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朗云清，国子监那低矮的白墙外有十数株如胭脂般的红梅探进来，可依是这般艳的花儿也斗不过眼前这粉啄的小人儿。
李穆白忍不住又多瞥了两眼那个又把小手手含到嘴里的女娃娃。
“贵妃娘娘驾到！”有侍卫尖着嗓门高声在月门外喊了一句，又精神抖擞的甩了下手中拂尘，双手抱臂微微欠身。
唰唰唰——
在场所有的预备监生连一丝迟疑也没有，原地噗通一声干脆利落的伏在了地上。
李穆白恍了下神，反应过来后也跟着跪下。
既然那侍卫喊了贵妃娘娘，那一定就是这个女魔头的娘亲了。
那一世李穆白并未见过这个女魔头的娘亲，只听闻这位命运多舛的禧妃，在先帝离奇失踪不久后，也不见了踪影。
大概也是因为这件事，才有了那场血腥的朝野之变，而好好的大武王朝也一分为三，在此之后诸国间便为了争一个大武王朝的正统而战火不断。
在九皇女姒洛在夺得皇位登基之后，追封了她的生母一个天启圣后的谥号。
李穆白对这位贵妃娘娘的了解也仅限于此。
没记错的话，小魔头区别于这寻常大武子民的长相的原因，正是因为她的母后是一位来自北狄氏族的皇裔。
北狄氏族是九州极北的游牧民族，北狄氏族的皇裔更是区别于普通族人，据传是三万里禁之外大荒凶域之中那不可说的存在的后裔。
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是尚且存在于此方天地的名副其实的魔族。
但此时的李穆白根本不想管什么魔族不魔族，他的心里只不过是好奇起来，这个女魔头的娘亲到底长成什么样。
“参见娘娘。”
小监生们齐声喊道。
李穆白的喉头动了动，没喊出声来。
别苑安静的可怕，反而把周围那细微的风声和不知名的雀儿的啼鸣衬的格外大声。
随后是一众人的脚步声，李穆白清楚的听到了一个很轻很轻的脚步声向他这个方向走来。
“阿九，不许吃小手。”
是成熟女性独有的那种磁性嗓音，声音很低沉，略带着些许沙哑。
“阿娘。”
小魔头终于开口了。
用一个字来形容，那就是萌。
这是李穆白几万年来第一次听到自己的死对头以这么软软糯糯的语气说话。
如果现在的他可以开口话，他一定要跳起来高声喊一句：阿伟死了！
“这是阿九选的伴读吗？”
“……”
啥？伴读？
李穆白差点被自己口水给呛到。
“平身，抬起头来。”
声音不如刚才温柔，颇有几分冷清味道。
李穆白应声起身抬头，对上了禧妃的视线。
意料之外的是，区别与冷冰冰的语气，那双眸子竟然宛如潋滟秋水般温婉。
不得不说，还真是亲母女，面前这位锦衣华服的贵妃和自己印象里的那位女魔头差不多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只不过面容比起女魔头来说，眉眼间多了几分柔和，那双慵懒金瞳也是低垂着，颇有几分悲悯天下苍生母仪天下的风范。
跟印象里那个嗜杀成性的魔尊女帝的气质简直是天差地别。
“见过贵妃娘娘。”
李穆白赶走脑海里的种种疑问，低下头按照记忆中学过的那些礼节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
“好一个眉清齿秀的俊少年郎啊，听闻你就是那个京都的琴仙了？”
“回禀娘娘，是。”
禧妃似乎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之中，眼神飘向了不知名的远处。
过了许久后，才不禁轻笑起来，甩下来一句：“果真如传闻中的那般，像是画卷里走出来的谪仙人。”
不知为何，李穆白竟是从她的语气之中听出了几分感伤。
“那阿九就拜托你来照顾了。”
语罢，禧妃转身翩然而去。
“起驾——”
那尖嗓子的侍卫又瓮声瓮气的喊了一句。
全程由不得李穆白提出任何的反驳。
于是这个小插曲结束后，李穆白的作为伴读的地狱一般的生活正式开始了。
没过多久，老祭酒便由侍女扶着，趾高气扬的坐在了台上的蒲团。
老祭酒清了清嗓子，握着书卷开始朗读那春秋传来。待他读完一遍后，小监生们老老实实的开始齐声朗读起那春秋传，没有一人敢东顾西盼。
只有自己和姒洛在摸鱼。
两个人依旧在那里大眼瞪小眼。
李穆白只觉得后背一寒，用余光瞥到了那群目光如炬的侍卫，一向稳如老狗的他心中顿时慌了几分。
真是我的小祖宗啊，快别看我了。
李穆白冥冥之中感觉到，若是面前这个祖宗再不开口跟着读的话，作为伴读的失职，那群侍卫绝对是要把自己拉下去打几个板子以示惩戒。
想自己曾经也是堂堂一介仙帝，被一群凡人打个屁股开花……
他不敢再想下去了。
所以，小祖宗您倒是跟着读一下啊！
远处那源源不断释放出的无形的威压，让李穆白白净的额头上细汗涔涔。
莫非这个女魔头从小就是个变态抖S，就是想看爷挨板子？
李穆白心中啐了一句，但是面上却露出了比这春风还要和煦的营业式微笑。
为了打好第一印象，还是先来个自我介绍吧。
“仆唤做李穆白，肃穆的穆，白雪的白，殿下叫什么名字呀？”
语气诚恳又轻柔。
小祖宗目光流转，像是没听到他那句话一般，抬头看上了那远处房檐，注意力全都集中到了那几只叽叽喳喳的小黄雀去了。
“……”
这种完全无视她的恶劣态度，叫李穆白对这长相可爱的小魔头刚升起的一丝好感，又迅速跌回了原点。
可他还是耐着性子，靠近了姒洛的耳边，又问道：“殿下该读书了。”
姒洛依旧毫无回应，还伸手拿起了属于自己的书本……
试图往嘴里塞！
李穆白眼疾手快一把拦住她的胳膊，微笑着抽出她手中的书本，温柔的教导道：“殿下，这不能吃的。”
九殿下漂亮的双瞳中闪过一丝失落，扭头看向一旁的砚台。
“咳咳。”
李穆白听到了远处侍卫不悦的咳嗽声，他知道自己距离屁股开花怕是不远了。
他本来就白的脸上又是苍白了几分，笑意已经快挂不住了，已然是汗如雨下。
这小家伙怕不是个自闭儿童，这还怎么当伴读啊？
那几个大内高手，怕不是都在化神期以上，别说在他们手下挨上几个板子了，就是把他从这座上给拽起来，估计都得来个分筋错骨……
在九殿下要把砚台拿起来之前，李穆白再度按住了她不安分的小手。
然后他抛弃了自己所有的尊严，鼓足勇气低声下气的开口了。
“我的好殿下，您说句话吧，吱个声也好啊，要不仆就要被拉下去打板子了。”
他俯下身把嘴唇凑在九殿下的小耳朵边，故意颤着声音讲完，急中生智的他还愣生生的挤出了一滴眼泪来。
如果这里有某斯卡，肯定原地给他颁一个小金人儿。
“吱。”
李穆白闻声一愣，用余光瞥见这小人渣的双眸。
这小人渣的眼睛唰的就亮了！
我TM！
您是故意的。
姒洛歪着头，浅瞳透过柔软的睫毛看向李穆白，左侧唇角微微扯起，露出了一个标准式的人渣坏笑。
只不过那笑容转瞬即逝，下一秒又变回了一脸天真无邪的瓷娃娃。
有那么一瞬间，李穆白觉得自己一定是眼花了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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