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应该…没做什么要被处决的事吧。”
“没必要疑神疑鬼。有空喝一杯吗？”夜骑士发出了邀请，我多年的生存经验告诉我，我是没法拒绝的。
“那走吧，只是你真的可以在大庭广众下出现吗？”
“没关系。”
他走得很慢，但是当我仔细观察之后，才发现他脚步的长短，以及频率，甚至呼吸的节奏都与我一模一样，也许是为了配合我的脚步吧，我也稍微提了提速。
这是在城外的小路上，门随时都开着，没有行李的话，就不需要给卫兵检查，卫兵也很自然地放行了仪表不凡的夜骑士。
我们拐进了一家并不显眼的酒馆，看它的门面，应该不提供住宿，只是单纯地提供饮食。
老板正在擦拭杯子，看到我们进来，便简单地打了个招呼。
“一杯苦麦，再加一杯牛奶。”夜骑士先坐了下去。
“牛奶要加糖。”我补充道。
“洗礼解除，记忆恢复的感觉怎么样？”夜骑士脱掉头盔，甩了甩墨黑的头发，细长的双眼满含笑意，这次虽然没有那种夸张的眩光，不过还是有强烈的魅惑效果。
我感觉身子缩在一块，可却有种想要抱紧他，用力亲吻的冲动。
“你的魅惑法术是常驻的吗？”
“这是一种诅咒，让我永葆青春，无法死去，获得常人想获得的一切，这只是它的一种表现。”看到了他的脸过后，他苍老而且沙哑的声音就显得很是奇怪了，不过比起之前见他，他说话连贯了许多。
“天底下还有这么好心的诅咒…”
“我的事，暂且不提。先回答我的问题。”
“啊，感觉一下子被按进黑漆漆的水里一样，又害怕又无助。然后在底下挣扎着，看向水面外，反而觉得现在发生的一切是一场美好得不真实的梦。”我开始描述我的感受，我喜欢用比喻，对事物的本质了解充分的人，自然会喜欢比喻。
“很贴切，我能想象到你经历的痛苦。”
老板把酒杯推来，上面的水渍还未干净，酒的卖相也不好，但夜骑士很满意，他一口就喝了将近半杯，然后缓缓地吐了口气。
“不过，为什么要问这个？”
其实我知道答案。
“只是确认一下，这样的事情我做过很多次了，其实洗礼解除的感觉，对每个人来讲都有不同，但是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洗礼结束后，就永远不再需要洗礼了。”
“我属于自控能力比较差的那一类…所以还是有些担心。不会就只是来问下这个的吧？”我试探地问道。
“和我聊会儿天不行么？虽然没有战争，但按道理说，我们算是战友。”他把酒杯推了出去，“再加。”
“我也不是讨厌你啦，只是你太神秘了，感觉对你都不怎么了解。”还没有很甜，大概糖沉在底下了。
“那我不妨讲一下我的故事，这样你或许能对我这个人有一些了解。”
“数百年以前，我出生在一个小国，作为最后的王子。在我渡过了十几年无忧无虑的日子后，我们国家中最有名，也被视作精神象征的英雄回来了，他说他找到了传说中神明在陆地上的花园，凡是到达那里的人都可以许下愿望。”
“他许下的愿望是，希望我们国家的所有人都过上永远幸福快乐的生活，不再被凡间的琐事所困扰。”
他停下来，似乎在等我接上一句。
“然后呢？”
“然后，随着他的归来，国内的所有人或早或晚地都感受到了这个愿望带来的切实的变化。”
“人们变得年轻，强健，智慧，所有人，即使是我都为这突如其来的改变而兴奋不已，我们此刻超越了人，我们的王国也因此而达到鼎盛。”
“我想想，接下来的话，应该会去入侵其他国家吧？既然获得了这么强大的力量。”我说道。
“不，人们飞速地发展着经济与艺术，他们的生活也不再局限于生产，我们仿佛得到了我们梦中的生活，天上的一切都降临在我们的国度，就连普通人，也比世上的任何一位国王要过得更加快乐。”
“这样梦一样的日子没有持续多久，人们便意识到了这样生活的无趣，美食美酒即使下肚也会觉得空虚，新编的歌谣，传唱的短诗也不再能吸引任何人。”
