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娜的视线,停留在片刻之前,在床上醒来的洛特,她茫然地看着眼前的床铺,冷汗夹杂着喘息久久荡漾在空中……
那浑身冰冷,铺天盖地的黑暗,身处一片混沌之中,各种本该出现在记载中的生物,纷纷出现这光明和黑暗的夹层当中,霎那间,洛特被这绝景,惊住了!
无数双血红色的眼神,迅速组成了一副完美的艺术品,她只能看出大概:
一个恶魔从乌鸦的腹中,胎盘中分娩而出的古怪生命体,大脑被包裹在一层形似灯笼的头骨内,复合的虫眼,在其中窥视着外面。植物一般展开的心脏,正在缓慢地抽动着,宣扬着,降临这个世界的喜悦。布满尖刺的脊柱,正连接着头骨和其他关节,发出嘎嘣的响声。
雷电和雨水,突现的红色月亮,降临这世间,原本处于里世界的存在,席卷大地上一切还存活的生灵……
风暴裂开成了上下两截,展开的截面上,有着环绕成一周的锯齿,躯体和机械的复合体,高速旋转的齿牙,收割每一个被龙卷扬起的生命,将它们一步步地送入其中,提供所需的养分……
深海和月星背面,神秘的存在因此苏醒,其中,就有来自大三角当中的德罗莱斯……
空间与时间的层层封锁,被再一次冲破,虚弱的乌鸦,身躯龟裂的痕迹愈发明显,待恶魔完全降生于此,它发出最后一声呼唤后,化为无数大小各异的眷族,陨落星空当中……
嗜血的菌丝圆球、山岭内被冰封的巨人、由先驱时代人类所创造的实验性生物,浮现于这个因过度开发而日渐衰败的蓝星上。
洛特看这幅艺术画像,有点入了神,那画像的内容,是什么,手指触及之处,传来微弱电流带来的刺痛,那副画,越来越模糊。各种感官,传来异常的感觉,耳边低沉的轰鸣声、视觉上一片黑与白的混沌、味觉上五种味道相互融合又分离的刺激、触觉如同抚摸带刺的毛皮、嗅觉被死死封住一样,腐败尸体和美好事物的味道混杂在一起,时断时续,接踵而至……
回过神来时,发觉自身身处于一片水潭之上,蹲下身子,用小手挥动水面,泛起的点点波纹,片刻之间又消失不见。
视线靠近水面之上,正当要仔细看水面下的神秘物体,突然地凑近,吓得洛特向后方摔下,双腿呈微微分开状,坐立在原处。
墨绿色的触须,还有大得超过她的眼球,她没有什么惊吓的反应,只是惊愕后,嘴角上扬的微笑。
“德罗莱斯~”
恍惚了好一阵子,直至听到计算机运作时特有的声响,她才察觉到,现应该处于某一个狭小的室内,某一个放着一台老旧计算机的室内……
回想起那如碎玉一般散乱的记忆,洛特双手抱着大腿,一人安静地待在那里。只依稀记得,巨兽来袭前的景象。
后来发生了什么,一点印象都没有,可好像遗忘了什么?她记不起,记不起那时发生了什么,可越是想要回忆起,如阵阵电流穿过大脑般的疼痛及眩晕感,还有阵阵诡异的声响作祟,让洛特更是蜷缩了身子,只感到胸口像被什么压住了一样,十分沉重,重得喘不过气来。
不知是不是错觉,听到有人在呼唤她,洛特才反应过来,眼前一片,满是漆黑,好似被上了什么枷锁一般,挣脱不开。
“洛特~”
声音再一次响起,就在周围不远处,可她看不到,这是谁在呼唤,连续几次的呼唤,换来的,只有转向声音来源处的呆滞反应,嘴边仍在回复着:
“是谁?谁在叫我?”
莫娜带着轻便的步伐来到她的身边,对洛特看不到她的反应,感觉到异常,小手在她面前摆动了几下,刚才的话语,她都能听到,并能做出回应。
伴随一阵话音,这房间唯一的门,被粗暴地打开,一团墨绿色的火焰,飞向洛特,停留在她的前方,突然出现的火光,仅仅是在闪烁,就引起了洛特极大的肢体反应。
双手朝向那团火焰,在空气中摸索着什么,好似触碰到了什么,突然传来的阵阵灼烧感,下意识地缩回了双手。
殊不知,对方的目的达成了。
不知从何而来的火焰,如炽热的烙铁,侵蚀着脆弱的双瞳。受刺激而溢出的泪水,被一点一滴地完全蒸发,角膜受这致命高温的影响,逐渐脱落。
即便如此,她还是能隐隐约约地看到,那一片被火焰所覆盖的迷雾……
晶状体瞬间只剩下薄如纸张的一层仅存,深入玻璃体,内部清澈的液体,因火焰变得浑浊,如一摊污浊,不到数秒的间隔内,直达视神经之前的所有视觉器官,包括视网膜在内,强制断开连接……
这直达深处的痛苦,洛特在床上近乎疯狂地打滚,摔落床铺,额头撞到家具,鲜血直流,
如宝石般的双瞳,转瞬即至,化为一摊污浊,顺着双手,流向地面……
灵魂之火所带来的痛苦,尚未完全消失,仍在继续折磨着她,双手放下,原本瞳孔的位置,只剩下被烧伤的面容和空荡荡的眼眶,当中的黑暗,正注视着莫娜。
“我的眼睛……到底发生了什么!谁能回答我一下吗?”
