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上一次进入凌夜灵的房间已经过去很久了。
由于她住的地方在二楼最里面，位置很偏，而且与她也不像小沫那样熟悉，从来没发现有必须来这里的理由。因此时雨宸只在她搬进来的那一天来过一次，也只是随意地一瞥。
那时这里还是个家具很少，缺乏人气的普通房间，现在却变得完全看不出原来的样子。
即使在大白天凌夜灵也把窗帘拉得紧紧的，用的灯是暗黄色，接近于蜡烛的颜色，一个挂在床头，一个摆在桌面上。
一进入房间，时雨宸就发现地上铺着一张巨大的黑色地毯，地毯呈圆形，有大概四分之一的部分藏在床下，上面用金色的线绘制成六芒星的图案。
地毯几乎占据了可以行动的地面，凌夜灵把鞋脱在门边，踩着地毯走到桌子边，时雨宸有点犹豫，没想到她会这么爱干净。
“进来吧，把鞋放在门边就好。还有，关上门。”
“哦。”
时雨宸把自己的鞋和凌夜灵的鞋放在一起，也踩在地毯上面。
门在身后关上，不再和走廊分享着同一个空间，时雨宸感觉仿佛来到了一个新的世界。他注意到摆在柜子上方的面具，白色的脸，红色的下巴，额头上长着两只尖角。它就那样面对着床，空洞的眼睛似乎一直在注视着屋子里的一切。
旁边墙上是一个杂草编制的娃娃，胸前和脑袋分别有一颗长长的钉子。
她该不会真的在墙上开了两个洞吧？
时雨宸默默吞咽一下，至少床头柜上的十字型念珠看起来没那么渗人，如果旁边没有摆着骨头模样的雕像就好了。
“我算是明白你为什么总是吵着钱不够用了，到底是从哪里弄来的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你会用奇怪来形容它们只是因为你不了解它们所代表的意义，等你深入地了解了之后就会发觉，它们不仅仅是奇怪那么简单。”
凌夜灵一边说一边在桌子上准备着什么，时雨宸走到她身后，看见在桌面上铺开了黑色的布。
“我是没有深刻地了解过，但我还是能肤浅地意识到，它们的数量一多就意味着你好不容易攒下来的钱变少。”
“你说得对，你的看法真的是世俗又肤浅，对于重要的信仰及其蕴藏着的无穷奥秘，怎么能单纯地用金钱来衡量它们的价值？”
凌夜灵走到床边把那里的灯关掉，这下屋子里更暗了，只有桌面上的一盏台灯用昏暗的光芒照亮着黑色的桌布。凌夜灵把卡牌摆在桌布上，用双手画圆的方式把它们打乱，嘴里小声地念叨着什么，她的白发在阴暗的环境里显得格外地突出。
“你就是用这些巴掌大的卡牌在进行占卜。”
“不能以貌取人，同样地不能因为一样事物的大小就决定它的价值，就算不懂占卜也是小学学过的道理。另外，从现在开始不要打扰我，我要开始专注了。”
莫名地被训了一顿，时雨宸撇撇嘴，不再去管她，开始默默地观察凌夜灵的房间。
黯淡的光线配上不寻常的装饰物，给这个房间营造出了一种诡异的氛围，时雨宸完全想象不出来如果是自己住在这种房间里会是怎样的情况，在这里面待久了怕不是要性格扭曲。
到目前为止公寓里已经住满了，每个人的房间也都了解过，时雨宸开始不自觉地将房间进行一一对比。
同一楼层的陈思琪的房间和这里大相径庭。那里全都是充斥着女生气息的可爱物品，让原本就不大的房间变得更加狭窄。而郭爱的房间虽然没有这两人这么独特，却是摆着一堆健身用具，也是很少在女生房间里会看见的东西。
只能说住在二楼的三人都有自己的鲜明特征吧。
但是一楼的房间就普通得多了，无论是小沫、青青还是时雨宸自己的房间，差距都不算大。在一些细节上有些不同，但都是没什么特点的普通高中生的单人房。
也许那样更适合自己，毕竟要是刻意把房间布置得有特点或是多了些不寻常的东西，总感觉打扫起来挺麻烦的。
想着这些事，不知不觉间时雨宸和柜子上面具的对上视线。
其实是他看到了那对没有眼睛的空洞，失去床头的灯光之后它隐藏在了更深的阴影中。时雨宸觉得后背一凉，默默地将视线收回来，一低头看见摆放在十字念珠旁的工艺品。
时雨宸记得它，半圆形，竖的那一边有些参差不齐的凸起，要两个合在一起才算完整。
