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菲很清楚除了对世界的愤怒与憎恨以外,自己的内心深处还有一股情绪在躁动着,【它】不同于烈火焚烧的灼烧,利刃撕裂的锋芒。
【它】复杂又矛盾,仿佛是一只缓慢蠕动与慢慢增生的蛞蝓,又犹如下水道因为没有清理而日积月累的粘稠污泥,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恶臭,面对它必须屏住呼吸,避免让那种气味进入你的大脑。
愤怒与憎恨可以通过节制得到控制,甚至得到熄灭与折断,但是,【它】的存在十分特殊,足以让任何人无法回避与直面它。
因为,【它】在肺里蔓延、堵塞,在血管流淌、沉积,充斥着令人窒息的无形压力,让人对妨碍自己的一切感到厌恶,哪怕其中包括自己。
那种情绪……【它】带给岳菲的感觉真的很矛盾与复杂,令她主动受死又贪生怕死。
………
过去,岳菲从来都不敢将这些想法总结出来,直到它与谛听的话配合在一起,戳中了岳菲的心。
这个世界不喜欢你的真情实意,你的善良无人回报,你的牺牲无人在乎……
放弃抗争下去的岳菲抬起了头,她看向了面前的庞然巨兽,一脸轻蔑的八爷和一脸阴沉的谛听,两者的面庞对自己的反应截然相反。
岳菲直视着谛听深邃暗淡的双眼,它富有无奈与悲哀,同情中夹杂着难言的苦涩,那眼神看起来是如此像当初的自己,被困于生死轮回近乎放弃的自己。
突然,岳菲破涕为笑道:
“白银,你知道吗?八爷成功说服了我,一直以来,我都觉得自己是很无私又善良的人,喜欢做好事从来都不求回报,甚至,我愿意牺牲生命去保护别人。”
“但是,随着我渐渐长大扩展思想,被父母引导成为普通人后,我发现……其实,我没有那么高尚,我喜欢做好事也是为了满足自己追寻的刺激与荣誉。”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我真的很可笑,明明我的愿望是想要成为一名英雄,期望着出现刺激与惊险的超自然事故被我解决,可是,现实世界中我却依赖普通人的生活,不再期望刺激,厌恶脱离平静。”
“唉,自从觉醒【异能】抗争超自然事故开始后,那种想要帮助别人的热情越来越弱,我开始更多对表现出受害者不耐烦与厌恶,一切都是因为【它】。”
“有时候,看着他们陷入困境挣扎的模样,我并不是出于“同理心”的出发点帮助他们,而是对于自己是否有利有弊。”
“呵呵,承认自己的错误真的很羞耻,我明明知道它是不对的欲望,却为了满足自己的丑陋一面留着它,为此我总是在抱怨与责怪自己的命运。”
“比如: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这个世界的命运要如此对我,我已经很努力了,为什么总是一次次折磨我,我只是一个普通人,为什么你们就不能信任与理解我的苦衷,等等等等的想法……”
………
岳菲一边向前靠近,一边静静诉说着,她缓缓抬起头直视着谛听,泪水被抬起的手擦去,她暴怒的表情渐渐被一种释然所替换。
“白银,你知道,【它】是什么吗?”
“【它】是我对这个世界愤怒与憎恨之前就存在的原罪,与我的愿望相反的渴望,也是错误欲望的一种。”
“同时,【它】也是我能坚持到现在的信念,我内心深处的愿望之一,遏制其他错误欲望的工具。”
“【它】就是我的—— 自私自利,我对这个世界的悲哀与无奈。”
……
谛听看着岳菲一步步逼近,不由自主开始后退,利爪再次放在了岳菲母亲的脖子上,表情变得无比紧张,不想让对方继续靠近了。
“不要再靠近了!你想……”
没等谛听说完,只感觉自己手中闪过绿色的光芒,岳菲老妈正在被空间系异能进行空间传送。
“快!阻止她!”
八爷见形势不妙,想要提醒谛听袭击岳菲,自己将昏迷的女人移开位置,只是,谛听的肢体犹如被冻僵一般,始终一动不动没有下手,放任对方逐渐在视野中消失了。
“你疯了吗!!!”
八爷发出恐惧的怒吼,如果谛听肯攻击岳菲打断传送过程,或者是,将那个女人移开一点距离,空间传送根本无法成功。
很明显,谛听没有行动,只说明它根本没有打算伤害那女人。
该死,岳菲的力量至少翻了五倍,我根本对付不来,谛听也不知道犯什么傻!必须撤!
