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以为我们之间也就会这么过下去……直到有一天啊。”
学姐在这里顿了顿,似乎在下定决心。
“凌他……身上出了一点事。”
“出了点事吗?”
学姐点了点头,显然这些回忆十分沉重。
“我收回前言吧,哥哥并不是跟缘差不多的人。他的处事方法与缘相比……笨拙多了。所以才会变成那样吧。”
我大概知晓是什么情况了。
“所以在处事中树敌了……对吗?”
“差不多吧,总之就是有不少人表面上对他是逢迎的那种,结果私底下不断地去传他的流言……因为我平时基本上没怎么跟哥哥交流,从来没有尝试在意他内心的想法,然后……”
学姐又停了下来,脸色变得阴沉。
“一个晚上,在无意进入他的房间时,我看到了一张放在他桌上的纸。那是遗书……”
“遗书!”我惊呼起来,“为什么……会有那种想法。”
“我也不知道,不知道凌的心里是那么脆弱,那种光鲜的外表上……居然有那么大片的阴影。”学姐低下头来,“他在纸上写到,自己这几年以来到底有多累、多么刻意地去包装自己,但各种压力还是纷至沓来,自以为表现得完美,但还是无法避免瑕疵……就是这种心理。”
其实,我的父母从来没有对我们施压或者有什么要求,甚至可以说是‘放养’的态度。所以我将凌的遗书拿过去给他们看的时候,他们也满是诧异,然后变得恐慌。
我们完全不知……为什么凌会变得那么病态、那么在意他人的想法、那么想要达到所谓的“完美”。
经过商议后,大概是谁都没经历过这种情况吧,我们三人都没有提出什么实质性的建议。还是想先在凌的面前装作一如往常地过下去,至于遗书……母亲拍了一张照片,准备拿去咨询心理医生,然后便让我放回去了……
接下来的日子还是一如既往,医生看后也做出诊断,父母似乎也找了凌谈了一下,这中间我从未插手或说过半个字……现在想想看那时的我也……如果多为他做点什么,而不是一味去逃避的话,结果可能就不大一样了吧……虽然挽回一个人的心灵这种事并不简单。
但我还是以为会这样过下去。直到凌找上我。
那天晚上回到家,父母都有事出去应酬,过了段时间 之后,凌径直走进我的房间。我那时注意到了,他的眼眶还是通红的,大概……刚刚哭过。
“你……也看了我的遗书吧。”
迎面而来的就是这种问题。
我愣神了。
下意识地,我想要张口否认,但又觉得这时谎言也没有必要。所以只好低下头,默不作声。
见我沉默的样子,凌叹了口气。
“我就当你是默认了吧……不,根本不需要承认啊,毕竟老妈他们都找我谈过了……”
“他们……什么都说了吗?”
凌点了点头。
“嗯,什么都说了,你是怎么从我桌上拿到遗书、怎么拿给他们、怎么放回去的……他们都跟我说了……果然,还是我自己问题啊,明明是遗书,居然粗心大意地放在那么明显的地方。所以,即便到最后也还是漏洞百出啊。”
看到如此戏谑的笑脸……
心寒。
“那么你也大概知道我为什么会有那种想法吧……”凌自顾自继续说道。
我依然还是沉默。
“我啊……从最开始就没办法像别人那样率真地活着,才会变成现在这样,最初是出于什么原因……我真的没办想起了。大概是看到别人优秀时心生嫉妒了吧。
所以,我才想做的完美,那样子就可以超越所有的人。结果啊……”
“凌,你知道吗?”我打断了凌自负的话语。
“完美的人所承担的东西就是这么重的啊……想要自己变得在处理任何事上都完美无缺,这种人,不可能存在的。”
“我知道,而且早就知道……但是已经没办法了。”凌无力地垂下头,“‘标签’已经贴好了,就摘不下来了。你知道他们都是这么说我的吗?”
“‘那里’不是写了吗?”
