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清水同学……”
安室佑被这突发状况搞得有点发懵，不会他还是很快恢复了冷静，将震惊合理地转化成了局促、紧张。
这才是告白失败的男子高中生见到告白对象后的正常反应。
实际上都不需要演，因为见到清水深月之后，安室佑本来就很慌。
但这并不是在意秘密被人觉察，这种秘密，即便说出去也不会有人相信的，尤其是在命运牌只有自己才能看到的情况下。
他只是在害怕对方会卷进来，根据以往的经验，命运牌总是倾向于折腾试图窥见它的人物，并且通常都充满恶意。
“请坐，安室君。”
清水深月微笑伸手做出邀请，一举一动都都透着端庄优雅的大小姐气质。
和这样完美的女性独处一室，应该是所有男人都梦寐以求的好事。
但安室佑明显没有在享受这一事实，他如坐针毡，满脑子都在想着怎么才能误导面前的女孩，让她放过今早的事情。
“我就直言了，今天的心理指导是由我负责的。安室君什么时候冷静下来，我们就什么时候开始。”
“啊？可是，我听说是校长老师……”
“是我拜托她的，校长老师和家母是很好的朋友。”
这该死的社会关系……
安室佑内心吐槽，表面却不动声色。
“咳，我想清水同学也看出来了，我并没有什么心理问题需要辅导，今早的事情只是……”
“只是一场普通的‘告白’？”
清水深月偏了下头，露出一个“真拿你没办法”的微笑，然后轻轻地叹了口气：
“请不要认为你能欺骗一个心理医生，安室君。
如果是正常的‘告白’，在结束之后，告白方应该表现出的情绪是紧张、期待。
可这些你都没有，你的表情和肢体动作告诉我，你当时的心情只有——如释重负。”
“嗯……这是因为，我没想过你会答应，我只是想把自己的心意说出来而已。”
合理的解释，完美的反应速度！
一向不喜欢过高评价自身的安室佑，这次也不得不对自己的即时应对感到敬服。
可惜，清水深月微笑的表情并没有变，她只是慢慢地眯起了眼睛，像是一只黑猫在看着做无谓挣扎的老鼠。
“如果你是这种态度，那我想我应该使用一些手段来推进话题了。”
清水深月曲起手指敲了一下桌子，这个动作吸引了安室佑的注意力，之前居然没有留意到，她手里一直拿着一支录音笔。
顿时，心里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
哔！
“这位小姐，请问你喜欢什么T位？”
……
听着那机械的电子音，安室佑整个人都懵住了，而清水大小姐脸上笑意愈浓，愈发的……意味深长。
她又按了一次录音笔。
“这位小姐，请问你喜欢什么T位？”
她还按。
“这位小姐，请问你喜欢什么T位？”
她在狂按。
“这这这这这、这位小姐，请问你喜欢什么T……”
“喂！”
忍无可忍，安室佑拍桌而起，打断对方这毫无意义并且极其幼稚的行为。
他涨红了脸，颤巍巍伸出手指向对方，发出质问：
“可恶！你、你什么时候！”
“今早在你说出第二句‘告白’台词的时候。”
清水深月用食指抵着下巴，回忆道：“那时我就觉得，你一定会还说出点什么不得了的东西来。”
“为什么……”
“经验。你以为长这么大我被告白过多少次了？”
“我这么做是有原因的……”
“什么原因？”
被一手录音笔的超展开打乱阵脚，安室佑脑子已经是一团乱麻了，但他抿着嘴，还是一副不愿说的样子。
清水大小姐很懂，于是她又露出了那种一切尽在掌握的微笑，同时朝安室佑晃了晃手里的录音笔。
“呐，安室君，你觉得我把这个交给警察或者学校告你‘性骚扰’，事情会变成怎样呢？”
安室佑深吸了一口气。
刚才的惊慌失措仿佛都是骗人的一样，他瞬间恢复平静，甚至连说话的声音都冷了几分。
“你怀疑到什么程度了？”
“嗯……”
清水深月仰着雪白的脖颈思索片刻，然后给出了简单的答案：
“我觉得，你是异常的。”
“哪方面？”
“你偶尔会做一些超乎常理的事情，没有理由，没有意义。
我查了一下，你家世清白，社会关系清楚，没有与人结恶，所以排除掉被威胁的可能。
结论只有一个，你这个人存在本身，就是异常。”
……
安室佑盯着那张美到没有任何瑕疵的俏脸，目光深沉，默然良久。
这种程度的怀疑，似乎已经足够了。
想到这里，他自嘲一笑，然后放弃似的叹了口气，肩膀一垮，整个人也倒回椅子上。
“恭喜你，你已经被盯上了，清水家的大小姐。”
“被什么？”
“命运……或者说，厄运。”
那副黑牌接下来会揭示怎样的命运呢？安室佑心思已经完全飞出了这个房间。
