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该不该提醒楠姐呢？她的脸上似乎沾了点脏东西。
——回到家时，见着围着围裙、对着自己说“欢迎回来，今天似乎回来得有点晚呢，是到什么地方去玩了吗”的楠，树生心里想的却是这个事情。
说是脏东西，其实树生并不确定那是什么。
就外观上来看，那是一块显眼的黑色印记，隐隐一看还有点像是心形。那是什么新的化妆方式吗？还是说，单纯只是楠姐在偷吃巧克力蛋糕时沾上的污迹。
树生也不懂，树生也不敢问，树生他生怕一个说错就担上“不解风情”的污名。
所以树生只是沉默地看着楠，直到楠歪了歪脑袋，露出“啊...你在看这个啊”的神情。
“树花不知道这个吗？”楠指了指那块黑黑的东西，然后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这是最近很流行的‘伊卡洛斯之心’贴纸喔！我在千世町站下车的时候看到有人在卖，就顺手买了几个，树花的份当然也有喔~”
说着，楠从口袋里又拿出了几张贴纸来，然后塞进了树生的手心。
贴纸...学校里的女生似乎是有说过这事。可是看着手中那几团似心非心的东西，树生却怎么也不理解这种潮流。
为什么会突然玩起贴纸了呢？在树生的印象里，这完全就是小孩子才会玩的东西。而且这个贴纸完全就不好看啊！甚至还不及小时候姐姐和自己在可怜外婆那里买过的贴纸。
“楠还真是孩子气...”树生虽然感叹道，却还是学着楠的样子，把贴纸贴在了相同的位置。
“呼呼...还说我呢，树花不也贴上了吗？”楠抿着嘴笑了起来。
“我才不是因为喜欢这个贴纸哦~”树生故作傲娇地说，“只是因为想跟楠贴着一样的东西而已。”
也不知这句话是戳中了什么，楠直接把她那小小的身子贴到了树生的怀里。
“楠...楠...你累了吗？”树生揉着她的脑袋，也不知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才不会交给任何人...”
虽然怀抱中的人似乎说出了这样的言语，可是树生却不解其意，只当她还在说贴纸的事情。
.....
晚餐是荞麦面，因为楠昨天在超市里买到了特价的腌制黑鱼片，所以今天她试着做了热气腾腾的鱼片番茄荞麦面。切一颗番茄、在锅里涮熟鱼片、再煎一张蛋皮，将其切成丝条撒在面上，这样，一顿便捷又营养的晚饭就做好了。
“我开动了。”
餐桌上，树生和楠不约而同地动起筷来。虽然树生有被姐姐的猫舌头给影响，但还是说出了“好吃”这真心话语。
“楠做料理可真有天分呢。”树生捋了捋被烫到的舌头后才说，“以后一定会是很棒的新娘。”
“树花喜欢的话我天天都做。”楠听后便嘻嘻笑道。
对这似乎有点暗示性的言语，树生并没有接话。
于是，楠很快就切入了下一个话题。
“说起来啊，树花。”楠像是不经意地问道，“今天学校里有没有什么好玩的事情？”
“好玩的事啊...”谈到这个，树生仰起脸来思考了一番，然后很快就摇了摇头，“没有耶，学校里哪有什么好玩的事情。啊...真要说的话，那就是今天老师又夸奖我了，因为我在课堂上答对了问题~”
“这样啊，我们家树花真棒~”楠高兴地伸出了手，似乎是想揉揉树花的脑袋，只可惜桌长肢短，树生见势把身子前倾才让她得以揉到。
“嘿嘿~”享受着那抚摸，轻飘飘的笑声从树生的口中偷渡了出来，随着意识也开始变得轻飘飘，树生所聊的话题也不免随意了起来，“不过，那位老师还真是相当喜欢点我来回答问题。几乎每节课吧，只要是提问，他就会第一时间向我看来，像是每道题都要拿来考考我似的...”
就算那位老师是姐姐曾经的老师，就算那位老师曾经在家访的时候对着母亲盛赞姐姐，就算如月树花大病初愈确实需要一点照顾...可作为老师来说，他这样做又是否太过偏心？
树生心想。
“唔...”楠虽然还是揉着树生的脑袋，脸上却是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树花你说的那位老师...难道是以前教我们文学的那位绿川老师？”
“对喔，就是他。”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太过惬意了，树生微眯起眼睛回道，“楠对这个老师还有什么印象吗？”
“树花是在小瞧我的记忆力吗？我才从高中毕业五年呢，现在当然有印象了！”楠似乎有点气呼呼的，但很快就继续往下讲，“而且不只是我喔，同学里很多人应该都会对绿川老师印象深刻吧！毕竟绿川老师那么年轻又那么帅气，那个时候班里有不少女孩子都好喜欢他...”
