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转身锁上房门,随后看向走廊角落的阴影处,在我的注视下,一道身影从黑暗中缓缓浮现,她对着我露出一个笑容,略微躬了躬身。
我点了点头,注视着她的身影重新融入黑暗之中,这才转身离去。
对于保护魔王大人的魔身安全这种大事,再怎么小心也不为过。
魔王城除了明面上的守备力量——第一军团、宫廷法师团、魔宫骑士团、魔王近卫队,以及王城守备部队,在这之外,我还派有一支精锐的暗卫,在暗中保护着魔王大人。
暗卫作为守卫魔王大人安全的最后一道屏障,责任十分重大,虽然平常基本没她们什么事。
但,一但到了必须她们出马的危急关头,她们也必须能够挺身而出,有力挽狂澜的能力!
而有能力担当如此重任的,除了忠诚可靠有着随时能够为魔王大人牺牲的觉悟之外,必须拥有相应的实力!
她们的番号为暗影。
来到一间装饰典雅的浴室外,我推开门走了进去。
这间浴室算是我的专属浴室。
浴室不算大,外间是一个小巧精致的更衣室,淋浴间和浴池在同一个房间,大小最多同时容纳三人的样子。
将房门锁好,从安置在门口的屏风处绕过,就到了更衣室。
我褪下了身上黑白相间的连衣裙,将之轻轻挂在一旁的木制衣架上。随后,我将裹在胸口的布条一圈一圈的解开。
我松了口气,这玩意缠在胸口,虽说方便行动,但总让我感到有点气闷。
说到底,还是胸前这两团脂肪太过碍事了。
我的视线向下看去,入眼的,是一具在别人眼里可能算是完美的身材,凹凸有致,平坦的小腹稍稍用力就能显现出结实的腹肌。
但,这具躯体可称不上好看。
至于原因嘛,自然是浑身上下随处可见的伤疤了。
魔界可不是什么和平的地方。
脱去内裤扔到一边的木桶里,我走进淋浴间打开了喷头,任由着有些冰冷的水流从头顶洒落,划过脸颊汇聚成细流,然后顺着锁骨向下流淌过每一寸肌肤。
我快速清洗了一遍身体,随后躺入温暖的浴池之中。
冲过清爽的冷水,然后泡进温暖的浴池,这种感觉舒服的让我长舒了口气。
算算时间,从我121岁那年开始闯荡魔界,至今已有一百年了吧。每每想起和她相遇的那一瞬间,时光就仿佛凝固在了那一天。
全身都被温暖的水流轻轻包裹着,这让我舒服的眯起了眼睛,思绪也随之飘散开来。
那是一个大雪纷飞的夜,呼啸的冷风犹如一柄没有温度的刀刃,从四面八方,斩向所有停留在街角无家可归的人。
街角的巷弄口,阴暗的角落里,四处都躺倒着一具具冰冷的尸体。我走在一条小巷中,对于眼前这些悲惨的画面,我选择了视而不见。
没有别的原因,只因为这么多年以来,见过的太多了,早就已经习惯了,麻木了。
或许有一天,我也会像他们一样,死在一个没人的角落里,没有人会记得我,就像没有人会记得他们,记得这些倒在阴暗角落里的尸体。
这个世界,或许也不会记住,曾经有我这么一个流浪的杀手存在过。
是的,我是一个杀手,一个背叛了组织,即将走投无路的杀手。
身处幽冷黑暗的小巷,看着眼前被路灯照耀着稍显光明的街道,我停下了脚步。
光明,一个多么美好的词汇,只是很可惜,或许我再也无法向前再迈进一步了。
因为我知道,他们,已经来了。
果然,时间就仿佛停滞了那么一瞬,一个缓慢而优雅的脚步声从我的身后响起。
在这死寂的小巷中,这样的脚步声是那样的清晰,仿佛每一步,都踩在了我的心底。
“跑啊,你怎么不继续跑了呢?”
一个男人带着戏谑的声音响了起来。
我缓缓转身,这是一个戴着夸张假笑白脸面具的男人,身穿一件黑色风衣,两只手上各戴着一黑一白的橡胶手套。
眼前这一位,我对他并不陌生。
他,自称是杀手之神的诡面无常。
我静静的看着他,身体在转过身来的时候,就已经紧绷起来,右手已经搭在了左手紧握的长剑剑柄上。
但他仿佛丝毫也不在意我的举动一般,继续一步一步的向前走着,直到停在了我身前三米处。
“这位美丽可爱的女士,你为什么不继续跑了呢?要不……我转过身去,就当做没发现你,你再继续跑跑?”
