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我们
少女有种很奇妙的感觉：一种来自灵魂深处的雀跃与悸动，一种不言自明的亲切与熟悉，一种不期而遇的惊喜与心安。这是一种不太好用语言去阐述的东西：它来自于一个更深层次的维度，硬要说的话，就像是身在异国他乡遇到了自己失散了十七年的素未谋面的姐姐，并一眼认了出来。
一种感动到让人泪流满面的邂逅--尤其是在这种时候。
“你好像不太好。”前身带着一抹怅然开口，虚空里一对紫色的眼眸散发出幽幽的光，“强行给你塞下这么重的心愿，抱歉了。”
心愿？好好活下去吗？
也对，也只有“我们”这种存在，再会把这作为不可企及的梦想吧。
“不，该说抱歉的是我。”少女苦笑了一声，勉强扯动的嘴角映射出她深深的自责，“是我对现实的期望太高了，否则事情不会到这个地步的。”她突然发现自己正在用一种自己从未学过的语言--包括前身也一样。明明是第一次，却没有任何的凝滞或生涩，无论是说还是理解都完全不存在障碍。
像是灵魂间的直接交流。
“……你还真是。”前身似乎愣了一下，随后意义不明地说了一句，“算了，先不说这个了。”
“进去看看吧，汐绫。”
“好，汐和。”自然地说出了对方的名字并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少女边走边问道，“这里，是你的杰作？”她看向那座与周遭格格不入的城堡，有些诧异。
“怎么可能，‘我们’可没这么低俗。”源汐和耸耸肩，略带不满地回答，“某个把我送过来的家伙的恶趣味罢了。这两天我一直在考虑怎么把它重建，但在这鬼地方根本用不了灵力，况且Janus也不在我这儿。这里的法则和外面完全不同，没有Janus我就是有灵力也动不了手。”
“某个家伙？”
“是啊。”身为姐姐的少女轻抚着妹妹柔顺的长发，仿佛上好的绸缎班的手感让她忍不住继续下去，“你难道不奇怪吗，明明店长应该叫你‘汐和’才对，明明店长帮我登记的身份也是‘源汐和’，但你却毫无阻碍地直接融入了这个世界。”她的动作很轻，像是在抚摸一只乖巧的小猫，逐渐欲罢不能。后者则享受着她的抚摸，渐渐沉溺其中。
“一场跨越两个世界，两个灵魂--虽然是两个几乎相同的灵魂--的融合，就这么随随便便完成了，听起来像是个幼稚的童话故事。”
源汐绫还是第一次思考这个问题。从穿越以来“生存”挤占了她的全部生活，以至她连这些最明显的线索都没有注意到。
她原本以为自己的穿越是单纯被“抛弃”了，一个偶然的“意外”而已。一个由于世界难得的疏忽而造成的意外，一个阴差阳错之下的奇迹，巧合与巧合无穷级数多的叠加，亿万万分之一的一线生机，命运开得过大的一个玩笑。
“并不是哦。”姐姐轻轻一笑，似乎被妹妹的天真逗乐了，“‘我们’的相逢，是‘必然’呢。”
只是稍稍点了一下，并没有再做过多的说明，姐姐打开了城堡的大门。
出乎意料的，看上去顶天立地睥睨一切的城内部却笑得可怜，几乎和源汐绫的小公寓没什么两样：那幅热烈的《向日葵》依旧傲放，火一样照亮了不大的空间。
“很意外吗？这地方大部分都是属于那棵树的，我只能算是暂住。”源汐和说这话时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目光迷离的看向了城堡中央的那棵树。星光在她眼中流转，折射出令人沉醉的幻光。
让人神魂颠倒的迷蒙梦幻之美。
“虽然那棵树算是‘我们’的。”这一次，她把“我们”咬得尤其重。
“汐绫，这是那个人从Janus上摘下的一颗星星种出的树。”
梦呓一样的调子在这种语言中像是歌唱。
仿佛是在回应少女的歌唱一样，树冠轻轻婆娑出星空的影，满天星辰随之翩跹。整座城都在这律动的星光下华美如梦。
“姐？……”源汐绫轻轻呼唤了一声，古老的音节短促却柔肠百转，婉转清灵，“源初万象，不，Janus，他真的只是一个天使吗？”
还没等到答案，少女就感到一具娇躯贴在了自己身上，若有若无的芬芳气息顺着呼吸一路钻进灵魂深处，柔软的肌肤与自己紧密相拥，诱人的唇瓣就停留在自己唇边，源汐绫甚至可以感受到对方温暖的吐息。一双摄人心魄的紫色双眸此刻含了一点点隐隐约约的狐媚，一点收敛不住的期待，一点毫不掩饰的欢喜。
