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明明是精彩部分却没看到……那么难得一见的场面,根本没必要捂住我的眼睛嘛。」
用不太习惯的姿势叉起明太子奶油意面,坐在我对面的织守嘟嘟囔囔地发出小声抱怨。
虽然已经习惯她的怨声,但带着幽怨的眼神飘过来时,我还是将游离的视线撇向一边。
「精彩吗……」
我咕哝着打从内心发出疑问,结果发出的声音变得有些沉闷。
那种完全一边倒的打架场面根本不具备观赏性,说严重点,只是单方面的凌虐。
而且对小孩子的教育不好。
当然我咽下了这句话,取而代之将自己那份意面加上海苔碎,然后将调味瓶放回桌子中央,随即用叉子卷起意面缓缓咬下。
玉蕈和意面吸饱了奶油酱汁,拌上明太子和海苔,甜鲜味立刻从口腔中扩散开来。
「一对多毫发无伤难道不厉害吗?在那此起彼伏的悲鸣声中只有邻居小姐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就连呼吸声也相当平稳,她这么强一定学过武道吧?」
完全不顾沉浸在美食余韵中的我,织守投来闪闪发亮的憧憬眼神。
「武道啊……」
我停下叉子,一边咀嚼一边思考。
紫镜家似乎没有流传下来特殊的武道流派,因为每届家主的武器都不一样,战斗风格也完全不同。该说个性使然吗,如果用乐器比喻的话,把历代家主凑在一起说不定能够组个小型交响乐团。
「居名叶的招式……应该算我流吧,是靠随机应变的那型。」
我回以含糊的答案,再次卷起意面。
而且打倒了街头混混对她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夸赞,毕竟赢了平常不会放在眼里的家伙也很难觉得高兴。
「这样啊,感觉还是好厉害……不知道分给她的意面,她会不会喜欢。」
「她几乎没什么不爱吃的,是非常好用的剩……剩余物品再利用环保主义者,不用担心。」
「……你刚才是不是想说剩菜处理机?你对邻居的定位是不是有点失礼啊。」
「没那回事。」
我义正言辞地如此回应,结果从对面投来半信半疑的眼神。
「对了,晚上我还有工作要处理,你就看电视打发一下时间吧。」
「喔,说起来今晚有恐怖电影特辑,你要不要和我一起看?」
她像是想起什么一般拍了一下手,还将身子稍稍凑过来,望向这边的眼神中带着些许期待。
「恐怖电影啊……」
又不是夏天,为什么会出不合时宜的恐怖特辑。
只思考了一下,我便轻轻摇头。
「今晚恐怕不行……你觉得害怕的话要不要到工作间来看呢?这边有投影,可以将画面铺满一整面墙。」
两个人共处一室的话,说不定也算一起看了电影——原本是这么打算的,结果她白了我一眼,然后用仿佛被噎到的表情盯着我。
「把恐怖画面铺满一整面墙是想怎样……」
「这样看的话效果不是更好吗?」
我带着难以理解的疑惑反问。
「……你一定是看恐怖镜头也面无表情的那种人吧?」
「仅限jump scare。嗯?但你是神的使者应该不怕这种东西吧?」
「……唔……嗯,当、当然没在怕的!」
她神情不自然地停顿了一下,接着像是为了表明自己的勇气一般挺直了背。
「而且幽、幽灵之类的东西也很少能见到的啦。」
「所以幽灵真的存在吗?」
总觉得突然知晓了不得了的东西,但作为无神论者在看到眼前这位小姐的时候开始,我的世界观大概就已经发生了变化也说不定。
「嗯……其实我也说不清,因为和电视里不太一样……」她略带苦恼地皱了皱眉,「以我的立场很难解释那种东西……」
「虚拟作品和现实之间的偏差吗……」
我在心中嘀咕了一会儿。
感觉是御见方和老师会喜欢的话题,不过真的讨论起来大概会偏向完全不科学的方向。
「嗯……总之,你要过来看嘛?买来的零食都堆在工作间了,茶或者其他饮料也会帮你准备好。」
姑且放下可能得不出答案的问题,我拿出一开始就准备周全的说辞,用零食诱……不,提议。
「咕呜呜……」
明明不是什么艰难的抉择,织守却皱起眉小声低吟起来,似乎在和什么看不见的东西作斗争。
也许世人称之为最后的挣扎。
「好吧……但是别以为这样就赢了!」
……赢了什么?