是凌夜灵为了感谢大家的帮助，特意用院子里的月桂树做出来的护符。
时雨宸把它拿起来，手指轻抚它的表面，不管什么时候去看，凌夜灵精致的手工都值得赞叹一番。
如果她不会用奇怪的理由来哄抬物价就完美了。
“可惜了，你的那一块被狗子咬坏了。”
突然从旁边冒出来的声音吓得时雨宸心一颤，他捂住胸口长出一口气。
“拜托你不要在这种氛围里面悄无声息地接近然后突然说话好不好？”
“你不是从来都不相信这些东西吗？”
“就算知道鬼屋是假的，也会在有东西突然冒出来的时候被吓一跳，这是生理上的应激反应！”
时雨宸把护符放回床头柜上，凌夜灵靠在旁边，看着那半个护符，然后又抬起头，用没有被头发遮住的那只眼睛看着时雨宸，瞳孔在黑暗中若隐若现。
“这么看来你的感情之路还真是命途多舛，明明只要合在一起就能找到命中注定的人。”
“我的感情才不会被一块木头来决定，而且这不是你做的吗？就更不具备参考性了。”
“那么你相信命运吗？”
她突然转变了话题，语气中透露着一股执拗。
“怎么突然扯到这个？”
“因为这就是命运的安排，虽然只是我做的东西，所谓合在一起的规则也是我说出来的，但在如此广阔的世界里，有那么多的人，发生着那么多的事，为什么此时此刻在这里不是别人，而是我们俩呢？”
她步步逼近，时雨宸感到了从她那里散发出来的压迫感，在思考答案的时候情绪变得有些慌乱。
“因为我们俩都租了这里的房间，其他人都回家去了，啊，重点是，你非得往屋顶上石像鬼，结果惊动到我，我才跟着你来这里的。”
“没错，就是因为这些连续发生的事件，一次次的选择导致了目前的情况，如果中间有哪一环出了差错都会变成另外一个结果。如果没有经历那些选择，我们两个可能不是朋友，会成为互不相识的陌生人，彼此之间生命的轨迹不会有任何交集，你觉得怎么样？”
时雨宸设想了一下，只觉得脑袋里面空荡荡的。不过想到现在认识的人有可能突然一下变成陌生人，心情上还是有点失落。
“没有发生的事想象不出来，不过如果真的是那样，我们都会有各自不同的生活，无法去评判是好是坏，只是会觉得有点遗憾。当然，是建立在我们俩已经互相认识的基础上去考虑这个问题，如果本来就不认识的话，大概不会有这种烦恼。”
“但事实就是我们认识。”她坚定地说，仿佛要消除时雨宸心中的疑虑“也许这世界上存在着很多选择，有我和你们根本互不相识的可能性存在，但事实就是我接受了你们的帮助，我们成为了‘变成陌生人会觉得很可惜’的关系。那么那些一直待在你身边的人呢？她比我认识你的时间更长，经过了一次次地选择，翻越了众多的可能性却依然没有从你身边离开的人。因为冥冥之中有一股力量在帮助她做出选择，对抗着会让你们分开的可能性，从而走到今天。我相信这就是命运。”
虽然她很坚决地想要传达自己的想法，但这些平日里不会听到的话却让时雨宸的脑袋变成一团乱麻。
在胡乱搅在一起的思绪之中，时雨宸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个人。但那并不是冥冥之中的力量，从小到大，小沫都待在自己身边，无论是开心、惊喜、失落、害怕甚至于生气，每一次发生什么事她都会第一个来和自己分享，每一次有新的想法都拉着自己去做，好像她的生命中没有其他的选择似的。
想到这里时雨宸纠结的心绪突然变得明亮了起来。
虽然没有解决疑问，所谓的可能性、选择、命运之类的东西也完全不明白是什么，他觉得自己可能永远也无法理解凌夜灵的想法，但是他有着自己的体会。
“才没有你说的那么玄乎，这世界上可是有着认准了就不会改变的人。”
凌夜灵睁大眼睛，非常仔细地审视了时雨宸一番，然后笑起来。
“你这不是已经坦然接受了么？行吧，那就随你的便了，我要准备出发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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