他面具上的嘴角,配合着他的话语,缓缓的咧到了耳朵根,他故作想要转过身去,做出一副就要把后背暴露给我的样子。
我的手缓缓握紧了剑柄,身子也微微向下沉了沉,已经做好了随时出击的准备。
就在这时,在我面前的诡面无常忽然间就没了踪影,一个声音从我的身后缓缓靠近了我的耳边:“哇,好可怕啊,你刚才……是不是想,等我转过身去,然后再悄悄的……杀死我?”
我猛的偏过头去,但身后却空无一人,那个声音又从我另一边的耳畔响起:
“你就是想杀死我,对不对?啊哈哈,你还真是一只有趣的小羊羔呢。”
就在我挥剑砍向身侧的时候,他的身影一晃,又回到了距离我三米左右的,之前的那个位置上。
“有趣,真的是太有趣了!”
他忽然一只手扶住额头,张开满是锯齿的嘴歇斯底里的大笑起来。
“哈哈……”
“哈哈哈哈……”
“啊哈哈哈哈……”
“我,我看到了什么?”
“一……一只可怜的小羊羔,竟然,竟然想要反抗,竟然想要杀死追逐他的猎人?”
“哈,哈哈……”
“哈哈哈哈~”
他忽然就止住了笑,脸色也瞬间冷了下来,身子仿佛炮弹一般射向了我,早有防备的我提剑向前挥砍,但他戴着黑色橡胶手套的左手直接握住了我的剑刃,戴着白手套的右手紧握成拳,一拳轰在了我的腹部。
“哈啊!”
我瞪大了双眼,张开嘴吐出一大口鲜血,身子不由自主的微微躬起,向后倒飞出了数米,后背砸到了冰冷的墙壁。
看着我狼狈的拄着剑站起身,诡面无常并没有乘胜追击的打算。
他居高临下的看着我,目光冰冷,嘴角却浮现起笑意:“作为一只小羊羔,就要有小羊羔的觉悟,你怎么可以不好好想着逃跑,反而想要反过来对抗猎人呢?”
“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我亲爱的……小羊羔!”
说完,他的身影却再次消失在了原地,我只来得及下意识的伸手护住头部,伸出去的手腕上就传来了一阵撕心裂肺般的痛苦,连带着我的躯体,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脚踢的侧滑出去了好几米,从小巷中,来到了稍亮的有着路灯的街道上。
此时的街道之上,一个行人也没有,或许偶尔有几个,但是在看到这边的情况之后,都选择了绕路。
杀人嘛,这种事太常见了,只要不波及到自己,谁又会去管这样的闲事呢?
此时,厚厚的积雪都被我梨出了一条沟壑,我缓缓的从地面上爬了起来,虽然全身上下都传来了一阵一阵的痛感,但我的眼神自始至终也没有出现过哪怕一丝变化。
那只紧握长剑的手,也依然紧紧握着剑柄。
看着我虽然狼狈,却并没有屈服的模样,诡面无常不由有些兴致大减。
他喜欢的,是那种虐杀对手时,倾听着对手绝望的哀嚎和惨叫声。而不是像我这样,从始至终就是个连一句话都不说的闷葫芦。
这样,不就显得这一切都成为了他一个人在那里自说自话,就像一个活生生自说自话的小丑了吗?
他认为,这应该是他下手的还不够重,还没有让我品尝到深入骨髓的痛苦。
因此,他伸出长长的舌头舔舐了一圈嘴角,眼睛里迸射出兴奋的红芒,身子前倾,在原地踏出一圈涟漪,瞬间来到了我的跟前,一拳,紧接着一拳,对着我发出了一阵狂风暴雨一般的打击。
我拼尽全力的抵抗着,就算有很多次没有防守住他的拳头和膝盖,我也始终紧紧的盯着他,就算有鲜血从嘴角滑落,就算脸颊上传来一阵又一阵火辣辣的痛感,我也没有眨一下眼。
越是对我进行打击,他却越发的感觉愤怒了,越是愤怒,他的拳脚的力度也更加重了,但,这是什么样的眼神?