“哦？”树生歪了歪脑袋，让楠揉着自己脑袋的手有点偏掉了，“楠那时候也喜欢他吗？”
“我？我并没有喜欢他哦。我只当他是一个普通的老师那样敬重他。”说着，楠将那只稍微有点偏掉的手重新放到树花的脑袋上揉，“真是没想到，居然又是绿川老师来教树花的文学课...他从以前开始就很喜欢叫你站起来回答问题...”
说完这话，沉默像是墨水一般在楠和树生之间晕开，两人似乎都在想着什么事情。
直到楠不知为何又抛出了一个问题，这份沉默才算是终结。
“说起来...”楠问道，问的时候她连抚摸的动作都停了下来，“说起来绿川老师现在结婚了吗？”
“唔...听班上的女生说，老师似乎还是单身的样子。”意识到楠的手停了下来，树生将她的手从脑袋上拿下，然后放到了自己的脸边贴着，“呀...楠的手可真凉，摸我脑袋的时候我都没有意识到。”
“嗯...”楠回了树生一个缺乏浓度的微笑。“树花的脸就很热呢...”
“那楠就用我的脸来暖一下手吧。”于是树生也对她笑笑。
“唔...可是这样不会冷到树花的脸吗？”
“如果楠能暖到那就怎么都好。”
之后又是一阵沉默。除了对方的体温之外，这两人之间就再没有传递任何东西。
树生一向不是多话的人，他和楠平日里相处虽然也会时有沉默...只是，此时的沉默却意外地令人感受深刻。
直到楠的手也渐渐有了暖意，两人之间才再有言语。
“呐...”楠的这个语气词在空气之中转悠了很久，直到余音消散她才小声地说道，“树花你说...老师不会是喜欢上不该喜欢的人了吧？”
“...”树生沉默了片刻，然后去轻蹭楠那贴在自己脸上的手，“楠为什么会有这种奇怪的念头？”
“因为...”楠的视线似乎有些躲闪，“因为前阵子我看了一部纪录片...”
又是纪录片...树生心想。
不过树生没有吐槽这点，树生只是温柔地看着楠，静静地听着她接下去讲。
“那是一部关于师生恋题材的纪录片...”楠说，“讲述的一个品学兼优的女学生和一位年轻英俊的男老师的故事...那位女生是非常漂亮也非常优秀的人，认识她的所有人都这样说，而那男老师也深受学生爱戴。男老师非常喜欢在上课的时候向这位女学生提问，这位女学生也经常会在课后去老师的办公室请教不懂的问题...这样一来二去，两人就互相喜欢上了...碍于身份，两人只能做明面上的师生、私底下的情侣...可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很快，两人的关系就被拆穿了...那位男老师遭到了开除，而女学生则转校去了很远的地方...”
楠讲述着这极为简单的故事，她对树生诉说着这世上所有禁忌之恋的普遍下场。讲完这故事后，她也没做点评，只是无言地用着有声的眼睛注视“如月树花”。
啊...她在询问我对此是什么看法。
如月树生心想。
只是，这个问题如月树生也没法回答。
因为，就连姐姐都不曾告诉自己，她对绿川老师究竟是什么看法。
想到此处，树生的目光突然看见了很久以前。
他看见一个热气腾腾的浴缸，而自己和姐姐正在其中。
啊...那是自己生日的前一天，同时也是姐姐被车撞上的前一天，那时，十三岁的树生正在和十八岁的树花一起泡澡。
那天晚上在那浴缸里，与树生坦诚相见的姐姐对他诉说了一个烦恼。
......
“树生...今天我被人告白了。”
“姐姐，这种话我都听腻了欸...”
“不对啦，这次这个人不太一样...”
“欸？那姐姐会跟那个人在一起吗？”
“唔...我当然也很喜欢ta，但是我们是不能在一起的。”
“为什么？”
“就像我也喜欢树生，但我不能嫁给树生~”
......
喜欢而无法在一起的人...
难道说...
难道说那时候姐姐所指的人会是老师吗？
见识了这片段的回忆后，树生不由得心想。
可是，这些话他却完全没法告诉楠。
他怎么能对楠姐说呢？
说我自己也不知道我的心情，毕竟我又不是如月树花？
别开玩笑了...
所以树生只是把楠那已经有了暖意的手从自己的脸上轻轻拿下。
“啊...一直在说话，面都已经坨掉了。”树生这样说。
“没办法啊...因为已经错过最好的赏味期了。”楠便也应道，“一旦错失良机就会变得糟糕...好多东西都是这样。”
“嗯...”这样答应着，树生却还是拿起了筷来，“但是，果然还是不能浪费掉。”
说着，他撩起头发、低下脑袋来开始静静吸面。
而楠注视了他一会儿，慢慢也开始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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