无论如何，第二张牌将大概率和这位大小姐相关，并且通常不会是什么好事，也许一上来就是生死难题。
不过还好，这一次和上一次是有区别的，至少自己有了宝贵的经验。
上次能救别人，这次应该也能救这位好奇心过重的大小姐。
“很有意思，我期待你的详细说明。”
另一边，清水深月完全没有意识到她已经处于怎样的险境之中，依旧是那副烦人的微笑。
是的，就算那张脸再怎么完美，安室佑现在也只觉得她招人厌烦。
“大概一年前，一副黑色的纸牌出现在我原本平静的人生里，我把它称为命运之牌。”
安室佑靠在椅子上，望着天花板，开始用不耐烦的语气说明。
既然已经卷入其中了，那么满足一下大小姐的好奇心也没什么大不了。
他从来就没把这件事当做什么秘密，而它之所以会是个秘密，一是因为安室佑觉得这种事说出来也不会有人相信，二是……命运牌对除他以外的知情者满怀恶意。
“那副黑牌会周期性地出现在我的视野里，出现在任何地方。
它每次出现，我都必须抽取其中三张，当然，有试过不抽，结果是它会自己动。
三张牌……”
安室佑伸出了三根手指。
“第一张关乎‘自身’，第二张关乎‘他人’，第三张关乎‘世界’。
然后金色的文字会浮现，牌面上会分别显示三件事，这三件事必然会发生一件，但也只会发生一件。
很幸运，我发现自己在一定程度上拥有选择权，我可以留下一张牌，将另外两张放回牌组。
留下这张牌上显示的事情优先级会提到最高，但这并不意味着另外两件事完全不会发生。
如果在一定时间内，我选择的那张牌所显示的事情没有发生，剩下两件事就会随机发生。
反过来说，如果我让另外两件事中的一件发生，我所选择的牌也会失效。”
“所以，这就是你想知道的全部，你现在可以开始笑了。”
安室佑耸了耸肩，表示自己已经说明完毕。
虽然大概率不会被相信，甚至可能会被当做中二病，但这就是清水大小姐费尽心机也想探究的秘密，告诉她实情，姑且算是一点安慰。
毕竟……她很可能会因此而死。
“有趣的故事。”
清水深月深月点了点头，没有嘲笑，而是认真地思考起来。片刻，她提起了今早的事：
“所以，今天早上……”
“昨晚的三张牌，我选了第一张，内容大致是我会用三种不同方式向你告白。”
“如果你不这么做，会发生什么？”
“我妹妹会病倒，或者赛博坦入侵地球。”
“赛……”
“变形金刚，很强的，世界会毁灭的。”
“嗯。”
清水深月撑着下巴，神情认真了起来。
安室佑不太清楚她是在思考“赛博坦入侵地球”的严重程度，还是在想别的事情。
不过清水大小姐明显是个思维敏捷的人，她很快整理好了思路，再度发问：
“那么安室君，你有想过为什么牌面上会出现这些内容吗？
比如，你是否担心过你妹妹的身体，或者，暗恋我？”
这个女人好像有点过度自信……
安室佑皱起了眉，不过他还是认真考虑了对方所说的可能性。
“我妹妹经常熬夜，我的确有过这方面的担心。至于暗恋你，我认为没有，不，是肯定没有。不过……”
“不过什么？”
“在遇上命运牌之前，我确实满脑子想着如何享受青春，啊不，现在也在想。”
“鼓起勇气，在清晨的上学路上向学院第一的美少女告白，这很青春。”
“你说得对……”
虽然很不想赞同，但安室佑还是咬着牙点了点头，另外，顺着这个思路，他很快又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情。
“对了，前一天晚上，我看了变形金刚的电影。”
清水深月看着似乎有些恍然的安室佑，深邃的美眸之中满是意味不明的戏谑。
“安室君，心理学上对幻觉的解释有很多种，不过所有的理论都离不开当事人本身的特质。
打个比方，你可能幻想出自己从未见过的动物，但它却有着牛的脑袋、大象的身体、蛇的尾巴……而这些都是你见过的。
‘Everything you can imagine is real.’——毕加索的名言。
反过来解释，也可以说一切的想象都源自现实，是当事人所经历的现实在大脑中的一种投射，延伸、扭曲、组合或残缺。”
“你不相信我，你还是觉得我有心理问题。”
安室佑笑了笑，并没有一点生气的意思，因为这才正常。
不如说，要是真有人第一次听到他的话就选择相信，他一定会觉得那个人是个无可救药的重度中二病患者。
“我是心理医生，而人总是喜欢用自己擅长的领域来诠释世界。”
清水深月直言不讳，不过她似乎也没有完全否定安室佑，咬死认定他就是心理障碍患者。
“希望你不要误会，我的思路源自于我这个人本身的特质。
与此同时，我还有一个优点——客观，且冷静。