“怎么,到了现在,你还想反抗我吗?”
“你不痛吗?”
“来啊,叫啊!”
“惨叫啊,你给我,绝望的,惨叫出来啊啊啊!”
“……”
“果然,你并不害怕!”
“对吗……?”
“那,接下来,我可真的,要杀了你哦!”
眼前的羔羊一点也不配合,诡面无常觉得自己已经对她失去了兴趣,有些疲惫的喘了口粗气,像这样的打击让他出了一些汗,但他却怎么也感觉不到那种拳拳到肉的痛快淋漓的感觉。
原因,只因为眼前这只毫无价值的羊羔,她一点也不懂得配合。
现在,他也懒得再耗下去了,因为这让他感觉不到哪怕是丝毫的乐趣。
脱掉双手的黑白手套,他的手缓缓变形,变成了一双粗大的骨掌,缠绕着黑色气息的十指上长出锋锐的骨刃。
他活动了一下十指,听了听骨刃撞击所发出金属交鸣的声响,裂开了满是锯齿的嘴巴,无声的笑了笑。
现在的他心情糟糕极了,这导致他有点不太想说话,只想……
速战速决。
俯身,他的身子化作一道残影,犹如一个无声的幽灵,又像是黑夜里的无常,即将夺走眼前之人的生命。
我的嘴角挂着血,有一些都因为寒冷结成了冰。
我的双眼微微眯了眯,近了。
更近了。
我那始终握住剑柄的手,此时都因为全身的肾上腺素的飙升而变得有些颤抖起来。
要……来了!
诡面无常那张诡异的笑脸距离我只有几厘米不到,他的一只手穿过了我的腹部,从我的背后伸了出来,他的手上,沾满着属于我的血液,以及一截断掉的肠子。
他看着我,因为我们的脸贴的很近,我能很明显的看到他脸上的戏谑,以及……他的脸猛的一变,从戏谑,到震惊,到痛苦,最后,他低头看向了自己的胸口。
在那里,有一把长剑,和一只稳稳握住长剑剑柄的手。
我的长剑,刺穿了他的心脏。
我咧着嘴角,逐渐将笑容扩大到了耳朵根。
在他不敢置信的目光中,抓住了他插入我腹部的那只手,硬生生的将他拔了出来。
此时,我似乎已经感觉不到痛苦了,我看着他,看着他逐渐露出绝望的表情,开心的笑出了声。
“喜欢虐杀是吗?”
我舔了舔嘴角充满铁锈味道的鲜血,冲着他露出了最甜美的笑容,把嘴唇凑近他的耳边。
“这么巧,我也,很喜欢虐杀呢……”
我们魔族的生命力是顽强的,因此,哪怕是被我刺穿了心脏,他一时半会儿也无法死去。
我大笑着,两只手一用力,生生将他的一只胳膊给扯了下来,然后,我拿着他的胳膊,一下,一下,再接着一下的,将它捅进了他的腹部。
我的心眼可是很小的,他既然刺穿了我的腹部,扎穿了我的肠子,那么,我就要十倍,百倍的奉还回去。
任由他带着体温的鲜血溅射到我的脸上,我就是要趁着他还没有死去之前,尽情的发泄着。
“你知道为什么,你比我强那么多,最后还会死在我的手上吗?”
为了分散他的注意力,不让他因为太过痛苦而直接挂掉,我一边手上动作不停,撕扯着他胸腔内花花绿绿的内脏,一边紧紧的盯着他的眼睛,和他对话。
“为……为什么!?”
他也有些不解。
是啊,不,不应该啊!
我明明那么强,我明明那么快,但是,我最后,怎么会死在她的手里呢?
“因为,你太自大了啊!”
“而我,从一开始就知道如果和你正面对抗,我根本没有丝毫的胜算!”
“但是……”
“你这个愚蠢又狂妄自大的白痴,居然不选择直接杀了我……”
“哈哈哈哈……”
“你恐怕,做梦也不会想到,我,一个小小的羊羔,居然也能杀死你,对吧?”
“可是,最终你还是倒下了。”
“啊啊,这是为什么呢?”
我瞪着他即将涣散的双眼,大声的怒吼着:“那是因为,我敢用我的命,去赌那最后的一次机会!!!”
