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雨宸看着手上的菜单迟迟做不了决定。
左上角用夸张的字体写着不久前刚推出的新甜品的名字，配上了色彩艳丽的图片，吸引着时雨宸的目光。
不过在它下面的普通点心中也有很多是他喜欢吃的东西，右边的菜单里还有适应天气变暖而推出的雪顶、冰淇淋等甜品。除开这些，奶茶和咖啡也很久没喝过了。
无论哪一个都能打开时雨宸的味觉，然而在犹豫了半天之后，他最终将目光放在价格最便宜的选择上。
“我要一杯柠檬水。”
时雨宸遗憾地说出这句话，旁边等待点餐的店员记下他的选择，同行的女孩们诧异地看着他。
“好不容易来一趟点心店，只点个柠檬水也太可惜了。”
“不点个花里胡哨点的东西连屁股底下的座位都对不起哦。”
时雨宸是不明白该对这张椅子抱有怎样心态，但他并不是不想点那些花花绿绿的点心，只是脑海中的危机意识让他无法放纵自己。
“只要熬到了下下个月，我一定会点个超大芭菲。”
时雨宸愤愤不平地许下承诺，把菜单递给对面的陈思琪。
“缺少的是下个月生活费，这个月从父母那里得到的钱还是充足的吧，而且你也找到了兼职，工资还是十五天一结，不用那么担心。”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嘛，我还是想谨慎一点，在确定能安稳度过之前留给自己一些变通的余地。”
关于这件事时雨宸还是非常感激老板娘的，他向老板娘说明了自己的情况，老板娘便同意把结工资的时间从一个月改为15天。这样一来在下个月月初时雨宸就能得到一笔钱，再加上这个月省吃俭用，不出意外的话下个月的前半月算是不用愁了。
另外在小沫的帮助下，房东也答应时雨宸晚一个月再收房租，到时候他的父母就有资金了。这件事本来应该由那些个成年人去商量，不过从小沫那里听说来的情况判断，她应该是充分地利用了大人对孩子的同情心，才使得拖延房租的计划那么顺利。
“为生计奔波的人还真是不容易啊。”
凌夜灵感叹着，悠闲地从陈思琪那里拿过菜单。
她可以毫无顾忌地点单，因为她的工资比时雨宸高得多，而且还有从父母那里得到的资金援助，硬要说的话，她并不是完全靠自己独立生活。打工这么久也度过了最开始那段最艰难的时光，不知道积攒下来的存款有多少，但至少生活是稳定的状态。
也就是说自己是最惨的那一个。
可恶。
时雨宸在内心咆哮。
一连做了那么多天兼职，好不容易得到一天休息，和大家一起来甜品店放松身心，结果自己还要小心翼翼地考虑下个月的事，这不是根本就没有放松吗？
竟然还感到压力增加了。
时雨宸决定下下个月一定要找老爸老妈多要些钱，还有以后无论凌夜灵怎么抱怨工作劳累也不再去同情她。
“看你这么可怜，干脆请你吃好了。”
“真的？”
“恩，选你想要的吧，我的零花钱还有很多。”
陈思琪的提议有那么一瞬间让时雨宸激动起来，陈思琪是不会为零花钱犯愁的人，而自己也确实很想吃好吃的东西。
但是很快自尊就占领了高低，想起之前做过的决定，不希望和她们发展出金钱上的关系。平常还好说，在陷入困境的时候被她们怜悯感觉就变成了吃软饭的男人。
“还是算了吧。”
“是么？可以吃到好吃的东西哟，等你有钱了之后再还我也可以的。”
“等到有钱之后我一定会吃回来的。”
“那么待会儿就一起分着吃吧。”
青青温柔地建议，她仿佛已经看穿了时雨宸的顾虑，还刻意点了带有两种餐具的芒果西米露。在时雨宸看来这是比直接被请客更容易接受的提议。
于是等大家点的甜品陆续被端上桌之后，时雨宸就成为了被投喂的对象。
小沫用叉子叉着一小块黑森林蛋糕举在时雨宸面前，当时雨宸想要去吃的时候她就把手缩回去。这样来回几次，时雨宸决定不陪她继续玩下去，不去理会她而是自顾自地喝起柠檬水，这下她才陪着笑保证不再开玩笑，让时雨宸品尝到了搭配着浓郁巧克力香的蛋糕。
