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每个人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了吧。
艾伊拿着一个小罐子，里面颜色是先前在天湖所见的，灵魂的淡蓝色。
欧雅和希波克斯像是没有变化，可是他们眼中透露出来的强烈喜悦，大概便是他们愿望得以实现的证明。
而康曼叶，则提着一盏燃烧着淡蓝色火焰的提灯。
“回去吧，什么都已经拿到了。”康曼叶的声音中有一丝忧伤，或许他等这一刻太久，而这一刻实现起来，却只花了两天时间。
想起来，之前在北地也是，困扰他们许久的问题，也在我们到来后迎刃而解。
走吧，没必要再做停留，先前的僧侣已经消失了踪影，真不知他要是知道了康曼叶的杀戮，会不会后悔带他来到这里。
不过，到底进入的资格是什么呢…还是说，其实并没有资格可言呢，否则，我真的不明白，她们是如何在挑选了。
我们离开这里，回到了康曼叶的海下宫殿，钓鱼骑士一直在哪里等候，他并没有像看上去的那样不在意这件事。
欧雅和希波克斯不会参与接下来的环节，所以他们停了下来。
而康曼叶带着我和艾伊穿过一个又一个房间，光亮和声音，包括温度都越发接近虚无。
这样的体验，让我想起北地的冰墓，那里也是有人所不能承受的寒冷，但那并不是单纯的寒冷，而是吸取生命的秘石在不断抢夺。
终于，康曼叶停下脚步，周围的黑暗转化为光明。
我张开嘴，愣在了原地。
这里的最深处，是一颗巨大得，足够塞满整个房间的呼茨，散发着淡蓝的幽光，这是还未感知到冰女皇祈愿的呼茨，仍在不断抢夺生命，吸取一切，上面还未彻底吸收的，像手一样的冰块，就是证明。
而这颗呼茨，包裹着一只完整的人鱼，她像是在舞动，弯曲着自己的尾鳍，扭转着自己的腰姿，然后向着呼茨之外的我们，显出冻结的微笑。
“我用冰女皇所给我的极冰，封存我爱妻的躯体，但却不能够真正给她生命。”康曼叶对我说道，“我需要你，给她真正的生命，然后我再把这灵魂，放入其中。”
“我办不到，我并不能给死物生命，我只能创造一个新的生命。”我说道。
“但这是呼茨，本身就有强大的生命力，只是它现在只知索取，不知给予，如果冰女皇来到这里，对其中的灵魂说上几句，也许它就能把它吞噬的生命返还出来。这副躯体也许就能获得生命…”
但，灵魂，这东西谁能说清呢？有人尝试复活死去的人吗？无论是否有人尝试，在这样的条件下，这都是第一次。
所以，经验倒也不太重要…我们本来就是在创造奇迹。
虽然从决定去往天湖开始，直到现在拿回所需的灵魂回到康曼叶的海国，时间过得非常之快，而且几乎没有对我的什么挑战。
可是，传说，神话，诸如此类的梦幻感仍然相当真实。
兴许，不知什么时候，我也把自己当作一个传说来看待了吧，这份莫名的骄傲，以及一种理所当然的得意。
我该办得到的，我本就是特殊的。
像之前在冰墓里那样，我伸出一根手指，细细的枝条被呼茨吞没，与它相融。
刺痛感，以及那种眩晕感都如出一辙，五感开始逐渐模糊，但不妨碍我继续使用魔法。
枝条触碰到那只海妖的脸，声音却并不嘈杂，虽然有千言万语在我脑中回荡，可却是同一个声音。
我放松下心，闭紧嘴，因为身体的崩坏是难以避免的，血液会从各处流出，而且，我也不需要言语。
静静聆听。
“爱…”
“救我！”
“不要…”
诸如此类的话，像是在哭泣般，向谁乞求着，也像是在无谓地发泄情绪…我是很熟悉这样的话的，这是在死前会说的话。
在面对死亡时，想起许多，也会有本能，这样的人会说的话，可这被深爱的人已经死去，她的灵魂也已经远离自己的躯壳，只有那些过去已久的呼喊，那些残存的痕迹被封在呼茨里，回荡至今。
“不要怕，听见我的心声吧，你的爱人已为你做出一切。”我在心里想道。
