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回忆的秘密
我从床底下翻出了一个纸箱子,箱子被黑色的胶带缠得密不透风。
(这个……真的是我当年的杰作么……)
从厕所橱柜里的工具箱中找到剪刀后,我将近花了二三十分钟才终于把最外层的所有黑色胶布给清除干净。累得我都不想要开箱了。稍微喘了口气后,我打起精神,用剪刀的一侧划开了最后一道封印箱子的粗透明胶带。
打开箱子的纸板的同时,我听到了吞咽口水的响声。
箱子的最上方摆着一个本子,已经有些发黄的蓝色笔记本,A4大小。这个本子是……?
我拿起本子,翻开一页,只见一排歪歪扭扭的字这么写道,
“给或许未来有一天会来打开箱子的某人,如果是未来的星野,希望你记住,这里的东西曾经给你带去很多痛苦,都是不允许被原谅的痛苦,是你不该淡忘的痛苦。但同时你也要记住,正因为它们曾让你那么痛苦,你才会觉得希望的光芒是多么的重要。如果你是一个陌生人,这个箱子里的东西对你来说只是废物,请无视它,若能代我销毁,我将不胜感激。”
愣愣地看着笔记上的字——这些都曾是我留下的痕迹?竟然一点印象都没有了,究竟是出于怎样的一种心情,我才留下这段话的呢。
笔记本后面似乎都是白的,于是我放下本子,往箱子里面看去——
一架黑色的纸飞机,纸质非常厚重,仔细看是印花的,非常精美的纸张。这个我知道,这是毕业典礼那天,我在楼顶抛飞的一千架纸飞机中我最喜欢的那架,一直没舍得扔。记得中缝里有写过什么?
拆开飞机我看到一行小字:Oversky!
(超越天际的愿望么……)
接下来是几本书,几本教辅。几乎是已经支离破碎的境界了,倒不是因为时间的侵蚀,而是在被封装之前,我翻阅过太多太多次,也破坏过太多太多次。这里面有我做过的一切尝试与努力,也有我留下的所有恶毒的诅咒与伤痕。没什么值得回忆的。
书之下有一个铁盒,打开盒子,里面存放着几张光碟,还有一枚徽章。看到这些的时候我的眼睛跳了一下。
那些光碟是高中三年我在电视台所有作品的汇总,那枚徽章是我当上台长后忙里偷闲设计的台标……
生命都是闹着玩,事事显出如此。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很想将这句话说出口。
铁盒底下还有一堆奇怪的东西,心理医生送给我的村上春树的《世界尽头与冷酷仙境》,画册,乐谱,手稿,明信片,海报,手工小挂件……不打开来的话,我既不会意识到箱子原来这么大,更不会意识到原来曾发生过那么多事情,那么多回忆,却都被我遗忘,或者可以隐藏在记忆的深处。
最后,箱子的最下面,一本B5大小的本子出现在我眼前……
深黑色与白色的封皮,没有任何文字,没有任何相关标注。但目光接触的瞬间,我知道我找到我想要的东西了。
魔王最初的,也是最后的童话,《世界尽头之海与彼岸的鹦鹉螺城》。
终于找到你了。
把东西都物归原处,收好箱子,打扫了地上的胶布,我这才郑重地捧起B5大小的笔记本。本子不厚,但在手中却显得沉甸甸的。是因为沉重的是心意吗?
坐在床边,我打开了封面——
我的孤独是一座花园,
世界树把黑夜包裹为森罗万象,
光明永存于花园的中央,
那里我可以瞭望永世的时空,不曾流动的宇宙,
我坐在那里的椅子上,我坐在那里,
经历过一个又一个漫长的世纪……
注:这是一个受到《世界尽头与冷酷仙境》启示后,通过梦境而发觉的童话。她也许是真实存在的,我这么期待着。只是梦总有醒来的时候,童话总有结笔的地方。无论喜悦亦或悲伤,我将这个童话留了下来,或许有一天,我会再遇到那个孩子。
我没有继续读下去,契合的东西开始在脑海里翻滚起来——
我的孤独是一座花园,
世界树把黑夜包裹为森罗万象,
光明永存于花园的中央,
那里我可以瞭望永世的时空,不曾流动的宇宙,
我坐在那里的椅子上,我坐在那里,
经历过一个又一个漫长的世纪……
这不是,我现在的那个源世界的描述吗?原来那个时候就已经塑造出形象了吗?