陈思琪点的是时雨宸渴望的超大杯芭菲，作为这里身材最娇小的人竟然点了最大份的食物，在大家都对此提出质疑的时候她只是很轻松地解释“甜品是装在另一个胃里，所以完全没压力”。而后她很大方地给了时雨宸一整个冰淇淋球和好几根巧克力棒。
凌夜灵点了一杯红豆份量很足的双皮奶，其中的大部分红豆都来到了时雨宸这边，郭爱则是把布丁里的水果分享出来。
因为分享出来的食物很多，大家向店员要来一个空盘子把它们都装进去，这些东拼西凑起来的东西摆在一起竟然也很像一个单独的甜品。
看着盘子里堆着的满满的食物，时雨宸觉得这和直接被请客也差不了多少，不同点就在于由一个人付账变成了大家一起投喂。
莫名其妙地成为了宠物的感觉。
青青的芒果西米露是最后一个送上来的，见盘子里已经没有空间，她便学着小沫的样子用勺子舀起一块芒果和少许小西米递到时雨宸嘴边。
时雨宸本想说自己来的，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凑了上去，只是吃的时候一个不留神让几颗西米落在手背上。
时雨宸正要找纸来擦，青青一低头把它们吃了下去，脸上竟是沉醉的表情。
“诶......”
“啊，抱歉，下意识就行动了。”
“你那是什么下意识啊，哪有人下意识往别人手上去舔的？”
“不知怎么的，最近总想尝试一下与人的身体有关的料理，听说与身体接触之后味道会变得不一样。”
“啥，那是什么鬼？”
小沫表达了强烈的不满，两人在那边争论着，时雨宸从陈思琪那里接过纸巾擦了擦手。无意间和郭爱对上视线，发现她正盯着自己，心中便又涌现出对她的内疚感。
*****
必须要和青青好好谈一谈了。
时雨宸再次让自己鼓起勇气做出决定，前段时间向郭爱表明了自己的想法，心情一直很郁闷，但在之后的几天中慢慢地得到缓解。
今天在点心店里时雨宸注意到郭爱的表情，她看见青青那么大胆的行为，明显是很不满，想要阻止却又默默地在忍耐。
也许是因为已经遭到拒绝所以认为自己没有立场去说些什么，她才压抑着情绪。
这样对她不公平，也无法给自己的感情一个交代。
如果不是因为出现资金危机，在做兼职这件事上花费太多精力的话那早就应该向青青坦白了。
可恶。
这种时候又会不自觉地想起家里面那两个老笨蛋给自己添的麻烦，还真是会挑时间。
但是忙碌归忙碌，时雨宸已经决定不再拖延了。
时间刚过11点，大家都已经回到房间里休息，时雨宸来到走廊上，小沫的房间灯亮着，青青的房间没开灯，而走廊尽头有灯光照在地板上，他大步向那里走去。
心脏在剧烈地跳动，马上就要把另外一个喜欢着自己，或者说有可能喜欢着自己的人从身边推开。
青青从来没有表明她是是否怀有恋爱的感情，但是她的感情已经有意无意地融入进了日常生活中的每一个行为里。
时雨宸能感觉得到，对自己的关心、对其他靠近自己的人的排斥、想要将自己紧紧地攥在手心里的那份执念。
如果这一切不是来源于恋爱还能是什么呢？
不，话说......如果真不是的话还觉得挺恐怖的。
时雨宸心中顿了一下，接着很快把杂念赶走。
无论是什么都好，现在的自己有着喜欢的对象，不能再和她继续做那些暧昧的互动！
时雨宸坚定地走进厨房，却闻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怪异的味道，他没有第一时间发现青青的身影，而是在环视一遍之后才看见从被炉桌后面露出来的头发。
他疑惑地走过去，看见了跪在地上，脸颊和双手都沾着血迹的青青。
“咦！你、你这是怎么了？”
“抱歉，我搞砸了。”
她苦笑着说，同时举起手上的菜刀，这个动作吓得时雨宸后退一步。
见时雨宸这么害怕青青才意识到自己的状态有多么糟糕，连忙把菜刀放下解释道：
“这是我今天在路上买的鸭血，准备明天做鸭血火锅来着，刚才准备把里面多余的水给倒掉，但是一不小心弄洒了才变成这个样子。”
“是、是么......”
