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来了。”
时雨宸提着外卖的袋子走进家门，得益于在原地等待五分钟的命令，他回到小区门口的时候正好碰上打电话来的外卖小哥。
“奶奶，快来吃午饭。”
他把外卖拿到餐桌上，向守在小卖部里的奶奶大喊道。没过多久奶奶就走了进来，看见只有他一个在，露出诧异的表情。
“怎么只有你一个人，你老爸老妈呢？”
“他们自己在外面吃饭。”
简短的一句话涵盖了所有的信息，奶奶立刻就领会地点点头。
“这么说他们和好了。”
“对。”
“年轻人呐，情绪就是变得快。”
奶奶一边叹息坐在椅子里，时雨宸觉得她是在遗憾不能继续看小两口吵架。
时雨宸把菜放在奶奶面前，在椅子里坐稳之后，她才想起另一个人。
“小沫呢？”
“她回家吃饭去了，毕竟也有很长时间没有回过家，她的爸妈也很想念她。”
回想着之前谈论爸妈时奶奶那么感兴趣的样子，时雨宸现在体会到了，把自己的烦恼说出来是需要很大的勇气的，现在他不想把自己的事送给奶奶当做笑料。
于是他说着编造出来的理由，脑海中浮现出小沫生气的模样。
她那算是触景生情吗？
因为目睹了老爸老妈的浪漫情调，就开始从自己的过去里寻找类似的东西，结果发现什么都没有，然后就开始生气。
这是活生生的羡慕吧？
不过仔细想一想，自己还从来没见到她生气的样子，“不理你”这三个字也是互相认识以来第一次听她说。因此听见的那个瞬间就懵了，顿时不知该怎么去应对，按照她的性格应该是从现在开始创造一个纪念日，再约定十年之后如何如何，而不是去回忆以前的事才对。
更何况突然让人回想起两人初见时的事情，这怎么能够做得到？
老爸老妈那时至少发生了很重要的变故，使得两人有纪念的理由，也才能回想得起来，凭空去搜索记忆的话都不知道该从哪里下手，简直比老妈的要求还要过分。
多半是一时兴起，可能过一会儿就好了。
想着她的情绪会像从前一样变化迅速，时雨宸也没往心里去，开始安心地和奶奶一起吃午饭。
不过这个一会儿比想象中的要长。
那天早上向时雨宸发过脾气之后小沫就真的再也没有理过他，没有再来他家里玩，也没有主动发消息或是打电话。时雨宸倒是给她发过一条，但她回了一个用封条封住嘴巴的人头表情，表明她依然不想说话。
“来真的吗？”
看着手机屏幕，烦恼地挠挠头，身边少了小沫营造出来的喧闹氛围竟然有点不太适应。而更让人觉得焦虑的是，身边还有两个腻歪到连牙齿都要甜掉的人。
时雨宸不想看见妈妈整天都在生气，而爸爸一直在紧张地寻找让她消气的办法，但他也不想从早到晚都看见两人亲亲我我。
现在爸爸依然睡在沙发上，但却是因为时雨宸还占着奶奶的房间，而不是因为他只能睡在沙发上。他看电视的时候还是会躺在沙发床上，然后妈妈就在旁边，窝在他怀里，还要手牵着手。
时雨宸算是彻底明白了，无论事情怎么发展那个沙发都不会再属于自己，必须要离开已经呆惯了的位置。这就是世事变迁，属于在时光里留下的遗憾。
于是剩下的时间他基本上待在房间里，艰难地等待着，期盼着，终于到了第三天下午，元旦节假期结束，在回公寓的路上心情甚至有点雀跃。
即使是漫天的大雪也无法减慢他的脚步，直到他看见熟悉的大门，斑驳的墙壁，突然发觉自己对这里产生了深深的依恋。
顺带一提，小沫比他先到，因为他还没有像爸爸那样找到让对方消气的方法，所以两人并没有一起坐车来。
*****
“瑞雪兆丰年呐。”
看着厚厚的积雪，时雨宸不禁感叹到。
从他的视线看去，雪积得有手掌那么厚，表面洁白而平坦，像是精心制作出来的艺术品。但就算让人刻意去制作，把什么东西堆积得这么整齐也是一件困难的事情。
这就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在平凡的事物中隐藏着令人惊叹的美妙。
如果它不是落在自己的窗台和床上就彻底完美了。
“忘记关窗户还真是悲惨呢。”
“虽然我们离开时并没有下雪的预报，但还是要养成出门之前把门窗关好的习惯。”
“我下次一定会注意的。”
青青和郭爱也来为时雨宸被雪覆盖的房间而哀叹，时雨宸则只能欲哭无泪地看着这一切呈现在自己眼前。
毫无疑问这是自己的错，因为时隔许久没有回家，一想到要重新回到熟悉的地方去就心情激动，导致出门前忘了确认窗户有没有关。
虽然放假期间有凌夜灵留在这里，但是大家的窗户都面向围墙而不是正门，因此她也没有发现这扇开着的窗户。