「……」
我看着放弃挣扎而发出哼的一声的少女,不服的表情却明显掺杂着开心的笑容。
虽然没能完全理解,但那应该是没问题的意思吧。
我默默吃掉盘边的虾仁,看着她的脸,心中稍稍浮现出安心感。
再次投身数字之海时,除了TTIK的电子音,身边还有瑟瑟发抖的小声低吟。
「呜呜……那栋新房子明显有问题吧,还是逃走比较好耶……」
「柜、柜子里有头……!」
「噫!眼球……大马哈鱼……」
虽然一开始乖乖坐在我旁边,仅仅过了半小时织守便整个人死死抱住我的后背。
……好难活动。
我一边敲打爱用的分离式键盘,一边听着逐渐变得不明所以的悲鸣露出苦笑。
即使深潜于混沌的边界,也能感到身边有他人存在。这在缥缈的电子海原中,有种难以说清的不可思议的感觉。
我的意识在境界边缘徘徊了一会儿,接着潜入黑色和绿色之海。
深邃的,难以见底,仿佛即将迷失的海原。
周围一片沉寂,不知何时已经听不见织守的声音。
意识并没有集中在某个点,反而变得涣散不已。
咦?怎么……
我困惑地眨了眨眼睛。
这还是第一次,产生了像是没有戴上潜水镜便潜入海底的感觉。
视野模糊起来,所有的数字都无法对焦,只有边缘的轮廓在缓慢摇晃。
我试着揉了揉眼睛,结果下一秒,所有的光源都消失了。
世界陷入黑暗。
「……」
我猛然睁开眼睛。
头顶天花板横梁的灯亮着微弱的光,明明微弱却有些刺眼。
……
嗯?怎么回事。
我微微眯起眼睛,意识像因为突然宕机没有保存的文档,再次重启时对目前的处境感到一阵茫然。当手触摸到垫在身下的柔软被褥时,我更加困惑不已,因为我根本没有从工作间移动到卧室的记忆。
难道我在什么时候睡着了?
……
不可能。
强烈的否定从心底升起。
自从那天起,我不会陷入睡眠,也不可能再睡着。
只有这件事是不可能发生的。
我尽全力撑起身体,却差点歪倒。
大脑一阵晕眩,我真切地感受到全身都没有力气,皮肤表面在发烫。
感冒了吗……而且好像还在发烧。
平时不运动且作息时间紊乱的人,最好不要相信自己的免疫力。
我的记忆中回想起这句挖苦,却一时想不起是谁说的。
喉咙发痛,眼皮沉重,就连卧室的空气也有些湿冷。
我忍不住小小地打了个喷嚏。
几乎紧接着喷嚏声,啪嗒啪嗒——从客厅相当急切地传来踩踏地板的声音。
「静之……!」
急促的脚步声戛然而止,我抬头望向门口。
大声呼唤我的名字,织守的身影出现在微光之下,半张脸被阴影遮挡,难以看清她脸上的表情。
毫不顾及有些混乱的呼吸,她匆匆从门口走了进来。
「织守?怎么了,慌慌张——」
话只说到一半,便有一股重力冲进我的怀中,我的身体微微后仰,好不容易才维持住平衡。
「……」
迫于那股气势,我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但是很快,我觉察到她的肩头在微微颤抖。
稍稍楞了一下,我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仿佛一个世纪般漫长的时间过后,她才离开我的怀抱。伴随着小小的呜咽声,我注视着她低下头用手背擦了擦眼睛。
「你……你的眼睛红红的。」
「你以为是谁害的?!」
有什么东西啪嗒啪嗒地从她的脸颊滑落,我才发现那是她的眼泪。
我一时不知所措,甚至想不出安慰的话语。
「……只是发烧而已,为什么要哭。」
「因为你一直都没醒来啊,笨蛋!一整天了!你这家伙不是不会睡觉的吗?」
「咦?」
我愣了一下,转头看了一眼摆在座灯旁的数字时间显示器。
「……」
居然已经十一点了,而且是第二天的中午十一点。
我顿时哑然,愣愣地望向织守,她脸上的焦虑消失了,但注视着我的双眸中依旧残留着不安。
「我真的睡着了?还睡了那么久……」
「是啊,而且完全叫不醒……我还以为你……」
她欲言又止,咬着下唇,满脸不高兴地瞪我。
在她的瞪视下,我感到些许畏缩。
「不、不过只是感冒而已,不用这么……」
「不要小看感冒!」
她立刻抬高声线,有如将压抑的感情全部释放出来,眼中充斥着愤然。
被她的气势震慑住,我一时愣住了。
「别以为我在小题大做,因伤寒感冒丢掉性命在以前可是很常见的!我遇到过……遇到过很多次……很多次,他们都没能得救……明明那样拜托了我,我却什么办法都没有……」
略带颤抖的音调逐渐降了下来,泪水沿着她的脸颊再次滑落。只剩下令人心痛的声音在我的心中和耳畔回响。
「……」
没错,忘记的人是我。
我忘记了过去人很容易就会死这件事。
事实上,即使是现在人也非常容易死去。
而在百年之前,那大概更是稀松平常的事了。
她所遭遇的无力,肯定是我无法想象的。那也许不是一次两次的程度,而是足以令她痛苦,后悔,难以忘怀的事情。
凝视着那双泛红的眼睛良久,我低下头,老实地道了歉。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分秒的停顿之后,她用生硬的动作擦拭泪水,又吸了吸鼻子,这才低下头小声嘟囔。