所以，我并没有完全不相信你的话，就像我质疑你一样，我也对自己单方面的判断保留质疑。”
嗯，这很像是一个心理医生会说的话，在进行任何心理治疗的时候，医生都需要注意，不能完全和患者站到对立面。
因为那样会引发对方的警惕和抗拒，让对方高度紧张。
人一旦进入这样的状态就会封闭内心，自然也就谈不上治疗了。
清水深月是一个具备基本职业素养的心理医生。
安室佑对此有了清晰的认知，当然，如果她不是无证行医的话，他大概可以更早地认识到这一点。
这点毋庸置疑，高中生是不可能有心理咨询师资格证的。
“所以，向我证明。”
“什……么？”
脑子里在跑火车的安室佑完全没留心清水大小姐在说什么，当他回过神来的时候，那张美到令人窒息的精致面庞已经贴近过来，占据视野，他甚至能感觉到对方呼吸的热度。
有一股淡淡的花草香味，安室佑不太确定那是洗发水的味道，还是天然的体香。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清水大小姐那近在咫尺的双瞳之中透露着锐利非凡的视线，锐利得像是一把锉刀，狠狠凿穿了他的胸膛。
她樱唇微张，优美的声线如同最华美绸缎上捻落下来的线头，细细的柔顺丝线在静谧的空气中飘扬，而另一端则连接在安室佑的耳膜上。
“我说，向我证明，证明你说的都是真的。”
“啊……嗯，好、好的，你能先离远一点吗，太近了……”
“呵。”
轻笑一声，清水深月缓缓撤回了探出的身子，然后就那样坐在了桌沿边上，摇晃着双腿，侧着头注视着安室佑，眼神像是在看着老鼠的猫。
“我会证明，但你可能会有生命危险。”
“无所谓。”
“好吧。”
得到当事人同意，安室佑深吸了一口气，开始集中注意力。
一般情况，命运牌都是主动出现，而他被迫抽牌，但是他也尝试过主动唤来这副不详的黑色纸牌。
答案是，他似乎随时可以召唤出对方……
实际上，得出这个结论之后安室佑便再也没有主动抽过牌，因为事实证明这纯粹是在给自己没事找事。
不过今天，他愿意再尝试一次。
安室佑不知道这是出自什么样的心理，或许是想给清水大小姐一点好看，又或许是因为过去的经验而自信，相信自己能够控制事态。
再或许……只是想让她相信自己？
呵，这可真是……
果然一个人背负这种不详的诅咒太过沉重了吧，现在竟突然想要有个人能理解并相信自己了。
从这方面来说，清水深月确实是个好人选，她清醒、理智、聪明，并且……和自己没有多大关系。
换句话说，就算她死了，自己或许会愧疚，但却不见得会有多伤心。
哈，自私果然是人的本性。
认清了自己的内心，安室佑反而平静了许多，无可奈何，却又怀着某种释然。
在这样的思维转变中，那副黑色的纸牌出现在了桌上，在他触手可及的位置。而清水深月，她依旧盯着自己，看样子并没有看见。
“它出现了。”
“嗯，抽牌，然后念给我听。”
安室佑再次深呼吸，伸出手抽了第一张牌，“自身”。
黑色的牌面上文字显现，组成内容：
【今晚零点之前，你会打碎教职员办公室的窗户】
真是恶趣味……
安室佑脸色顿时就有点难看，印象中，这是命运牌第一次出现与过往高度相似的内容，暗示意味很浓烈。
然后是第二张牌，“他人”。
安室佑盯着牌面，果然……命运牌对试图窥见它的人，以及除自己之外的知情者，抱以最恶毒的敌意——
【清水深月会在今天回家的路上被八轮重型运载卡车撞倒】
最后，第三张，“世界”。
【全球海平面上升一百米】
可以，小三还是那么不留余地，完全不给操作空间。
安室佑揉着额头，看向一直盯着自己抽牌的清水深月，将内容全部转述给她。
算是意料之中，这位大小姐并没有被吓到，而是跳下桌子，很果断地说道：
“第二张。”
“哈？”
“我让你选第二张。”
“你是真不怕死啊……”
“我现在一个人住，所以不会有什么问题。”
“你在说什么？”
安室佑有些困惑，因为对方着实有前言不搭后语，不过清水大小姐很快就进行了说明：
“从现在开始，我会待在这里，待在这个房间，哪儿也不去，直到明天。”
她笑了。
依旧是那样充满自信，仿佛一切都尽在掌握之中的笑，本就绝美的脸庞因此更添魅力。
傍晚的风从窗外闯入，撩起她乌黑的长发，将她清越的声音裹挟，传递到安室佑耳中。
“那么，就让我们见证一下，你的‘命运’有多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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