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光临，请问您要喝点什么？”
林枫刚把清洁工作做好，正用毛巾擦着手呢，那个浑身上下裹得跟cosplay黑衣人一样的女生就掐着时间节点坐到了正对林枫的座位上。
听见那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曾有所耳闻的声音，女生潜藏在一层层衣服下的身体好似触电般不自觉地颤抖了一下。
“啊……这个……”女生颤颤巍巍地说着，言语间的含糊不清不在于羞赧，更多的反而是愧疚。
嘟囔半天瞧不见任何决定性的起色，林枫看向那个应该是第一次来酒吧才会对周围表现出拘谨之色的女生，轻叹一声，拿出一张平时基本都搁在座位上封尘的菜单递给她。
“第一次来吧，看看要喝些什么？我个人推荐你喝冰河，果汁主调的酒，入口不会很辣，很适合入门想尝尝鲜的人。”
林枫的语调拿捏得恰到好处，既没有过分的奉承，也没有老手面对初学者一般都会有的不耐烦。
“我……”女生低着头，像是煎熬一般嗫嚅道，她的眼神根本就没有落在过菜单上一刻，似乎并不是因为初来乍到才变成如今这幅模样的。
林枫也不是一次两次接待像这样奇奇怪怪的客人了，对此自信还是很有经验的少年深呼一口气，正打算接着介绍的招牌呢，却听女生细声细气地说了一句：
“给我一杯斋白……”
？
林枫甚至一度怀疑起是不是自己的耳朵出了什么问题，这女的才多大？居然要喝斋白？脑袋没什么问题吧？
所谓斋白，就是浓度在四十以上的纯白酒，没有经过任何调配，顶多就是划个冰球放到杯子里，仅此而已。
这种酒等同于弱化版的生命之水，断断不是一般人能接受得了的啊。
“你确定你喝得了？”但生意总归是生意，既然顾客有了要求，林枫就算再怎么怀疑，也得带着忐忑往下走一段。
“嗯，当然可以。”女生的声音落在已经趋于嘈杂的酒吧之中，就如一滴水珠打在教室的地板上，飞快消失不见。
因为反正是最后一次了。
人生中的最后一杯酒。
还能来自于你的手。
我已经没有遗憾了。
女生攥紧了右手。
手里握着一颗白色的药丸。
“给。”在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后，林枫很快就已经准备好了一杯斋白，速度堪称有史以来的最快。
跟水一样呈现出透明色调的酒荡漾在杯中，被削成钻石形状的冰石正漫不经心地沿着顺时针方向径自旋转。
投入其中的光线经过折射，却是神奇地汇聚在了最面上的那一层版面上，令这一块冰晶看上去可谓是熠熠生辉。
“谢谢你...林枫...”后两个字是女生嗫嚅着说过去的。
旋即她拿起酒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右手的药丸在林枫的注视下丢到自己的嘴里，竟是就着酒水这么把头孢给吞了下去。
眼见此情此景的林枫除了瞳孔猛地收缩了一阵之外，就再没有做出任何其他的应急反应，反倒还有些不紧不慢地抬起了一只手，很写意地搭在自己的腮帮子上。
——头孢就着酒吃，这人就是冲着归西去的吧。
女生在咽下头孢之后，就已经紧张地闭上了双眼，像是要静候终点的到来一样。
黑暗世界里的时间过得很慢，为女生提供了大量能够反省自我的时间，阴暗之中，女生率先想起的，是自己离异在即的爸妈。
不知怎么的，原本恩恩**的他们，却是自打自己升上初中以来，就屡次对对方大打出手，甚至一度吵到离婚的田地。
而在隔阂不断扩大乃至于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的前些天，他们都瞒着女生已经把离婚证给签好了。
他们的身影迅速消失不见。
然后出现的人儿，则是一位踏着月华漫步而来的少年郎，而他的存在，是让女生能够在这无比艰难的岁月中能够微笑的唯一依萍。
他叫林枫，是她心间唯一的白月光，但在少年的身上，却又布满了由她亲手增添上去的无数裂痕。
因为三年的时光终究敌不过强势母亲的威胁，所以她必须要走，要狠心地离开少年。
所有的人和事，在这个世界上，她所经历过的一切，都在此刻绘制着走马灯的一部分，于她的脑海中精雕细琢出数不清的画卷。
有欢笑，有悲伤，有迷惘，有坚定。但更多的，却是遗憾。
因为她马上就要离开了吧。
黑暗逐渐缠上了她的心脏……
可就在这一个瞬间，少年的一声呼唤却又荡清了一切的阴霾。
“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一直都站在水吧后面默默观察着女生的自娱自乐的林枫终于开口了：“这世界上其实还是有洗胃的存在的？”
“嗯？”