“真笨呐，竟然会出现这种失误。”
小沫也来了，双手叉腰站在门口。这是昨天她气冲冲地离开以来时雨宸第一次听到她的声音。
一开口就是在数落人。
时雨宸不甘心地想回嘴，青青却赶在前面。
“人人都会犯错嘛，虽然雨宸同学因为失误把床弄成这样，你可别想着趁此机会让他住到你那里去。”
小沫冲青青瞪了一眼，按照惯例青青不让她做什么她就会想要去做什么，但这次却把头一撇，否认了青青的说法。
“我才不会管他，就让继续睡在落满雪的床上冻死好了。”
说罢她仰着头，迈开大步走回自己房间，“嘭”地一声把门关上，充分表达了出拒绝的意思。
两个女生震惊地瞪大眼睛，不敢相信眼睛看到的事实，一时之间愣在原地，半晌之后，两人同时转过头看向时雨宸:
“你做了什么？”
“不应该问‘发生了什么’吗？为啥一上来就认定是我的原因？”
“因为那可是小沫啊。”青青难以置信地大声说“是那个从小和你一起长大的孩子，愿意把自己的房间全部搬出来也要和你一起住的女生，是你只要说一声就连月亮也能爬上去的家伙哦。现在竟然说她不想管你，莫不是我耳朵幻听了？她怎么可能说出那样的话？”
“不不不，完全没有那么夸张。”看着青青惊恐的表情，时雨宸觉得就连都否认都像是在开玩笑“不可能爬到月亮上去的，况且就搬家这件事而言，我认为我比她更惨。”
“但是能让信念那么坚定的人改变想法，除非是发生了世界毁灭级别的变故，不过依我的了解，目前这个世界还很和平，所以唯一的解释就是你犯了不可原谅的错误。”
郭爱似乎在很认真的分析，但说出来的话却又像是在开玩笑，毕竟是昨天才发生的事，时雨宸清楚地记得小沫前一秒还在好好说话，下一秒就突然变了脸，世界毁灭哪有那么快啊。
而且自己只不过是忘记了第一次见面时的事情，和世界毁灭差得远。
“别说得她像是什么警报器一样，她也是会有喜怒哀乐的普通人。”这个解释好像也不能让郭爱满意了，时雨宸挠挠头“确实昨天中午的时候我们俩是拌了点嘴，不过只是一件小事而已，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我要怎么处理这个！”
时雨宸把大家的注意力拉回被雪覆盖的床这里来，没有人能在这么潮湿冰冷的床上睡觉，不赶快想出办法来的话就没法睡了，明天可是还要上课的。
这时青青看见了机会，立刻提议道:
“虽然小沫已经放弃了你，但我不能不管。既然你的房间不能睡，那把我房间借给你睡也行，啊，不过不要误会，我会去找其他人拼床的。”
青青立刻说了避免误会的话，但脸还是马上就红了，郭爱一把按住她的脑袋。
“不久之前才禁止别人那么做，自己怎么能去做同样的事。”她又对时雨宸说“我们一起帮你把床清理干净吧，好在现在还是雪的状态，没有化成水，还不是最糟糕的情况，至于住的地方……”
“我继续住在这里就好，柜子里还有一床棉被，不过……”说到接下来的话时雨宸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颊“可不可以把垫的东西借给我，不想睡在又硬又冷的地板上。”
两人答应了时雨宸的请求，她们先是找来工具把雪给铲出去，把湿了一大片的被子挂在走廊里面。被子起到了阻隔雪的作用，下面垫的东西和床本身并没有多湿。然后两人各自拿来一床垫的东西铺在时雨宸房间的地板上。
青青拿来的普通的褥子，可郭爱没准备那么多，她只能把一床棉被贡献出来，不过现在也不是挑挑拣拣的时候，两人借来的东西叠在一起也算是成为了柔软的临时床铺，时雨宸许诺会洗干净之后还给她们。
那天时雨宸在地板上过的夜，因为被冷风吹了三天，房间里还弥漫着难以被赶跑的冷气，不过因为垫了两层的原因，他觉得非常暖和，这一晚睡得很满足。
第二天早上一起来，他看见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射进来，终于不下雪了。窗户关得严严实实，这是睡觉之前反复确认过的。
之后时雨宸去卫生间洗漱，在走廊里碰见正要去准备早餐的青青，他从她围着围裙的模样里找到了一丝亲切感。
“昨天晚上睡得怎么样？还觉得冷吗？”
“完全不冷，多亏你们借给我的东西，非常暖和。”
“那就太好了，还担心你会不会感冒。”青青松了一口气，紧接着表情里浮现出微妙的笑意“这样一来就变成了睡过同一张床的关系了，哈哈哈~说笑的。”