试图窥视瞳孔中,却只能看到其中的漆黑……
黑暗深处的灵魂之火,越发微弱,在燃完余烬后,消失的无影无踪。
现这幅模样的洛特,让莫娜有点难以接受,她拉起滚落地板上,撞击到家具而流血的头部,嘴里一直在重复:
“对不起,对不起……”
被拥抱着,泪水从眼眶滑落,打在洛特的肩膀上,可再补救也改变不了,她的双瞳被灵魂之火烧毁的事实,事到如今,只能亲手替她遮盖起,这留下的创伤……
“莫娜,为什么我的肩膀上湿湿的?”
魔力的感知,本就是陷阱,现在的她,失去了视力。
“我这是,在哪?”她没有注意到,因为撞伤而淤血的头部,还有那燃尽的灵魂之火。
孤狼的灵魂之火,在那一刻开始,就注定了,它将燃烧自己,直至焚烧殆尽,永远地离开这个无主之地……
莫娜思索着,要不要告诉她,关于那几个普通人后来所发生的事情,一番心理斗争后,决定还是隐瞒起来,等到合适的时机,再全盘托出。
现在的洛特,不能再接受更多的坏消息了,这样下去,迟早会疯掉!
“还睡得好吗?”
洛特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认为应该在那之后,是莫娜将自己带来了这里,她并不知道,罗非特将到访地狱的她,送回了这房间内。
梦中浮现的场景,只有坐在茶桌前,罗非特一如既往地精心准备茶具,一杯香味浓郁的红茶,深入肺腑的香味,她忍不住,喝了一口……
“味道还好吗?我的客人,上好的锡兰红茶。”
在梦中,她没有任何味觉,只感觉那一股香味,很是浓郁……
喝下红茶后的片刻之间,她所处的椅子下,无数亡灵的手臂,正向她这边袭来,恐惧、悲伤、愤怒……种种情绪混杂一起的哭喊声,连同仇恨一同逼近,在这毫无反抗能力、毫无庇护的时刻,庇护她的,不是对于神明的信仰,更不是遵守契约的恶魔,而是那名为魔器的佩剑!
名为孤狼的战甲,招式之间,她能看出,这是一个技艺隐藏于平凡招式的大师,只不过过于单调,过于勇猛了。
其中,对于强敌在即却手无缚鸡之力的无能、对于失去一切的悲痛感,作为王者来说,过于无能,也过于弱小。
种种原因之下,被迫和恶魔定下契约,献祭自身最后的所有,换取超越常人的力量!
她稍微打了个哈欠,小声述说自身的状况:
“我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洛特仿佛在刻意回避,之前被孤狼铠占用身躯的事,这般送命的操作,可不符合她的作风。
“什么样的梦,让你吓出这么多冷汗?”莫娜从衣物中拿出手绢,替她擦拭伤口上的淤血,这亲昵的举动,让她有点接受不了。
“我梦见……我梦见……我梦见那不可能发生的一幕。”话音越来越大,莫娜知道大概的过往,她现在还不敢确定,这是梦,还是真实?
“梦,本就是有着特殊的含意,根据墨菲定律,你越害怕的事或物,越可能发生在现实中。”
洛特沉默了一会,只发出一个淡淡的“哦~”
莫娜拉着她的小手,来到餐桌前。
让她坐在椅子上,失去视力有诸多不便,但还是坐下了。
“想必你很久没有吃过东西了吧。”
莫娜说起这话,她才意识到,已经过了许久,没有进食过什么食物了。
除了在篝火边其他人分享的半块包装面包。
莫娜递到她双手上的,只有一小块面饼。
“吃吧,现在失去视力对你来说,有很多阻碍,我想,是时候了,把那东西拿出来。”
一口咬下,粗粮带来的口感,很是粗糙,还有红豆沙甜甜的味道,虽说这是暂时充饥,可也好过那只有红糖味的压缩饼干。
“那是什么?”
