案：“成为超越神魔的存在，书写你自己的命运。”
在说出那句话之后，他连忙解释道：“现在的你，不管对莫斯提马或是太始来说，都太弱小了。但如果你能变得比他们更强大，就可以摆脱束缚。”
话音落下，我怔在了原地。我的心情，虽然非常地震惊，但其中却带有一丝欣喜。
“我可以吗？”
“你可以的。但是，这一条时间线发生的几率太过渺茫。但不管是哪一条时间线上的哪一个你，都在计划着这一切，我说得对吗？”
见对方已经看穿了我的一切，我不再闪避，向对方点了点头表示赞许。而似乎我的实诚打动了对方，对方“呵呵”一笑，对我道：“不管是哪一条时间线上的你，野心都大得让我震惊啊。”
“那么，我应该怎么走上这一条路呢？”
“不要相信我，去相信你自己。”
在我最后抱着期许的心情去提问他时，他却忽然不像之前有问必答的态度，只抛来半懂不懂的话，疑惑之时，我忽然间看到，脚下的树根忽然像蛇一样抬起头来，朝我狠狠扑来。然后，眼前天旋地转……
“你想要看到更多吗？”
“你一定需要看到更多吧？！”
“那你就要付出更多的代价……”
忽然间，我感觉头部传来撕裂的疼痛，仿佛一把铁钳要将我的脑袋撑裂开来——
直到，眼前变回了树屋的样子。死灵之书已经被斯琳姆封了起来，她的浑身都是豆大的汗珠，双腿已经弯曲起来——她连站起来都做不到了。
“我……我做到了。我在死灵之书把你吞噬之前，将你救回来了。”
就算是疼痛的影响，我也无法克制自己的感情，我顶着那脑内的后遗症，向着她抱了过去，把她推倒在躺椅上，摸着她的犄角安抚着她，恨不得将我们的心脏拉在一起。
在椅子上依偎许久，我的疼痛消去许多，她似乎也恢复了体力。她轻轻拉起我的头发，轻声细语，在我的耳边响起。
“你知道了什么？”
“我知道了让我满意的东西。”故作神秘地一笑，我对她道：“我想吃东西了，今天我们一起下厨吧。”
数日后，我再一次被叫到莫斯提马的宫殿之中，她看着我的眼神，似乎有了些许的表现。往日的高高在上被削减了几分，但却多了一些猜疑。
“看起来，太始大人已经见过你了——你有想说些什么。”
她坐在王座上，眼神比起平常更加凶恶几分，但我却能够从中看出一分狼狈，我冷冷一笑，对着她道：“我有必要和你说些什么吗？或者，你需要我当面戳穿你的狼子野心吗？”
“看来，你听到了那些市井流言。”看上去故作镇静的她，露出不知道是轻谑还是心虚的笑容，对我道：“也罢，这本就是你应该知道的东西。人类的思想就是这样，只要听到一点人云亦云的东西，就会盲目地跟从他们，在你为我工作这么久之后，我都差点忘了，你毕竟还是个人类的灵魂。你可要记住，只有一部分的真相，和谎话是没有任何区别的。”
说着，她用魔法举起了王座上的生死簿，对我道：“如果你相信我只是被安上了莫须有的罪名的话，你可以继续为我猎魂，但是你要记住，我随时可以换人来当猎魂使。”
我不想让和她的谈话持续太久，我只是冷冷对她道：“把今天的任务交给我吧，不要浪费太多时间。”
“我知道，你果然会站在我这边。”
似乎是终于对我放心，她轻轻地舒了口气，将生死簿上的名号划给了我。
这一次的去处，是名为里士满的城市之中的工厂。掩映厂房的城春草木，似乎在遮盖着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我缓缓地走近，隔着窗户的夹缝，我看到了一个头发稀疏、腆着啤酒肚的白人男子在对着什么人狂吼。
“你们这群畜生，给我干快点！”
视线穿过夹缝，我看到了，他正手举大鞭，对着面前的衣不蔽体的工人抽打。在厂房里里外外的工人，无一例外，都是黑人。他们瘦骨嶙峋，身上几乎没有一处完整的皮肤，但即便如此，在鞭笞的胁迫下，他们依旧机械化地操作着面前的机器，连他们自己，也变成了机器的一部分。
忽然间，风吹草动，窸簌簌的声音传入了那个白人的耳朵，他不知为何怒上心头，踢打着近旁的两个工人道：“有人在偷看——你们，给我出去看看！不然我就把你们的头给打烂！”
当两个工人撑着自己的身体踉踉跄跄地出了厂房，这个车间已经空无一人，而我则抓着这机会，遁入地狱之火，出现在了这个人的面前——毕竟，这个人就是我的目标。
“马丁.肖万。”虽然我对异国他乡的语言挺陌生，但我依旧用翻译语言的魔法宣告着对方的名字，我向他冰冷地道：“你罪孽深重，让我把你的魂灵勾去地狱。”
“我做错了什么？！”然而，他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似的，向我大喊道：“我有做错什么吗？”
“你做错了什么，不如转过头看看你的四周吧。”
我不想做多解释，只是向着他的背后指去。
车间的机器上，有被锅炉烫得焦黑落下的皮肉，有被鞭打的血迹，还有工人因为过度劳作呕吐的痕迹，甚至有隐隐约约的尸臭。但在看到这些东西之后，他却嗤之以鼻，撇嘴道：“呵，就连鞭打自己的畜生，也是罪过吗？”
似乎是根本没有醒悟，他的表情麻木而愕然。我便对着生死簿上的内容，一页一页地念了起来：“二十年前，你的妻子被一个外族人侮辱至死，却因为法律的漏洞逃过一劫，所以，你——”
