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衣柜里翻出那件洗得干干净净的警服，若隐若现的火药味是我那为期不到一周的执勤生涯，带给我最为深刻的回忆。
左臂上悬挂着一枚徽章，胸前粘着的临时警号也还在，庄重地穿上这套蓝黑色的制服后，我仿佛看到了那位不苟言笑的老警官在凝视着我。
我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笑了笑，披上黑色的大棉衣，检查好准备过的证件之后，抓起鞋柜上的钥匙塞进口袋里。
“指挥官，您要去哪？”
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新闻发呆的温妮看到我要出门，还穿着以前的警服，凑过来问了一句。
她穿着纯白色的针织毛衣，下身则是黑色百褶裙结合着棉裤袜，小手缩在长长的衣袖中，看得出来她十分怕冷。
“去警局一趟，上头有一件很重要的案件要求我协助警方侦破，一起去吗？”
我开玩笑似的晃了晃手中的车钥匙，若是之前没有混熟的她可能还会忍受着严寒，颤抖着接过钥匙，但现在嘛……
“啊哈哈，咱还有事情要做，指挥官您加油。”
温妮继续窝在沙发上明显的凹陷中，盖上毛毯，再不时抿一口热茶，惬意地长舒一口气。
好不容易找来的全能驾驶员，就这样成为了舒适生活的俘虏，不知是我太温和，还是她叛逆期到了。
无可奈何的我坐在冰冷的车里，待发动机温度恢复正常后，我凭借自己记忆中的位置，将车开向了旧警局的位置。
推开那扇不再上锁的栅栏门，我敲了敲警局雾蒙蒙的玻璃，待电子门锁从里面打开后，我跺掉鞋子上沾着的白雪，这才走了进去。
呛鼻的味道扑面而来，烟雾缭绕的房间险些让我一口老血喷出来，重重地咳了咳嗓子，坐在最里面的老警长缓缓起身，嘴里叼着一根还未燃尽的香烟，眯着眼睛看向我。
“谁啊？”
老科林完全没有看清我是谁，他自顾自地拿着手中的一厚沓卷宗，紧蹙着眉头，似乎对我打扰他的行径感到了些许不满。
“咳咳……师傅，大夫不是说您不能再抽烟了吗？”
我走进了几步，总算能看清他疲惫的面庞，胡子拉碴，边上还摆着几桶泡面，从那不修边幅的模样就能看得出，老科林已经在这里连续工作了几天几夜。
听到我的声音后，科林忽然睁开了双眼，蔚蓝色的双眼虽布满血丝，但仍然炯炯有神地看着我，脖子伸得老长。
“莱特，你怎么回来了？”
科林装作平淡地询问着我，可手中撂下不管的卷宗和那火急火燎的步伐出卖了他心中的想法。
“事情处理完了，来帮警局这边处理案件。”
“我还以为你被格里芬开除了，到我这来谋工作……怎样，没受伤吧？”
科林不轻不重地锤了我一拳，我躲闪不及，再次重重地咳嗽了几声，他看到我用纸巾捂着嘴的模样，一把将嘴里叼着的烟掐灭，拽着我走向空气还算清新的后院，还不忘念叨着。
“你说你，肯定是肺那块不合适了，不早点说，吸了这么多二手烟，这要是伤情恶化了你那些姑娘们不得把我老命要了……”
科林埋怨的话语掩藏不住关切之意，他随手抓过椅子靠背上挂着的棉大衣，披在身上带着我走到了后院。
一阵寒风穿堂而过，吹得两人直打哆嗦，但也让科林疲惫的头脑清醒了不少。
“怎么样，你那些姑娘们，都还好吧？”
科林搓了搓手，蔚蓝色的双眼盯着我，我本想隐瞒卡尔的事情，但敏锐的老警长又怎会给我撒谎的机会。
“总的来说都还不错，就是那个拿狙击枪的小姑娘离队了。”
或许是我的语气有些沉重，科林同情地伸出双手搭在我的肩膀上，语重心长地劝导着我：
“我很抱歉，莱特，但战争就是这样，在死亡边缘打滚……”
“师傅，我的意思是，她因为别的事情暂时被调离小队了，不是你想的那样。”
科林深吸了一口气，看着我的眼神从同情转变为了鄙夷，他使劲地拍了拍我的肩膀，咬着牙说道：
“那你把话说清楚。”
“明白了，师傅。”
他这么一说，我忽然想起路上偶遇的AK74M，也不知她现在如何，9A91的伤势到底还有没有救，95式和97式还能再见面吗……
一连串的问题在此刻如潮水般向我涌来，奔走在血腥残酷的前线，让我看到了战争本就可怖的一面，那些鼓吹着主动出击的人，从未亲眼见过残肢断臂从自己眼前飞过的惨状，而这其中也包括着受战火波及的平民。
我整理了一下沉重的思绪，想起今晨看到的邮件，克鲁格要求我尽快完成对案件的侦破，在这段时间内仍有不少人形失踪。
“闲话不多说了，师傅，您知道‘人形失踪案’吗？”
科林点了点头，合上双眼，用食指按揉着太阳穴，呼出一口白浊的雾气，缓缓开口说道：
“132，93，知道它们代表着什么意思吗？”
我摇了摇头，完全不明白老科林在说些什么。
他苦涩地笑了笑，凌冽的眼神如寒冬的刺刀，透过淡淡的白雾，捅进下城那肮脏的角落。
“132名人形失踪，但匪夷所思的是，有93名人形在事后又回到了原先主人的家中，剩下的却连蛛丝马迹都找不见，很让人头疼啊……”
“可目前为止，在这93名人形当中，又有将近三分之一的持有者选择了将其销毁，原因么……可就有意思了。”
老科林若有所思地从衣兜中取出一根香烟，只夹在手中，瞥了我一眼，随后将打火机收了起来，悻悻地摇了摇头。
“剩下的事情，等你们人到齐了再说，下午准时来报道，上午先放个假。”
“啊？”
我正听得津津有味，谁知科林居然学会了断章，他毫不犹豫地走回了办公室，将桌上凌乱的卷宗整理了起来，又随手把垃圾扔进桶里。
见我还紧紧跟在他身后，科林转过身来，背靠着椅子站着，扬了扬眉毛，哂笑道：
“反正你都回来了，我也有时间好好休息一下了，给我自己放个假也不过分，你说对吧？”
“对，师傅您说的对，可是……”
我本想让他继续讲下去，但看到他疲惫不堪的神色，想来这几日老科林也没怎么休息，偌大的警局就只有寥寥几人，着实是难为这位老警长了。
“那我先回去了，师傅，您好好休息，我不打扰了。”
科林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望着我离去的背影，将香烟叼在嘴里。
“还‘大夫说’……混小子记性倒是挺好……”
他将打火机举在半空中，正要按下打火按钮，却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低着头，眯上眼睛笑了笑，把香烟放了下来。
“但这个冬天，可比往常都要冷呐。”
科林看了一眼摆在桌上积着灰尘的水杯，又望向不远处通着电的热水壶，那浅绿色的电源指示灯让灰白色的世界重现了色彩。
他久违地喝了口热水，靠在椅背上，惬意地合上了发沉的双眼，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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