莫娜起身离开餐桌,来到柜子前,打开柜门,放置在内的一个小木盒,被取了出来。
三步并作两步回到餐桌上,木盒就放在桌上,一手拿起洛特的小手,耳边低声细语道:
“一个你会感兴趣的东西,不过,要是弄丢了,你可要接受惩罚哦~”小手指抵在嘴唇上,另一只手好像在触碰哪里,还有两指稍微使坏的动作,让她感觉,莫娜的意图,很不对劲。
吃完这面饼,听到什么被打开的声音,木制的小盒子,被莫娜的小手打开了上面的锁扣,“啪嗒”一声。
里面放着一对如珍珠般,精细的小玩意,让她无论多少次,都会有点沉迷,不过,这可是要给洛特准备的,算是一种无可奈何的浪费吧。
有某位木偶和钟表大师出手,最后遗留的天才之作,代表心灵城堡窗户的完美艺术品。
“被封锁的光芒”
尽管有着,如此拗口的名字,可这一件,也因为只有这一对,可谓是价值连城,听闻它能使天生失明的不幸者,重见天日!
被柔软的棉布垫着的两颗圆球,只有拿起它们,才能看到上面那几乎细小到丝线般大小的纺织物纹路
两颗镂空的机械圆球,一面是眼球的模样,白色的一面上,是灰中带着一点发霉的颜色。前半部分看不出这是一个由机械和纺织品制作出来的精密机械,只有换一个角度,才能看清,这一个大师造物的高深之处。
它们被放置在一个里面铺满一层棉花的木盒子,莫娜的双手,在颤抖着,并不是在恐惧,而是兴奋,将这举世无双的完美作品,放入洛特那漆黑的空洞中,会发生怎样有趣的事情?
听闻上一个试图想要通过此物恢复视力的人,是某一位富豪的子嗣,根据传闻,那一位子嗣装上眼睛后的几天内,他一直像是在说着梦话,整个人的反应和之前有着很大的差异。
夜晚一直在发出受到惊吓的喊声,可佣人起身赶到其房间,只听他在述说,有一个身高差一点就抵到天花板的怪物,拖着沉重的身躯,在走来走去……
家庭医生多次过来检查情况,他像是因高烧般的胡言乱语,佣人用纸和笔记录下了他昏睡时呼喊的,那些断断续续的字符。
它们毫无顺序,每一个单词和字根据现有的语言,根本拼不出完整且流畅的读法,间隔性很大的音节,还有某些像是谐音一般的词语,组合起来的产物,让这些字符既像诗歌,又像是某一种风格的歌曲一般。
奇怪的是,医生后来找寻相关的语言学专家,手上拿着佣人记录的草稿,那是一位在当地小有名气的语言学专家,他接过草稿,那些字符复杂且毫无顺序的排列,看的他有点慌乱,让医生坐下后,转身走向书架,翻找语种相关的书籍……
最终没有与之相关的书籍,他只好断定,这种语言,可能在亘古之前,在原始社会中有可能出现,但没能传播下来的某些暗号、赞歌之类的字符。
“这一份草稿,我可以留下吗?”
“当然可以,如果有新发现的话,随时通过电话亭打电话给我。”
待医生走后,语言学家看着这草稿,脸上流露出惊恐的神情,也许是刚才没有仔细观察,仿佛在字里行间,有着某种事物,藏匿其中……
当医生再次到访语言学家的住所时,推开房门,映入眼帘的,是早已腐烂的尸体,还有如奶油一般的油脂,仍在溢出,那一份草稿,被紧紧攥在手中……
之后的之后,警方的介入,还有那份草稿,成了最大的疑团,富豪的子嗣,那一份完美作品,根据子嗣的口供,在某天夜里,在睡梦中,他看到蜘蛛从眼眶中爬出,沾满血腥的娇小个体,一跃跳出了眼皮之内的空腔,之后听佣人说起,几只昆虫从他的房内飞出,还没等定睛一看,早就飞远了。
只留下月光下,发着冰冷光芒的金属鞘翅……
躺在手术台上,莫娜拿起手术用的金属镊子,将一根细如铜丝的神经电路从空洞内拉扯了出来。
仅仅只是离体几厘米,就已经是最大长度了,看到上面被烧毁的前半部分,还有后面呈现的鲜艳红色。
“有什么异样的感觉吗?”
“眼睛那里很痛,莫娜,你在做什么?”
两根视神经被拉出来,固定在一个有着微弱吸力的设备探头上,莫娜戴上一次性手套,将一颗金属眼球,从木匣子内,取了出来。
“虽然不知道管不管用,但还是先试试看。”内心嘟哝的话语,还有看向那作品的迟疑,她在疑惑,疑惑自己为什么要用这么贵重的物品,去帮助一个随时都可以替换掉的棋子。
金属眼球靠近那一小截断掉的视神经,魔巨剑的出手,让这一颗眼球,回到了木匣子内。
“她不适合这件艺术品!”
视神经被放回原位,那虚体的触手,将一根白净的布条,环绕在脸颊上,包裹了几周,遮盖住了那内部空荡荡的眼眶。
“敲响钟塔的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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