“头孢和酒一起吃，其实是不会立刻归西的。”林枫很无奈地摇了摇头：“更何况，你喝的还不是酒，是白开水而已。”
“晨曦啊，能不能跟我说说，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早在看到她的第一眼，林枫就认出了这个女生的身份。
她正是晨曦，是林枫在初中三年的初恋，而双方的恋情才在不久前因为一句话而终结。
“林枫……”被一语惊醒梦中人的晨曦猛地睁开双眼，透过纤细的缝隙看向那个与自己仅近在咫尺的男生，泪水几乎是在刹那间流淌而下。
“呜啊啊啊啊！”
女生全然不顾身前是否还有吧台进行阻拦，就算桌台会让她的身体变成一个奇怪的姿势，她仍要执意倾前身子，伸出双手环抱住林枫的脖子，当着全场的面嚎啕大哭。
林枫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也得亏是有黑色口罩，他才能堂而皇之地迎接来自于全场的奇奇怪怪的眼光。
“咋回事咋回事咋回事？！”一直都在背后的房间里调教新一批调酒师的老板自不然也是听到了这阵动静，于是忙从后头转过来。
一冒身就瞧见林枫的尴尬境况的老板顿时露出了一副不怀好意，外加少许我懂的表情，而后便大大方方地兜了出来。
“哎呀，林枫，我都跟你说了多少遍了，不要带女朋友过来，不要带女朋友过来，你怎么不听呢？看看，都影响到我们客人休闲了，这多不好啊。”
“？(⊙o⊙)啥？？？”
没等林枫来得及反驳什么，光头老板上来就是一jio，给林枫直接踹飞出了吧台。
“诶诶诶！各位就当刚才见笑了~”且当林枫抱着晨曦好不容易稳住脚步之后，老板也用大声吆喝成功将全场关注引到了自己的身上。
“大家接着喝！接着奏乐接着舞！”老板一边稳定着局面，一边用放在吧台下面的手向林枫比了个手势，示意他先带着女生过到房间里面去。
立即会意的少年尽管对于老板那跟看人间之屑一样的眼神很是不满，但确实是现在的情况不太能够允许他做什么争论。
毕竟晨曦这会儿还抱着自己的腰，哭得像个泪人，温热的泪花不单止浸湿了她用来遮脸的口罩，就是连林枫的西服，都已经湿了半边。
退入空旷的更衣室，林枫小心翼翼地将脆弱得宛若受惊的小兔子一般的女生轻拿轻放地安置在座位上。
林枫蹲下来，温柔地擦去那停留在她吹弹可破的脸颊上的泪水。
晨曦的身子其实很小，比林枫认识得所有女生都小了一号，人群中看上一眼，如果晨曦不自曝身份的话，甚至不会有人能想象到她原来是个高中生了。
她的身子很瘦弱，弱不禁风的样子让人忍不住会担心她会不会被一阵随时刮过来的风给吹走了。
淡棕色的头发被深色围脖绕得紧贴双耳，却仍然遮不住其中的红晕流露。
“所以，为什么啊？”林枫和她之间的关系很微妙，也很尴尬，但在刚才那一幕发生以后，他就已经顾不上这种尴尬了。
再怎么说，她也是自己的前女友，而且还是分手分得不明不白的那种。
而在本以为不会再相见的当下，晨曦却突然出现，而且一露面就打算头孢配酒，如此，林枫总不能再装作视而不见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林枫半蹲在晨曦的身前，眼神深邃到看不清除了困惑之外的其他情感涌动。
“...嘶...”晨曦垂着脑袋，没有说话，只有啜泣的气声萦绕在林枫的耳畔。
她那一双小巧玲珑的玉手稍稍抬了抬，似乎是想跟林枫抱一下，但又像是忽然想起了两者之间的关系已经不再是曾经的恋人，便匆匆颓废地放了下来。
“唉...”看出了晨曦那挣扎无比的心理波动，林枫轻叹一口气，缓步来到她的身边坐下，将肩膀松低，放给女生作为依靠。
“是我唐突了，没有为你考虑。”林枫一把将还有犹豫的晨曦毫不犹豫地拉过来，令她靠在自己起码还算坚实的臂弯上。
“先什么都别想了，好好休息一会儿吧，我就在这陪你。”
“唔...嗯...林枫....”晨曦抿紧自己的嘴唇，心中最脆弱的地方正不断地受到来自于林枫的温柔的冲击。
她原本只是想与林枫见上最后一面而已。
她从来没有想过要再一次进入到他的生活，甚至于视野之中。
如果可以的话，她更愿意就此与林枫形同陌路。
只是，人非草木。
三年来，他的身影早就在自己的心中挥之不去了。
尽管她知道，他们是不可能在一起的。
“妈妈..”
“嗯？”
“妈妈要跟爸爸离婚了，她要带我出国，再也不回来了。”
“哦。”
“林枫...对不起...”
晨曦死死地抓住林枫的衣摆，一字一顿，又心惊胆战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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