「……看在你是病人的份上这次就算了……稍微等一下,我要把这个贴起来。」
她撕开某个小型包装袋,从里面取出冰贴,犹豫地看了一下包装说明才将蓝色的一面朝向我。
「你去找这个了啊?」
我顺从地稍稍抬起头,将刘海撩到一边。
「还找到了药,都是Noise小姐告诉我的。」
小心翼翼将冰贴贴在我的额头,她像是不放心地又摸了摸冰贴,确认贴好之后才放下心来又从口袋里拿出药盒放在一旁。
冰冰凉凉的触感从额头正中央扩散。
「……哦。」
在没想到的地方派上了用场呢,Noise。
「这样啊,说起来还有没处理完的工作……」
「不许工作,好好休息——Noise小姐也说过了,剩下的工作她会帮忙处理的。」
斩钉截铁地,织守几乎不留任何情面,用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牢牢盯着我。
「唔……」
我原本打算起身的举动完全被看穿,只好乖乖放弃了工作的打算。
把没赶上的进度和棘手的家伙都交给Noise果然还是有些不太情愿,但现在也别无他法。
一边回忆着上次感冒发烧是什么时候,我老实地喝掉织守事先煮好的杂烩粥,也乖乖吃了药。但什么都没能想起,最后因为无所事事被织守赶进被窝,而她本人则说什么也要待在我旁边,坚守着自己的位置。
我被字面意义上的「看护」盯到有些无所适从,只好闭上眼睛,但即使翻来覆去也没能再次睡着。
「你好像有些惴惴不安呢,睡不着吗?」
「毕竟刚醒……而且我真的不记得睡着是什么样子。」
「真拿你没办法啊~」
她稍稍朝旁边挪了过来,在我脑袋旁边将步足缩起,然后拍了拍步足的上半截。
我一时没能理解她的意图,眨眨眼睛和她四目相对。
「所以是什么来的?」
「……你难道不知道膝枕吗?」
「……」
那算是膝枕吗……
「你不会觉得重吗?不会我枕下去你就骨折了吧……」
我满怀担忧地注视着她的步足。
「我很结实的,啊不对,我的步足才没有那么脆弱!」用自信满满的声音强调之后,她停顿了一下,转而露出有些失落的表情,「唔……你是不愿意枕吗?」
「……倒也不是。」
稍稍思考过后,我决定放弃一般常识,小心翼翼地将脑袋移了过去。
其实根本枕不到,只是将上半身靠过去,而不是枕。
「感觉如何?」
显然织守没有在意这些细枝末节,她带着满脸期待问道。
我将疑问留在心中,老实地发出感想。
「……还是枕头比较好枕。」
「你的社交辞令呢?!」
「嗯……我觉得这种状况还是说实话比较好。虽然不那么好枕,但说不定能睡着。」
「不好枕也能睡得着吗?」
「嗯……其实能不能睡着跟好不好枕的关系不大,对我来说。」
一边说着,我伸手取下加盖在被子上面的厚毯子。织守仰头注视着我的行动,然后小小地发出唔的一声,便任由我用毯子裹住。
「像这样制造出能够安心的环境比较重要。」
和织守背靠同一个豆袋,我瞥了一眼身边裹成圆球的她,顺手将自己的被子往上拉了拉。
「你好像喜欢钻狭窄盒子的猫喔。」
极近距离传来的轻声嘀咕微微震动鼓膜。
「是吗,小时候是挺喜欢的。」
「那现在能睡着吗?」
「嗯……还要再酝酿一下……」
我闭上眼睛,只是将身体的重量微微向旁边靠过去一些,就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这样啊。」
略带温暖的气息从脸庞掠过,同时头发被轻轻触碰着发出沙沙的声响。
「怎么样,有没有觉得心情平稳一些?」
「嗯……不知道耶,大概一开始就没有不平稳吧……」
「不许挑三拣四,呜,不然我就只能拿出最后的杀手锏——唱安眠曲了。」
「请唱。」
「我要唱手球歌喔!」
……
为什么是手球歌?
「那是不是有点不太吉利……而且根本不安眠。」
「电视里明明经常播的……」
「那是刑侦片吧,是恶魔的手球歌喔。」
我听她发出些许沮丧的声音,忍不住想要露出微笑。
「但是请唱吧,我会听的。」
「真的吗?不安眠也别怪我喔……」
感觉被怀疑的目光紧盯着,我点了点头。
虽然闭着眼睛,我也能想象织守一本正经清了清嗓子的神态。
耳畔响起如同呢喃般的声音,我的心也跟着沉静下来。
姑且将不祥的印象从脑海中赶出去,织守稚嫩而清亮的嗓音确实很适合这首歌谣。
故意将声线压低,尾音悠远绵长。
只要不在意歌词,作为安眠曲也无可挑剔。
视野逐渐变得昏暗。
慢慢将变得温暖的空气吸入胸腔,我仿佛能听到自己平稳的呼吸和旋律交织在一起。
温软的歌声如奶油般在脑内融化,渐渐填满意识的间隙。
如同再次潜入漆黑的深海,意识化为了与之融合的泡沫。
「对了……要不要再……嗯?睡了……吗?」
在模糊的微光中,仿佛从遥远的海面传来的声音。
有股温暖的气息掠过。
周围一片寂静。
被安心感环绕着,我再次沉入海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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