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以后，更夫发现黄阳倒在门外，已没了气息，吓得他连滚带爬去报了官。
县令听完，只是叹息，却不理会，只是说黄阳心力衰竭而死，让更夫回去好生休息，不要再问。
幕僚拱手，对县令说，此事必然是苏潜所为。
县令却直翻白眼。
苏潜是谁？
没听过。
甘泉镇有这个人吗？
黄阳花天酒地，心力衰竭猝死也很正常。难不成还要本太爷帮他抓病魔？
想都别想。这件事情谁也不必过问，权当做，没有这事儿！
至于黄老四……
难不成真要秋后问斩么。
案子已经定了，放回去是不可能的。但改天判他一个袭击狱卒的罪名，贴张条子，流放三百里，刺配边疆吧。
总归能保住他一命。
……
……
三更天时，苏潜没睡。
他独坐在床边，手里捏着毛笔，久久不肯落笔。
今次的事情，让苏潜大受震撼。想写些什么却又无法落笔。
犹豫再三，最后写下了几个字。决定将这一次的事情书写记录下来。
《慈父》
甘泉镇内有一户人家，姓黄。其父名曰黄老四，因家中行四，故有此名。
黄老四长于熬汤、打饼。其子黄阳，游手好闲……
一番书写，却并没有写他的事情，只是写黄父入狱，黄阳洋洋自得，却忽然糟了报应，一命呜呼。
末了落笔。
“呜呼！所谓慈父莫过于此，然则一味溺爱，终是种下恶果。唯望后人引以为诫！”
文成，苏潜忽然感觉头脑一片清明，有一种不同于修道的气息渐渐涌现出来。
和修道带来的魂魄力量截然不同的是，这股气息显得更加浩大刚正。就连他之前魂魄对撞带来的伤势居然都逐渐开始恢复。
隐约间，耳边响起银蛟王的声音。
“你倒是有几分机缘。这是只有你们人族才有的手段。”
苏潜困惑：“这是何意？”
“人族为万物之长，自然有些特殊之处。写下的东西当中自然蕴含一种‘文气’。机缘巧合之下，也可以用于修行。虽然不得长生，却天生就能克制妖魔鬼怪。你写下此文，心有所感，自然就衍生出文气。只是现在还很稀薄罢了。”
苏潜顿觉释然：“这样么。只可惜我怕是没什么好写的，如果以后还有这样的事情，说不定可以整理出一篇《大周鬼怪录》《大周妖奇谈》之类的书。或许今后也只有这么一篇了吧。如果真能写完，那我最后一章一定要写一篇《银蛟》”
银蛟王哼了一声。
苏潜笑言：“就写那‘纵横海域九万里，海中无敌银蛟王’的银蛟王。你看怎么样。”
“哼。”
他便唯有叹息。
哼哼哼的，你是猪吗？
苏潜身旁，忽的显现出一团黑影，却是那个被害的绣娘，婉儿。
她不是什么强大的鬼怪，也没有完整的形体，只能依稀看出生前的轮廓。
但依旧是对苏潜拜了又拜。
“拜谢苏先生，能让奴沉冤昭雪！”
苏潜摆手：“小事情，不值一提。”
“只可惜奴已无形体，现下这一团魂魄手无缚鸡之力，不能报答苏先生。如若不然，能替苏先生铺纸研墨，侍奉身旁，也算是聊尽心意。”
苏潜正要开口，忽听银蛟王哼了一声。
只是这一次，明显比之前哼的都要沉重几分。
苏潜顿觉无言。
你跟个鬼怪治什么气啊？
“好了。”苏潜只能出言安抚：“这次的事情本也不是为了求什么报酬。倒是你考虑考虑自己的事情吧。明日，就要送你去城隍庙，入地府了。”
就算苏潜有心袒护也没有用处的。无论因为什么原因，只要杀过人，就不再是寻常的鬼怪，一定要回归地府受审。
所以，苏潜明天会送她去城隍庙。
闻言，婉儿只是又拜了一拜，便消失不见。
……
……
天亮了。
今天，没有早餐可以吃，苏潜只能给自己下一碗面条吃。
他不是很擅长做饭，也不喜欢做饭。下面条已经很不容易了。
吃饱喝足，苏潜便动身去了城隍庙。
一则是归还长史印，二则是押送婉儿去地府。
三，便是发一封阴司的追捕令，遍寻那只金蛛！
抵达城隍庙，苏潜正要去找长史，猛一抬头，忽然发现城隍像不太对劲。
“已经回来了么。”苏潜微微摇了摇头，便去了后院。
走了没几步，就见台阶上坐着个胡须虬结的大汉，套了一件绛红的官服。大汉正在吃面，胡须上满是汤汁。
看苏潜过来，大汉微微抬头瞥了他一眼。
“哟。你还敢来啊。欠了本官的一盒糕点到底什么时候还来！”
苏潜头疼：“你堂堂城隍能不能不要这么小气。”
“哼！”
“你怎么也哼上了？”
“呵。”
“呵也不行啊。”苏潜叹气：“算了，随便你吧。其实我今天来是因为……”
我知道。城隍嗦完了面条，随手把碗丢到一边，道：“那只金蛛是鬼蛛王的弟子，来甘泉镇猎取魂魄，多半和鬼蛛王有关。如果她只是过路自然无妨，但既然是要猎取魂魄，就不得不管了。”
苏潜皱眉：“还有另外一件事情。”
“我也知道。”城隍说：“按律，既然害了人自然是要回地府受罚的。只是这一次，鬼蛛王那些弟子做的太过分了。她既然曾经被鬼蛛王的弟子操纵过，自然也很熟悉对方。如果能戴罪立功的话，我却可以做主，投个好胎。”
苏潜微微抬了抬眉。
“当然。”城隍补充：“投人胎是不可能的，只能投兽胎。但投猫狗总归好过牛羊猪。说起来，你养狗吗？”
苏潜皱眉：“不养啊。问这个干什么？”
“那就让她投狸奴胎好了。”
苏潜深吸了一口气。
想找个东西揍人。不对，不是揍人，揍城隍！
“能送她投胎当然是好，但跟我养不养宠物有什么关系！难不成投胎以后还要我养啊？”苏潜郁闷：“而且不应该问一问人家的意见吗？”
城隍随意摆了摆手，苏潜便觉头顶似乎飘来一片阴云。
“好了，你放那位姑娘出来吧。”
既然有城隍保护，苏潜也就不怕了，拿出竹筒，便将婉儿放了出来。
依旧还是没有形体，她不是那种强横的鬼怪，能把形体都凝聚出来。
强如银蛟王，不但形体如真，甚至还能随意改造精神世界。
“本官问你。”在婉儿面前，城隍威严十足：“本官要你协助抓捕金蛛，戴罪立功后可许你投胎。你应是不应？”
“奴心甘情愿。如能投胎，愿为苏先生狸奴，膝下承欢，守候左右，报答今生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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