她也许是真实存在的,我这么期待着。只是梦总有醒来的时候,童话总有结笔的地方。无论喜悦亦或悲伤,我将这个童话留了下来,或许有一天,我会再遇到那个孩子。
那个孩子,是说赤の子的存在吗?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的过去,究竟留下了怎么样的事情……
我开始翻动真相的首页。
梦的开始……
很久很久以前,世界只是孤独的花园,花园里只有一株世界树,但世界树上包括了宇宙的森罗万象。它将黑夜包围在封闭的球中,成为密不透风牢不可破的保护罩;在球的中心是光明的房间,纯粹天真无邪的上帝住在房间里。房间里有一把黑色的椅子,那是世界树的椅子。
上帝坐在椅子上,经历了很长很长的时间后,开始觉得无聊,开始觉得寂寞,开始觉得迷惘,开始觉得不甘。
于是有一天,世界发生了改变,上帝开始创世纪——他用一天创造了海洋,一天创造了日月,一天创造了鹦鹉螺城的正圆形外墙,一天创造了等速螺线的内墙,一天创造了原点的末日烟囱,一天创造了城内的世界与迷途森林,一天创造了城里的住民们,最后一天创造了那个守护鹦鹉螺城的自己的分身,分身成为了与上帝不同的存在守护着鹦鹉螺城。
七天以后,上帝消失了,没人知道他究竟去了哪里……
传说也是从那时候开始的……
第二个梦的开始……
很久以前,传说世界被海洋披覆,海水里充满不幸与悲伤的泪水。
传说海的彼岸是完美的理想乡,是上帝给人们施舍的唯一的乐园。
那里的名字叫鹦鹉螺的城,鹦鹉螺城没有入口,也没有出口,但人们确实是可以来到鹦鹉螺的城的。而且,知道那里的存在的人们,前往那里的人们,住在那里的人们,大家都相信那里是最好的归宿,完美的归宿。
如果有谁期待着它,它便会响应人们的呼唤。
于是,为了幸福,人们踏上了追寻彼岸的荣光的旅途。
……
我又一次暂停了阅读的进程,这也就是说,原来鹦鹉螺城是由现在的源世界创造出来的另外一个形象吗?那个上帝,大概就是我了吧——我出于某种契机,先创造出了源世界的形象,随后经过一段时间后,将源世界塑造为了鹦鹉螺城的形象,并且那个时候,最后一天创造了守护鹦鹉螺城的,自己的分身。那个难道就是赤の子?
那是我的分身?这是什么意思?
我继续翻阅起下一页。
第三个梦,少年睁开眼的时候,正躺在末日烟囱的屋顶,少女扶着栏杆,两人都察觉到了彼此的存在。什么都想不起来的少年询问着这个世界的事情,守护世界的少女告诉了少年关于这个理想国的一切。少年想起了自己正是在寻找理想的世界。可他并不没有立刻相信少女告诉他的事情。他说他需要得到证明。于是鹦鹉螺城的人们开始思考如何证明完美的概念。少年与雕塑家、音乐家、舞蹈家、画家还有少女的故事,关于寻找理想国的故事,也就从这时开始了……
第四个梦,雕塑家阐述世界的故事,以死亡结束;
第五个梦,音乐家阐述世界的故事,以死亡结束;
第六个梦,舞蹈家阐述世界的故事,以死亡结束;
第七个梦,画家引导少年的故事,以少年少女最终走出迷途森林,画家消失结束;
第八个梦,少年终于明白到了自己的身份,明白了少女的身份,明白了世界的身份。与此同时,少女消失了。
第九个梦,无数个日日夜夜地寻找后,少年在末日烟囱找到了少女,不完美的世界开始崩塌,开始回归最初的面貌。少年少女牵着彼此的手等待着最后一刻的到来。少年最后封印了世界,离开了这个地方;少女并没有跟随少年的步伐,而是留在了变回世界树的世界里,替少年继续守候那个孤独的花园……
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后面还有好多好多插画,似乎是用于描述剧情与场景的画面。我放下笔记本,但关于源世界的一切讯息却像是无数府投影图片在眼前浮动。
为什么这个童话与源世界有这样奇妙的关联?究竟是我用童话塑造了源世界,还是从源世界诞生的梦里得到经历而写下了这个童话?少女究竟是不是赤の子,少年的身份是我吗?那上帝又是谁,分身又意味着什么?
无数问题接二连三地涌现出来,我的头有点痛。尽管现在似乎已弄清楚了黑球白方与鹦鹉螺的城之间的关系,但背后的因果却越来越显得扑朔迷离。我又不可能再记起那时候到底经历过什么事情,或许只有赤の子能把剩下的疑惑解释清楚了吧……
就在这个时候,门锁忽然响了起来。有谁扭开了门。
“我回来了。”
“咦咦!?老头子?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今天公司例会,结束后没什么大事,我就回来了。”
“你这是公然翘班啊!”
“是这样吗?”
我的卧室的门没有关,于是我和他的目光撞到了一块,深灰色的短发,琥珀色的瞳孔,不高的个子,表情还是那样严肃。抿着嘴唇似乎不想多说一句话。我看到了他,他也看到了我。我们的眼神都闪过了一线诧异。
“你……回来了?”
“嗯,你下班了?”
“算是吧……”
……
“真是吃了一惊呢,没想到你突然就回来了,怎么也不告诉我们一声呢?”
“走得比较匆忙,所以没来得及说。”
“这样啊。”
他挑了挑眉毛,露出了非常浅的笑容,
“嘛,那都无所谓了,欢迎回来。”
我愣了一下,似乎有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于是我也耸耸肩,露出了笑容,
“啊!我回来了,老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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