他的尸体逐渐冷去,我拄着剑颤抖着起身,带着满身的血污,和腹部前后对穿的一个大洞,漫无目的的向着昏暗的巷弄走着。
天边的雪花一如既往安静的飘着。
我却彷徨的,不知该去往何处。
或许,我就快要死了。而我此时,只是想找到那么一块安静的角落,就如同街角那些被活活冻死的可怜身影一般,在一个旁人看不到的角落里,安静的死去。
不知道走了多久,也不知道,我还能再走多久。
就在我感觉视线已经变得模糊,寒冷的风也逐渐变得温暖的时候,一个小小的身影撞到了我的身上。
似乎是因为走的太急,没有注意脚下,而我,恰好又出现在了巷弄的拐角。
我躺在雪地上,不由有些感叹。
啊,就连我最后想要找个安静的地方死去的愿望,都没办法实现了吗?
呵,这个痛苦,又绝望的世界。
好吧。
就这样死去,也好……
“你,你没事吧?”
她的声音仿佛来自天边,悦耳动听,充满了关切。
我有些吃力的扭过头,看到的是一张充满稚嫩的脸颊,她的眼神带着关切,就仿佛这冬日里的一缕阳光。
可能是因为快要死去的原因,我看着她的眼睛,她的眼睛是那样的纯澈,充满了关切和担忧。
这真是一个充满着仁慈和善良的小孩啊。
像这样纯净的眼神,真的是这充满残酷的世界里该存在的吗?
“你,你受伤了,流了好多血,对,对不起,是我,我不小心撞到了你。”
她的声音很软,充满了担忧和歉疚。
她那因为紧张和关切的小脸,此时此刻深深的印入了我的脑海。
她的真诚,她的关切,都仿佛化作了一股股暖流,冲刷着我这颗早已被这个残酷世界冰封住的内心。
她……会是天使吗?
我看着她,真的,我感觉我似乎看到了传说中的天使。
在这生命的最后一刻,竟然能让我遇上这么一位就仿佛天使一般的女孩,这贼老天,对我,似乎还不错。
“没,没关系的,这不是你的错。”我扯起嘴角对她笑了笑。
“我啊,本来就快要死了,倒是你,这么晚了,还不回家,会,会让家人,担心的吧?”
“快,快走吧,就让我,一个人……安,安静一会儿。”
“不可以!”她蹲下身,毫不犹豫的脱下身上看上去就很名贵的外套,把她盖在了我的身上,她的小脸因为刺骨的寒风冻得有些发白,声音也带着颤抖。
“如果,如果我就这样放着你不管,你,你会死的!”
我看着她,看着她那小小的身影,感受到胸口处传来的,从未感受过的暖意,怔怔的,我的眼角变得湿润起来。
“为,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她有些疑惑。
“你,你等等,我这就去叫我的护卫来救你!”
我一把拉住她的手,不让她离开。
看着她带着疑惑的明亮双眼,这句话我不问出来,总感觉心里头压抑着的疑惑会让我痛苦,会让我不甘心就这么死去。
“你为什么要救我?”
“我……我只想帮帮你。”
“就没有……别的原因,了吗?”
尽管我知道眼前这孩子说的都是真的,尽管眼前就是我期待已久的光明,但,我不想……承认,这一切都是真的。
或许,我此时的内心还带着深深的自卑。
像我这样身处黑暗,满身泥泞的恶魔,也配渴望光明吗?
我怕。是的,我怕。
我渴望着被救赎,但,我又害怕,像我这种人,会污染到女孩的那一丝纯真。
果然,就这样安静的死去,才是我命中最后的归宿吧。
就在我把手垂下,闭上双眼,准备迎接黑暗的到来……
女孩那双温暖的小手却忽然紧紧的握住了我即将垂下的那只手。
就好像溺水的人,已经放弃了最后的希望,但,仍然有在意她的人,愿意伸出一双手,将她从深沉的地狱深渊里,拉上充满阳光的彼岸。
“你放心,我一定会救你的!”
“我一定,会救你的!”
不知不觉,我的嘴角挂起了一丝微笑,泪水,却止不住的从眼眶滑落。
就在……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阿露洁大人,阿露洁大人!”
“唔,”我打了个哈欠,用湿手拍了拍脸颊,从浴池中坐起身来。
“什么事?”
“关于今晚和那些大人约定好的会议,已经到时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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