从事实上来说就是这样吧，因为接受帮助的人是自己，时雨宸一时也不好吐槽，忽听得卫生间的门咯啦一声，一转头，小沫从里面走出来。
两人对上视线，这是无法避免的接触。时雨宸身体一僵，往常在这样的早晨时雨宸话都很少，因为是经常见面的人，没有刻意去打招呼的的必要，因此很困的时候经常会选择什么都不说。
现在他却在犹豫，双脚灌了铅似的无法移动，应不应该打招呼，这竟然成了需要思考的问题。
小沫听见了两人刚才的对话，脸颊气得鼓鼓的，她把双手放在身前比了个“X”，然后快步从旁边走过。
小沫走后时雨宸发觉自己放松了下来，才意识到忘了呼吸，开始大口地喘息着，但不管吸入多少空气也依然填补不了心中空荡荡的感觉。
这一幕被旁边的青青和走下楼梯的郭爱看见，小沫回房间之后郭爱来到两人身旁。
“看来她不是说说而已，是真的生气了，回家的这几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时雨宸不习惯这样的现实，他需要把压抑的情绪倾诉出去，于是在小沫回房间收拾换衣服收拾书包的时候，他简短地向两人解释了假期里发生的事情。
“所以说小沫亲眼目睹了叔叔爱意刻骨铭心的爱情，然后感到了羡慕嫉妒恨，想在你这里找找安慰结果发现并不存在那种东西，然后就生气了。”
“人比人气死人么？”
“怎么感觉你们还在把原因往我身上推。”
时雨宸不太开心地发现两人对自己存在的偏见。
“不不不，并没有，我们只是就事论事而已。”
“在触景生情之后，突然发现自己的生活和憧憬的事物之间存在差距，搁谁心里都会存在落差。”
“那也得讲道理啊，我们以前又没有约定过要记住第一次见面的场景，哪有人会刻意去记那种东西。”
“老师，这里这里！”青青像是上课回答问题一样举起手，然后说“我还记得哦，初中时我们两个被一起安排值日的那一天，因为我刚转学过来没多久，急于和同学们搞好关系，就做了很多别人不愿意做而丢给我的工作，是雨宸同学看不下去，过来对我说要勇敢地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一味地迁就别人不能算是真正的朋友。那个时候你的表情和声音，只剩下扫除人员的空旷教室，从窗外照射进来的夕阳，还有因为疲惫而满头大汗的自己，每一个细节我都记得一清二楚，比发生在昨天还要清晰。”
“那个，我、我也记得。”郭爱不清楚自己在争些什么，但总感觉现在不说的话就落后了，所以在青青话音刚落的时候她抢着说“我在超市里面被不怀好意的同学们围住的时候，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紧张、不知所措，只能站在原地静静地期待她们早点发泄完然后离开，但是你来帮我了，在那之前从来没有同龄人和我站在一边，是你让我知道人与人之间不仅仅有刻板的规则，互相帮助的感觉也很棒。所以我也不会忘记那一天。”
“还发生过这种事？”是青青没有听过的经历，所以她很惊讶，但很快就理解了，呢喃着“难怪你会指名雨宸同学做学园祭的帮手。”
这些话在时雨宸听来就像是在称赞自己，脸颊悄悄地发热，但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太一样。
“这不是一回事吧，你们俩说的事与其说是第一次见面，倒不如说是关系开始变好的时候，我们在那之前就已经见过面了。”
“确实是这样没错，不过这些都是不需要约定就能记住的事哦。”
“也说明了它们对我我们的重要性，仔细想一想，能不能回想起来让你和小沫关系变好的事？就算不是第一次见面，但要是想起对你们两个都很重要的事那她也会原谅你吧。”
“让我们俩关系变好的事么......”
时雨宸在脑袋中装满了回忆的区域里搜寻，他看见了和小沫一起玩雪、两人一前一后地爬上公园的梯子，在回家的路上相互追逐。没有转折，也没有起点，像是出生时就具有的天赋。
“好像从一开始关系就很好了。”
最后时雨宸得出结论，对面两人拉下脸长出一口气。
这时剩下的人也起床了，她们晃晃悠悠地来到餐厅前讨早餐吃。三人的对话告一段落，青青起身开始忙活，时雨宸去卫生间洗漱，平凡的早晨在缺少了一点喧闹的情况下平淡的进行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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