我特地用“那里”来代替禁忌的话语。
“不,其实远远比上面还要过分啊……”凌无力地笑笑,然后转身走向自己的书包,拿出几张用黑色马克笔写满字的纸。
“装什么圣人啊!去死!”
“老是摆出那种表情来侮辱别人是吧!”
“为什么所有老师都会相信你啊!”
上面的笔迹并不相同,大概是出自多人之手。
我甚至不敢相信眼前所见。
太可怕了。
虽然之前关于校园霸凌的案例,听过无数遍,但这还是第一次发生在身边。
“遗书什么的……毕竟还是要给你们看的,所以还是不能写得太可怕吧。我本来想在结束之前把这张纸销毁的。”凌将纸揉成一团,“吃下去……不过,现在也没有意义了。既然都被你们发现了,那告诉你也无妨。”
好……可怕。
对于眼前的亲哥哥,我内心油然而生的,居然不是同情,而是恐惧。别说上去安抚下的心情。
我从来没有感到自己离他如此得遥远。
“完美的人根本不存在的……我早就想到这一点,但这条路走过来,我也伤害了不少人。在他人眼中做出一些刺激性的行为,大概就是那样,才会有那么多人对我恶言相向吧。”
尽显无奈的语气。
“今天找你过来呢……主要还是想向你道个歉。”没有任何征兆地,凌向我深深地鞠躬,“抱歉,我没有尽到一个兄长应尽的职责。我很多时候都无暇理睬你。爸妈也是,也替我向他们道个歉吧。”
“你……是想寻短见吗?”我感觉自己的声音在颤 抖,“不、不行!要道歉自己去道!别用这种口气说出类似于离别的话语啊!”
面对我声嘶力竭的呐喊,他显得意外平静。
“没事的,羽。如果我去干那种事……我会通知你的。我只是不敢再在爸妈面前开口罢了……”
看着我眼里泛着泪花,凌走上前来,帮我擦了擦眼眶,然后又摸了下我的头。
“好了,没事的……这次就让我尽一次兄长的职责吧。也是最后一次……”
他轻声地喃喃,而我当做没有听见。
“其实……把你叫过来的是我,但也没太多事好讲……那就先这样吧。羽,你回自己的房间好好休息吧。”凌又朝我笑了笑。
这是我迄今为止,第一次感受到兄长笑容的温暖,当然,也是最后一次。
“我,一直有看着你,但是却只是在远方眺望,没有走到你旁边。你因为我所承受的东西……也不少吧。抱歉。”
“这有什么好抱歉的……”
说罢,我就从凌的房间中离开,走之前还把门拉上。
那时没有再多讲几句话……现在看来真是遗憾啊。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左右,父母还是没有回家,而房间里的我听到“咚”的一声。
如果是曾经的我,大概不会太留意吧,只是以为有哪个粗心大意的住户掉了东西,但那时的我……格外敏感。
我立马推开自己的门,冲向凌的房间。
门……没有锁。
冲进去。
里面……没有人。
缓缓向书桌那边径直走去。
上面摆着一张字条。
“对不起,我还是食言了。
凌”
窗是开着的,冰凉的晚风向我的脸袭来,如同刀绞。
从窗里望去,楼下躺着一个……人。
一个姿势极其怪异的人。
一个周围已经聚起不少群众的“人”。
一个已经失去生气的人。
我颤抖着,全身颤抖。
跪坐下来。
泪水,没有任何征兆地夺眶而出。
七楼……在这栋大厦并不算高。
但结束一个人的旅途……绰绰有余。
我从口袋中掏出手机,先是拨打父亲的电话。
“喂,羽你有什么事吗?”
面对那头急促而熟悉的话语声,我却没有感到丝毫平静。
“哥哥……自杀了。”
“什……”
还没等那边反应过来,我便把电话按断。然后再在键盘上敲击。
输入……
120。
“喂,120。”
“喂,你好,我现在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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