“你刚刚叫我什么？”、
“姐？”少女怯生生地再叫了一次，“没说错吧？”
“呜——”怀中的精灵愉悦地吟唱出声，搂得更紧了一点。一对一模一样的身影就这样相拥在天地之间，天地为她们失色。
“再叫一次。”
“姐。”
“以后都要这么叫，知道吗？”
“嗯。”少女乖巧地点点头，唇不经意间擦过了对方尚停留在远处的唇瓣，柔滑的触感伴着旖旎的香甜气息顷刻间如同电流传遍了全身。
“呜……”两个人几乎同时放开手。
体温骤升，心跳爆炸，两颊血红。
所有阵地同时沦陷。
幸福到快要昏过去。
士道，你看看，人家自己用一个小时就完成而了你快一个月都没能做到的事情。（笑）
已经没有人记得问题了。
源汐绫与源汐和脑中同时闪过一句话：
“我们” ，是家人。
从星星中出生的树为她们投下一道星星的幕，星光中，相顾无言。
也无需多言。
“该走了呢……”源汐绫无声地呢喃。
“我在‘家’等你。”源汐和无声地絮语，“记得多回来看看……”
两条命运的线，在此刻，彻底地纠缠在了一起，再也不分离。
如果夏目文彦此时有心情拿起他的计算稿去算算看的话，他会得到一个足以颠覆整个世界的计算结果——虽然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世界其实向来很脆弱：每一个世界都必须在时空的长河中小心翼翼地匍匐前进，尽可能地避开那些足以引起异变的乱流，还得避免与其他世界线产生交点。纠缠是世界线最不想看到的局面，这意味着不确定性，意味着变数。
世界讨厌异端。
但，谁规定我们必须尊重世界的意愿呢？
世界在肆意拨弄我们的命运时，尊重过我们的意愿吗？它在碾过地上的生灵时，何曾驻足去听听车轮下泣血的生命？它在随便的决定线的走向时，又何曾考虑过那些居住在它身上，依赖它而生存的生命？它在高高在上俯瞰众生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自己所做的一切都会被记录在册，终有一天迎来清算？
它没有。
犯了错误就要受到惩罚。
迟来的惩罚并不代表没有惩罚。
世界也不例外。
早在这两个世界分别决定了“源汐绫”与“源汐和”的命运时，这场惩罚就开始降临了。
但我们现在说这些有些远。
让我们回到现实，去看看我们快被遗忘五河同学。
五河士道现在快疯了。
不错，他确实知道了一切，以最精确的方式。可是然后呢？
他做到了什么？
给汐绫以幸福？让她彻底融入这个世界？别开玩笑了。
他只是明明白白地做了一会看客罢了。如果说他和其他人有什么区别，那就仅仅在于他知道得比别人多一点，因此会更加自责，仅此而已。
自己在这个计划中到底有什么用？从头到尾充当一个容器？一个谁都可以，只不过他恰好被幸运女神眷顾了的角色？一个一无是处的小丑？
一旦涉及到“日常”以外的层面，她就只能看着？
这个尚未成年的少年把自己蜷缩在了卧室里。
他背负了太多东西，对自己的期望太高了。
他累了。
但现实由不得他累。
敲门声响起。
又是琴里吧？士道这样想到。来劝自己振作起来的吗？可是我不想听。
少年没有做出任何回应。
“士道，在吗？”熟悉的空灵声线准确无误地落入五河士道的耳中，却又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般不真切，“能开一下门吗？”少女的声音中听不出喜怒哀乐，平静得就像浩瀚的星空，深邃。
五河士道几乎是条件反射一样，在听到声音的第一时间就冲向了房门。
少女站在门外，门外便是星空万里。
这是“我们”的星空，也是他们的星空。
这章有点短，其实纸质稿后面还写了一页，但放出来又嫌多，只好在这断开了。
再次感谢同学帮忙画的线稿，说实话，已经远远超出的我的预期了。
再推一次吧，他的书。
《裂口女小姐不谈恋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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