见形势不妙的他,烈焰直接将谛听掀飞,果断发动能力“凌空虚度”,仗着无常不会飞的劣势,身体化为一道难以鉴别的阴影,迅速升入高空,毫不犹豫抛弃了谛听逃跑了。
逃了吗……原来哪怕是同类,也是没有真心,不值得被信任啊……
谛听看着渐行渐远的八爷没有感到愤怒,这一切早在他的预料之中。
看着母亲顺利被传送的岳菲没有欢呼与骄傲,如同这一切她早以知晓,她继续对谛听说道:
“白银,别装了,你和八爷不同,我知道你的想法,其实,你根本不想谋求什么种族的未来,你早已对自己的未来失去活下去的念头,对这个世界感到悲哀,你一心求死,搞出这么大的动静,只是希望自己死去时能壮丽一点罢了。”
谛听想要攻击的动作停住了,那恨不得把她切碎的愤怒化为了平淡,仰起头颅发出了一声冷笑。
“哈哈哈,我真没想到啊,你明明没有使用侦查系异能,居然一针见血看穿了我的想法,我真是不懂,你是怎么做到的。”
随后,谛听直接放弃了抵抗,既然他的意图已经被人查明,也就没有必要继续演下去了,他将庞大的头颅匍匐于地面,样子就像是昨日那一只温驯又聪明的白犬。
“白银,你为什么想死,拥有一个家安然度过一生不好吗?”
“其实,谁也不想死,只是,我已经不想再被人类当成宠物了,躲在什么背后压抑自己,那么活太累了……”
“你比我清楚,你一旦死了可就什么都没了,你为什么不试着怀有希望期待这个世界?”
“不用安慰我了,当我认识到整个世界的人类文明后,我意识到【异化生命体】是不可能做到融入这个世界的,你们的文明太辉煌了,不可能因为我而发生改变,早晚有一天我们都会死,还倒不如搞出大动静留在你们的历史中……”
谛听的声音有些沙哑,而岳菲干脆席地而坐,依靠在对方被漆黑长毛覆盖的身体,用手轻轻抚摸着对方。
“对不起,我之前以为你是心狠手辣的野兽,在我看到你看向我的眼神后,我才知道你的本性不坏,不是想真心伤害我们。”
“呵,你居然在向我道歉,真是对你们人类捉摸不透,我明明划伤了你的母亲,为什么你这么肯定我不会下手,明明只要我稍微动动手指,你的母亲就没命……”
“我的直觉告诉我应该信任你,白银,一个人的眼神是很难说谎的,你和我的眼神很像,我们的过去都曾经有过压抑与黑暗。”
“………”
“你用我的母亲要挟我,只是希望我不要在乎你,不会为你的死去感到悲伤,不过,很遗憾,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成为被华国分部认定为恶兽,你可以做出选择!”
“选择?真是神奇,人类的直觉吗,难怪你们会占领整颗星球,能见到你算是我这一生最大的幸运吧……”
谛听看向岳菲的眼神中,第一次出现了温柔,他的一生没想到自己会有一天对人类表现出真心,遇见一名对他真情实意的人类。
“白银,我们回家吧,我已经原谅你了,请你不要继续送死……”
“我潜藏在你的身边,华国分部终究会有发现我的那一天,那么做只会害了你。”
“活着不好吗,为什么你想不通!”
不解的岳菲向谛听责怪,她转过头不安地望向远处,【地图】正在告诉她,正在有十名异能者迅速靠近,她还有两分钟的时间,勇嘴炮将白银从死亡线上拉回来。
遗憾的是,即将自己的想法被岳菲识破,谛听并没有改变的打算。
“岳菲,我已经没有遗憾了,我教会了流浪狗们文明的概念,让他们懂得传承智慧的重要性,我的死,才是让华国分部停止关注的最好收尾。”
“我知道你想保护我,但是,这是我想要迎接的死亡,能在临死之前为所欲为一次,还遇到了愿意真心对待我的人类,我已经满足了。”
“我是怪物,你是人类,你的善良不该用在我的身上,人类不该为像我这样的一只怪物而牺牲,回去吧,不要在乎我,我的归宿生于战场。,死于战场。”
……
说罢,谛听伸开黑色飞翼直接起飞,凶猛的气流将岳菲扇飞到了一边,他选择与异能者直接对峙,岳菲只能看着谛听消失在视野中。
原来,对这个世界,你根本不想留恋,不想继续抱有期待,只想一心求死,留下一个战死沙场的结局……
而在岳菲视野里消失的白银,展开飞翼向空荡无人的白塔公园飞去,那里较为空旷,附近的居民楼内的居民早就跑远了,没有人很合适开战。
而他早已用“亲自和人类谈判”的理由命令流浪狗们离开,而不知道首领一心赴死的流浪狗们,也遵从他的命令四散而逃,躲避人类返回了垃圾填埋场。
“我想要的只是一次壮丽的死亡,就这样,有尊严的死去就好了。”
白银弥漫道,他深知自己逃离牢笼,被华国分部盯上注定死路一条,哪怕能侥幸逃跑一次,但是,这个世界不欢迎【异化生命体】,躲藏在角落的他早晚会被重新发现再次盯上。
白银不想活在这样的世界上,像过去一样窝囊的苟活,那种充满屈辱的存活是一种痛苦的煎熬,还不如得到死亡的解脱,彻底轻松。
既然,与其终有一死,为何不放任一搏,用仅有的时间多了解这个世界的全貌,找到人类在这个世界强大的秘密,传递给被自己影响开启智慧的同族,至少让他们的后代不会重蹈覆辙,与过去的自己一样被迫过着黑暗与痛苦的生活。那些孩子们可以走上一条与他不一样的路,
他希望让人类看到展现出不一样的自己,在这个世界上留下一个深刻的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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