他将信将疑地低下头，看见地板上碎掉的鸭血块，旁边的盘子里还有半盘完好的鸭血。而且仔细一看，青青身上的血迹颜色比较淡，也没有伤口，更没有其他受害者在场。
虽然不知道青青怎么把鸭血打翻成这个样子，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拿把菜刀在手上，总之是松一口气。
“小心一点啊，简直吓死人了。”
时雨宸把青青拉起来，他帮忙处理弄脏的地面，青青则在水槽边把脸颊和手臂洗干净，衣服上的血迹就没那么容易消去了。
“你明天还有兼职吧，这么晚还不睡觉吗？”
青青一边关掉水龙头一边问时雨宸。
“恩......”
时雨宸看了看灶台上的菜刀，又看了看青青衣角的血迹，默默地咽了一口唾沫。
“只是出来上个厕所而已。”
“那剩下的活就交给我干，快去处理自己的事情然后睡觉吧。”
青青从他手里拿过抹布，时雨宸机械性点点头。
“那你小心一点，别再弄洒了。”
说罢，他飞快地走进卫生间。
*****
不想被刀砍。
这是源自于内心深处，遵从于生的本能的最朴素的愿望。
也是时雨宸最不希望在自己身上发生的意外。
在被鸭血吓退之后的某一天空闲时间里，时雨宸意识到向青青坦白比拒绝郭爱的表白要困难多了，至少郭爱不会用拳头打过来。但青青就不同了，那可是个随时随地都能掏出菜刀的人。
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去找她谈话，却被沾在身上的鸭血给吓到，时雨宸却并不觉得是自己胆小。他想起从前青青一激动起来就拿着菜刀到处乱挥的画面，记忆中还有她蒙上一层阴霾的表情，手里拿着刀威吓别人的模样。
最近确实是很少见到，但并不是她的性格发生了变化，而是在对她有深入的了解之后大家基本上不会去做惹她生气的事。
如果她的情绪再次达到临界点，溅在她身上的会是自己的血吗？
想到这个问题时雨宸就觉得背后一凉。
表面上看青青很温柔，每天给大家做饭，任劳任怨地做着家务，不知不觉间被她的这种温柔给笼络了，但实际上是个非常问题很大的人啊。
这下该怎么办？
时雨宸把脸埋进手心里。
难道自己真的需要保护吗？
找她谈话的时候真的该去把郭爱也叫上吗？
不过即使是两个人，空手对付菜刀也很困难吧。
当时雨宸纠结于这个问题时，脖颈后方突然感觉到一阵温热，他反射性地抬起头，正是自己最害怕的那张笑脸。
“只是饭团而已。”
青青调皮地一笑，便跳到自己的座位上，手里拿着一个饭团。
“与饭团相比，还是冰饮料更适合拿来吓人。”
“听说从人的身体上滚过之后饭团的味道会变得不一样，所以我想试试看。”
这又是从哪个无聊的网站上看来的信息？
时雨宸只想翻白眼。
但是他注意到自从上次谈过人体盛宴的话题之后，青青就好像对于食物和身体的问题特别感兴趣。
“为什么对人体那么感兴趣？食物就是食物而已，普通地吃掉不好吗？”
青青摸着下巴仔细地思考了一会儿。
“我想是因为对未知领域的好奇吧，毕竟做菜就是我的爱好，发现有自己还未涉足的领域就忍不住想去窥探一番。难道你不在意吗？利用人的身体做出来的美食什么的。”
“不。”
“诶......”
青青稍显遗憾地回应，但完全没有打消她的积极性，而是很自然地咬了一口手上的饭团，并且在细细品味，时雨宸还能感觉到脖颈后面黏黏的触感，心中浮现出奇怪的想法。
有没有一种可能，青青之所以没有向自己表白是因为她确实没有在恋爱，她的一切行为其实都是出于......食欲？
时雨宸觉得坐不住了，起身去给自己倒了一杯饮料。他并不是故意去偷看青青的手机，但确实在经过的时候瞥见她在搜索有关朊病毒的信息。
时雨宸不禁满头大汗。
这下糟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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