“在这神赐予的快乐消失过后，人们便再也不能体会其他，能得到的只有无尽的空虚，人生也不再有意义，活着本身便是一种折磨。”
“那位英雄离开国家，去向给予这王国一切的神明祈求一切复原，让他们能再次体会其他，可是神明却没有听他的话，因为奖赏是不能收回的。”
“这种绝望让我们的国民陷入疯狂，可他们即使想寻求死亡，他们也没有办法真正死去，这时他们才意识到，这所谓的赐福，其实是一种可怕的诅咒。”
我一边搅拌着，一边插话道：“疯狂吗，也许我不能理解吧，如果有了超越人的力量与智慧，那么所追求的东西自然也不该是平凡人所追求的东西，也谈不上空虚。”
“可是，他们的心还是人的心，这世界上纵使有更多的美好，有神都愿收下的瑰宝，他们也无法领悟。”
“最后，解决办法出现了，那个英雄告诉大家，国民们享有同等的力量，所以，他们可以杀死彼此。”
“但杀死他人的人会得到死者的一切，从而变得强大，让其他国民无法杀死他，所以必须推举一个人来杀死其他所有人。”
“所有人都选择了那个带来灾祸的英雄，要他一个人承受这痛苦的命运，可他却再也消失不见。”
“所有人都害怕这样痛苦的折磨没有尽头，没有睡眠的我们只能不断思考自己可悲的命运，没有人愿意出手杀人，因为那样自己的痛苦将会永恒。”
“但我却在面对我兄弟对我的乞求时，成全了他，动手杀了她，然后便一发不可收拾，我被迫杀死我的父王和母后，我的老师与伙伴，信赖的守卫，忠诚的贤者…”
“我杀了所有人后，解脱般地陷入了疯狂中，这具身体已经获得了无数力量，拥有神赐的一切，但它也会流血，会饥渴，我被疯狂所奴役，游荡在荒野上。”
“直至一位先知被我杀死时，告诉我，这场灾难并非意外，所谓英雄是一位玩弄人心的恶神，一切都是他的手笔，所以他宽恕我因疯狂而做出的暴行，但要我杀死那恶神，作为我永恒的使命。”
“我醒悟过来，便四处寻找那恶神的踪迹，直到现在。”
他说的轻描淡写，但是这确实是件很难以相信的事。
“那骑士团有给你什么线索吗？”我附和着他说道。
“嗯，这让我们国家毁灭，让我痛苦的力量，来源于传说中的圣洁之地，天湖。而那个带来灾祸的人，则是来自于天湖的四大骑士中的饥荒骑士。”
“什么？”听到他提起“天湖”这两个字，我不由得全身一紧。
“所以，这就是我来找你的原因。”他喝着满上的一杯新酒，碎裂的眼瞳向我移来，我才发现他的眼睛像是无数面镜子，而每一张镜像都完全不同，那里面的人像仿佛在其中挣扎哀嚎。
“这只是我私人恩怨，所以我没有对渴求它的骑士动手的权力。但是如果执意追求，就是与我和龙骑士作对，希望你能理解到一点。”
“所以，你找上我来到底是要做什么？”我站了起来，才发现倒酒的老板眼睛中已经是和夜骑士一样的景象。
夜骑士仍然坐在凳子上，甚至都没有动一下：“龙骑士与我不同，他有自己的想法，但是以他的速度，现在应该已经到了。”
他的话说完的瞬间，我感觉地面震撼起来，柜上的酒杯激烈地碰撞，灯光摆动，似要坠下。
“站队吧，是要和你的朋友们去追求那带来毁灭的所谓神赐，还是与我们一起向玩弄地上生灵的恶神发起复仇。”
“无论是你选择哪一个，我都不会对你动手。”
被控制的老板仍木讷地端上酒来，咔吱作响的门被卷起的轻风与月光推开，让夜骑士的披风犹如捕兽的罗网般飞扬。
“你们两个这么做，难道不怕违反骑士团的规定么？”
“我又没有动手，又有什么违规。”夜骑士戴上头盔，震撼与火光将暮色点亮，但外面没有民众的喊声与恐慌，像是坠进了一场梦。
“别出门，我就当你做出了选择。”
“去你的。”我咒骂了一声，然后冲了出去。
艾伊所居住的森林已经变为一片火海，火中，隐隐掠过一道银白的闪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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