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怔怔地看着那封宣判书，一时没有注意到，科林正靠在车窗旁看着我。
“喂，小子。”
他隔着车窗，用复杂的眼神扫过迷茫的我，科林见我只是呆看着他，旋即坐到了副驾驶位置上。
“发生什么了？”
科林沉稳的语气让我稍微回到了现实，可我还是不愿相信……即便我早就猜到了结局。
“没什么，师傅……”
我深吸了一口气，准备踩离合挂挡离开这里，试图用忙碌的执勤来让自己忘记这件事情。
“嗡——”
他一把将钥匙转了个圈，车子熄火了。
伴随着剧烈的抖动，科林狠狠地对着我的后脑勺扇了一巴掌，煞有其事地瞪着我。
“你这是刚让手雷炸了？”
我不敢抬头看他的眼睛，没有说话，低着头思考了片刻，得到的却是一片空白。
我想把手放到钥匙上，想重新把车打着。却被他提前把钥匙拔了出去，这下只能先把话说清楚了。
他耐心地坐在我身旁，静候我开口，甚至中途还把一通临时呼叫给挂断了。
“我……”
我只说出这一个字，剩下的话语如鲠在喉，喉咙肿胀地无法发出一点声音。
那种千言万语都卡在喉咙里，眼眶中的液体即将涌出的感觉，我大概再也不愿想起。
科林也不着急，从后座拿来一瓶水，拧开之后塞到我手里。
“谢谢。”
我猛地灌了几口无味的纯净水，凉水漫过舌尖，居然尝出了一丝甜味，喉咙肿胀的感觉也渐渐地消失了。
缓了口气，我又调整了几次呼吸。
“师傅，狙击小组的那个卡尔，你记得吧。”
“嗯？”
“她让调走了，我可能再也见不到了……这次是她，下次……”
“我不明白，我本来知道她会离开，可我就是……”
“感觉放不下这一切，明明我们一起走了这么久，可……”
我的话语戛然而止，若是没有一丝感情，那便是好聚好散；可经过这次事情之后，我开始思考，到底有多少人能继续和我走下去。
这只是我职业生涯中小小的篇章，但被描写的注定不会那么潇洒。
我是个矛盾的集合体，原本就很清楚卡尔有一天会离我远去，可还是尽可能忘却这一切，好像这种注定的可能不存在。
科林什么也没有说，迟疑了片刻，叹了口气。
他从自己的钱包里拿出了几张泛黄的照片，那些都是他不曾提起的过去。
我清楚地看到他的嘴角抽动着，手指有些颤抖，照片上陈旧的颜色像是昨日逝去的夕阳。
科林挤出一个微笑，平静地说道：
“这位是我的师傅……二十年前是。”
他指着最为老旧的一张照片，上面的中年男人面庞已经模糊，警徽也陈旧地难以分辨。
不过仍然能看得出来，这是一名十分精干的警官，他已然难辨的面庞似乎还透露着旧时代的气质。
“他牺牲了。”
“给我挡了一颗手雷，一点犹豫都没有……”
“就是一次安保任务，那个混蛋，毫无征兆地就丢了过来。”
“我没你反应快，就愣在原地，只看到我师傅挡在我面前，之后就什么也看不到了。”
科林说完之后，很快就把这张照片收了起来。整理了一下涌上心头的情绪，又拿出另一张照片。
“这是我的第一位徒弟，我没能保护好他……没像我师傅那样。”
“他和三个同事一起出了趟任务，说好了回来，再一起去那个面馆，最后一个都没剩下。”
“我当时就应该跟上去的……不然也不会出那么多事，我是个不称职的师傅。”
“所以，我很排斥别人叫我师傅，我觉得我不配这个称呼。”
他语气平淡，像是在诉说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很快，他又拿出了一张崭新的照片，上面的人赫然是我自己。
“现在又到了你，也要离我远去了。”
“我早就猜到有这一天，可那又有什么用呢？”
“所以，我尽可能地把一切都教给你。”
“莱特，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也还很年轻，所以我不想再重蹈覆辙。”
科林淡然地笑了一下，那是对生活不公的嘲讽，也有无奈，可他却默默接受着一切。
“本来我不打算再干了，可你突然就跑到我这儿，我很害怕。”
“害怕失去一次救赎自己的机会。”
“可害怕又不会阻止生活压迫你的脚步，那无济于事，它更喜欢听到你在夜里哭泣的声音，所以……”
“为什么不给它个中指，骂它一句娘，然后继续走你的路呢？”
他把钱包收了起来，看着眼前飞驰而过的一辆警车，从口袋中拿出一支香烟，叼在嘴中。
那极具说服力的嗓音低沉着，科林举起自己的打火机，迟迟没有按下打火键。
“孩子，你还年轻，还有很多路要走。”
“你的面庞被战火所侵染，可稚气仍存，这就说明你还需要成长。”
“现在你身旁有很多值得信赖的同伴，可不论她们能陪你多久，最后的路都只会属于你自己。”
“有的战争，注定是单枪匹马。”
说着，科林洒脱地点燃了香烟，在一片烟雾缭绕中继续说着：
“活着，就像一场滑稽至极的舞剧，台上不断有人会掉队，一个一个离开，直到只有你一人在上面自顾自地表演。”
“可是……只要能活着，活着回到幕后，就还有再重聚的机会。”
“但是在这之前，你得学会如何独自在台上，面对台下的压力，继续你的表演，不论喜欢与否。”
“不能因为会失望，就从来不抱希望，那样活着叫行尸走肉，明白了吗？”
他把车钥匙重新交到我手中，我回味着科林所说的话语，想起和卡尔初见的那天，忽然畅快地笑了笑。
“当然，师傅。”
此事古难全，那我何必为了注定的离别而伤神呢？
珍惜剩下的时间，教给她一切能用得到的东西，这才是我该做的。
重新把警车启动，随着一阵颤动，那急促的警铃又在身旁响起。
“莱特，这些东西我师傅也和我说过。”
科林本想说出这句话，可他只是看了我一眼，沉默了片刻便接起了紧急通话。
“017，请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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