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是我的海
火车进站后，我和一戡往海边走去。天已经透亮，只是因为是周五的缘故，而且并没有到旅游的季节，海边一个人也没有。
“哗……”
青灰色的海水冲击着暗黄色的沙滩。我怔怔望着大海，仿佛在寻找什么线索，可以把我带回之前的梦中。
“哗……”
一戡并没有打扰我的意思，但他像是寻找食物的海鸥一般不时四下晃动着头，仿佛总有什么吸引他的东西。
“喂，我稍微下去看看！”
留下这么句话，他往离海岸更近处跑去。那边是用作防浪堤而堆砌在一起的巨石。我则往沙滩的方向慢慢走去。
“世界尽头，世界尽头之海。”
那个名字有什么含义呢？按照传说，亚历山大帝远征的目标之一就是希图找到世界尽头之海，完成其征服世界之夙愿。但是那种东西自然却是不存在的，于是伊斯坎达尔一辈子都无法实现他伟大的梦想。只留下广域的疆土与一代传奇，最后在异域里尘土归际。
赤の子想要用这个词说明些什么？是代表了我内世界的完结与虚构？
海水无言地反复冲刷着地面，潮汐的响动犹如谁的呼吸一般。话说回来，那个世界明明与海没有一点相似的地方，为什么看到窗外的蓝天白云时会有种微妙的联想，为什么下了飞机以后又突然执着地想来看海……？
（是那个梦的关系，水族馆？）
可是那个梦与其说让人惴惴不安，反倒是一种怀念的荒谬感更甚——似乎本来就存在的东西维持着本来就该有的样子。对那个世界而言，就该有那样子的剧情，那样子的场景。
（咦……）
那个世界，本来的样子……？
奇怪，为什么我会觉得，那个梦里的世界——确确实实存在过，并且相信它本来就是那个样子？
（明明不知道一点关于赤の子与黑球白方的东西，怎么会知道梦里突然蹦出来的记忆？）
我……果然是遗漏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吧。
而现在，就是要为了找回那把钥匙，才必须到这里来——只有面对真正的海，才可能想起来的，曾有过的类似的回忆。
“喂！星野！！”
“啊？你说什么！？”
“你看啊！这里竟然有螃蟹啊！！！哈哈哈哈，快来快来啊！！”
“……”
（这家伙，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
我不得不放弃理清的思绪，往防浪堤的方向走去。一戡热火朝天地挽起袖子扒开不算太大的石块，石块下面果然露出了不少米粒大小的小螃蟹来。
“唔哦！这个好有趣！！以前都没注意到呢，海边真有趣啊哈哈哈哈哈！”
“你感到有趣的东西真是莫名又其妙……”
“啊！说起来，我们大学有一门课程就和海洋生物有关系哦？猜猜看，保证你会大吃一惊。”
“料理么？”
“真是没有创意啊……”
他露出鄙夷的神情，用手指捻起一只小螃蟹解释道，
“这门课程是海洋生物工程，通过建立海洋生物与数学模型间的联系，以研究特殊的仿生科技产品！比如，看吧，螃蟹在理论上来说，可以看作是完美的Y轴对称产物吧！但是其扁平的构造相当于其Z轴的坐标为零，可以看作是一个没有高度的平面。于是这就限制了他八条腿的活动可能，也就是为什么螃蟹都是横着爬的原因。有趣吧？”
“数学真可怕数学真可怕数学真可怕数学真可怕数学真可怕数学真可怕……”
“喂喂，这可算是我大学接触过的最有趣的学科了。其他的还有很多有趣的例子哦，蓝鳍金枪鱼的超高速与双拱造型的关系，水母触手的概率论，与鲸鱼等体积的潜艇潜航深度的可能性，还有……啊对了对了！鹦鹉螺与等速螺线，这个你还有印象吧？”
当年不是用白石粉画过奇怪的召唤阵来着——“同时具备线速度与角速度的运动将打开异世界的大门”——哈哈哈哈，你当年总把心思用去钻研很微妙的问题啊。
“啰，啰嗦！！！难得我对几何学稍微有一点兴趣，真是愚蠢的尝试……”
等速螺线——当一点P沿动射线OP以等速率运动的同时，该射线又以等角速度绕点O旋转，点P的轨迹称为等速螺线。
匀速，旋转，在无数次往复中，以为会寻找到想要的东西，但最终不过是回到了迷失了的起点。
鹦鹉螺城里没有入口，也没有出口，末日的烟囱矗立在原点，城的围墙犹如鹦鹉螺上的等速螺线般延伸。在最外圈的某一点接入正圆的外墙。没人知道墙的外面是什么。但是也无人介意这个问题。因为来到鹦鹉螺城的人们，相信这里就是最好的宿居。
“你来到了鹦鹉螺成——尽管我承认这里没有入口，没有出口。无论如何，你是期许着某处的完美的世界，否则你不会来到这里。你在诉求着，在寻找着归宿。于是这里响应了你的呼唤。”
（那里是，鹦鹉螺城……）
“星野，喂，星野！！”
“诶？”
回过神来的时候，一戡正摇着我的肩膀，露出了无比紧张的神色。
“喂星野！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还是出什么事了吗！？”
“诶？喂喂，你怎么突然这么严肃？”
“什么叫我怎么了？你为什么突然哭啊！？”
“啊？我哭了？”
直到这时，我才惊觉到凉凉的两道触感尚残留在脸边。是泪水划过的位置留下的证据。
“诶，诶！？”
（为什么……）
我哭了？可是，完全没有察觉到，一点预兆也没有，仿佛流出的是别人的泪水，只不过是借助了我的身体而已。
（是谁，在哭泣……？）
“我没事！”
抹抹眼睛，我很快恢复了正常——不如说我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不正常的地方，尽管看上去突然就哭出来是很奇怪的事情。但那确实不是我的思念。
但是，我似乎想起来了——
原来是这个意思吗……
在某个地方，世界基本被没有生命的海洋覆盖。
海洋里充满了悲伤与不幸的泪水。
传说海的彼岸是香巴拉的存在，那里是所有人都期待的世界，到了那里就能得到的幸福。
那里是鹦鹉螺城。
所以人们从海的这一头，向海的另一头跋涉，企图寻找完美的世界。
彼岸始有荣光在……
这个故事——该说是，海的世界尽头更合适么？
那个世界确实存在过，不过，那是一个故事里的世界。
那个故事的作者，是我——
这是魔王曾写下的一个童话。
是我一直没有告诉过任何人的，自诞生到消亡，从未被除我以外的谁所知觉的童话。
除了一个人，我猜——
那个人的话，应该是知道这个故事的。
你说是吧，赤の子……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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