安定下来，呼茨安定下来，那些话语像是停了，可是还有未说完的句子在我脑海里回荡，只是有些听不清。
“够了。”一股强大的力量硬生生将我拽出，链接着我意识的藤条断在里面，抚摸着那动人的脸颊。
是康曼叶，他没有看我，只留下居高临下的余光，他手里的提灯已失了颜色，呼茨之中，那淡蓝的精魄甚至在其中发光。
“让开，我的皇后要回来了。”他粗暴地从我身上跨过去，即使我只是半蹲着，但他何时变得这样高大？
艾伊没有为我遭受的不公发声，她也全神贯注地看着呼茨与灵魂。
我叹了口气，算是为自己鸣不公。
呼茨之中，皇后的肉体闪闪发光，最后已看不清形体，甚至灼眼如烈日，淡蓝色，只属于海里的太阳。
我们遮着眼，从缝隙中张望，开裂的声音，房屋的震动，一切都在告示着接下来要发生的奇迹。
康曼叶张开双手，我看不见他的脸，但这便是他的愿望，那他一定是一副开心的样子吧。
碎裂，然后如烟般消去，呼茨像是枯死至灰的植物也像是曾经北地的土地那样，丧失了最后的生命力。
那原本在其中摇曳的人鱼，在坠落至地前，被康曼叶接下，他已不顾脸面，匆忙得像个孩子。
我们也快步上去，但并不是出于关心。
或许关心的是结果吧。
生命，澎湃的生命力在这纤细的躯体上，这就是吸收了这么大块呼茨的生命。
然而，并不静止，在她肋处的腮，微微扇动着，康曼叶站了起来，然后用完全无法捕捉的速度，破开了房屋，潮水一下子涌进，可康曼叶却不见了踪影。
这血肉的房屋，墙壁抽动着，深红的肉块便是内里。
所幸已经习惯在海下的感觉，哪怕没有康曼叶的加护，也能够生存下去。
我们从破洞处游动出去。
“他去哪了？”艾伊迫切地扭动着头寻觅着。
“天上。你看天上。”
这里没有天。
有的，只是头顶明亮的海。
然后两个影子在头顶，旋转着，像是在跳一支舞，太阳的光芒已经无法到达这里，这里的光来自于康曼叶所建的城。
可是，为什么，头顶也会有这么样强大的光呢？
美妙，甚至有一种感动，望着他们起舞的身影，没有歌声，他们牵着手，似乎已经习惯这样的时刻。
可艾伊却死死咬着嘴唇，在咸腥的海水中，多了一抹血腥的气息。
她表情扭曲，像是不满，像是嫉恨。
“怎么了？”我连忙问道。
“不，没什么。”她凶狠的视线慌乱地往下，然后不自觉地捏紧了那个她离开天湖后就从未离手的小罐子。
看着他们的旋舞，嬉戏，我的腿也不自觉地摆动起来，在水中是这样活动的，我逐渐理解了鱼的快乐。
“艾伊，其实我知道你想做的是什么，你想复活死去的师傅吧。我会帮你做到的，就只是再塑一个形体的事，我会和你按照你记忆里的相貌一起修改，然后到你满意，就把灵魂放进去。”
虽然没有了加护，但是我有观察过海妖的喉部结构，所以在水下也可以发出声音，至于艾伊则是用了隔离水的办法，所以我是通过读她的唇语来辨别的，自然也听不了太长的句子。
复活死者，是一种对生命的亵渎，对自然法则的挑战，所以母亲才会拒绝艾伊。
如果做了这样的事，想必我的法术也会受很大影响吧，信仰的破坏，绝对会动摇我的根基。
可是无所谓了，看着康曼叶与他爱人在头顶上的舞蹈嬉戏，我的心里也燃起了一种莫名粘稠的情感。
已经做过了一次了。
再来一次，把艾伊的师傅复活，也不是什么难以跨越的障碍。
从决定去天湖时，我就已经无法回头了，胸前的项链，想必也是价值连城，卖掉它，然后开始新的生活也好，只是我还想和艾伊待在一起…
结束这一切吧。
艾伊牵着我的手，露出了一些宽慰的笑容，她在发抖，我们慢慢地游回了那个已经是水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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