“所以，我把这群贱种抓起来，”再也听不进我的话，马丁打断我道：“我让他们做我的奴隶，让他们永远被我踩在脚下！这难道不是很正常的吗？！”
简直执迷不悟！
我在心里暗暗骂了一句，说着，我便掏出镰刀，对面前的这个人道：“你的眼里原来只有这种东西，也难怪我没有在你的身上感到一丝忏悔。”
说罢，我用着刀柄狠狠朝地上一锤，喷涌的烈焰将紧锁的大门瞬间化为乌有，在马丁回过头去，目瞪口呆时，我趁机对那些同样被吓到的工人们大喊道：“你们可以走了，你们没有义务做这个人的奴隶！”
在我的喊话下，那些工人蜂拥而出，在马丁近乎歇斯底里的怒喊之中，刚刚还满是人头的工厂瞬间变得门可罗雀，四下里除了机器的空转声，什么也不剩了。而最后逃跑的工人，毕恭毕敬地对我喊了一声“谢谢”，我顿时感觉到，一种被同样境遇的人关切的温暖的心情。
“你们这些畜生！想跑去哪！”
在马丁想要跑出去阻止工人们逃跑的时候，他早就被我的铁链绊倒。不甘心的马丁，用着怒意死瞪着我骂道：“你知道你放跑了他们会怎么样吗？！这群没智商没学历没道德的贱畜到哪里不是祸害？！”
“你自己看看你又做了什么？！在他们还是婴孩的时候你就通过人口贩卖把他们变成自己的劳动力，你说的东西不就是你自己一手造成的吗？！”
我针锋相对的反问，似乎像是点燃了他的怒火，马丁忽然间从自己的兜里掏出了一把手枪，朝着我扣动扳机，我本以为，这只不过是又一个人类无力的反抗，但当子弹擦过我的手臂的时候，我居然感觉到了烧灼般的疼痛——制成这子弹的金属，是能够在太始那里感知到的东西，也就是，天界的物品。
“现在你还叫唤得出来吗？”躺倒在地上的马丁，抚着他那颗硕大的光头，朝我狞笑道：“这可是我花了大价，从恶魔那里买到的东西……这把从恶魔手里拿到的手枪……就是你这个勾魂鬼的克星！”
在他得意地大笑的时候，那颗子弹忽然像是转过了弯一样，朝着我的心口打来，我连忙翻滚着躲开那颗子弹。但面前的马丁却并不想给我喘息的机会，他疯狂地笑着，接连扣动了扳机，将那弹夹之内全部的子弹向我倾泻而来。有多少颗呢？1、2、3……足足6颗。这六颗子弹，在附加了追踪的魔法之后，就像是六只脱缰的野犬，时刻朝着我的性命而来。
我跳跃着，躲避着，子弹一颗颗擦过我的身体，让我感受到来自天堂的金属的烧灼，我注目着那些子弹，寻找着时机。看着我左右跳着躲避子弹，马丁不由得对着我嘲讽道：“你们的宽容又有什么用？就是你们这群人的宽容……才让我的妻子死于非命……才让那群贱畜……”
“闭嘴！”
就在我翻滚之时，我终于逮到了机会——眼前的子弹，终于连成了一线，落到了我的范围之中。机不可失，我抓起镰刀，像打苍蝇一样将那一排子弹收割起来，子弹之上顿时出现了一个个紫色的六芒法阵，顿时，它们便不见了踪影。
眼见得子弹不见踪影，马丁顿时傻了眼，最后的希望，让他抬起那子弹已经打尽的空枪，朝着我无助地按动了几下扳机——当然，打出枪口的只有一点残余的火药微尘。
“那群为了自己的利益，给杀害你妻子的凶手逃脱罪责的特权的人固然可恶，但是现在看看你自己吧！你和他们有什么区别？！你的所作所为，只不过是掩盖你自己扭曲心灵的遮羞布！”
看着面前的这个人，我将自己心中的所有的话都说了出来。
一样的身份，一样的行径，面前的这个人，就像是父亲的翻版，不管行暴的理由为何，这个人的存在，都无比地刺眼。那一晚的景象，和现在车间里的目见，都在刺痛着我的心灵。
所以，我有义务，将这样的种种都抹灭在我的眼前。
“我的子弹……为什么……会被你变不见了？”
在马丁深感不可思议时，带着尖刺的剥皮铁链，已经刺穿了他的手臂，将他的躯体缠绕，在疼痛之下颤抖的嘴，似乎连单词都说不稳了。看着他茫然的表情，我只是讽刺地一笑，然后，轻轻一挥手。
六芒法阵，忽然间出现在了马丁的面前，不多不少，正好六个。
“我把他们全都还给你了。”
在我的宣告之下，六颗子弹从魔法阵之中飞了出来，还没等马丁喊出什么遗言，这六颗子弹瞬间就将他的浑身上下打得四分五裂，破碎的脏器，伴着血红染得满地都是，子弹的碎片在血中徘徊，烫出一股烧糊的血味。
在刚刚的交手之时，我抓住的机会，正是用这魔法将子弹传送到了别处，再在原地打回。暴虐的商人向魔鬼交易的子弹上的惯性，成为了杀死他自己的凶手。
在任务大功告成之时，一道从天阁玉宇传来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
“猎魂使，你有替朕打听到莫斯提马的什么吗？”
太始的声音，让我提高了些许警觉，我连忙对她道：“暂时没有。她守口如瓶，我没法打听到有用的情报。”
“那请务必加勉。”
在留下一句话之后，太始便断了魔法的连系。我看了看天际高悬的太阳，不由得握紧了拳头。
没错，我走上了自己选择的道路。
不知道，这是否符合尤格索托斯的话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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