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1……100？”
女仆绝对不像是没有见识的人——非但不像、尽管有着非常年轻的外表，但是她身上无意中透出来的气息却像是经过时间打磨的生命才会拥有的——
和那位纯白的男子相似、但是时间的累积感比他更加浓厚。
哪怕并非是出于自身的意志，时间的累加也确实能够增加人的钝感——第一次看到烟花的时候、第一次听到撞钟的声音、第一次尝到味道浓厚的美味，和已经在无数年同样的时间重复回看了无数次同样的风景的感觉肯定是不同的。
不过在听到她一次性点了这许多的饮料和甜点的时候，却还是让女仆稍微诧异了一下。
“看不出来、这么瘦削的身体，无论生前还是死后都不是消耗非常大的族群，竟然能吃得下这么多东西……？”
“不、我想应该是吃不下的。”她老老实实回答。
从大脑中闪现出来的碎片来看、自己似乎是吃12个一盒的章鱼烧都会剩下个完完整整的整数，只能吃得下两个；
每次都会买最大杯的牛乳茶里面加入满满的果料——浓稠得简直不能叫做牛乳茶， 而像是粥糜一样，只喝一口就腻到不行——
啊、好像有点浪费的感觉——但是那残缺不全的记忆却又明确告知她，“浪费”是不存在的。
在那模糊成一团的浆糊中、有一抹和那死气沉沉的柜子中透出的相似的金，尽管并不能把浓雾驱散，却毫无疑问是能让人不至于完全沉陷混沌中、稍感安心的亮色。
自己无法处理掉的食物和饮料、都融入了那一抹金。
“……”女仆揉了揉耳屏：“小声提醒您一句、不要因为自己资金足够充裕，想要摆阔绰就故意多点。在本店就算是赠送的餐品吃不完也是要罚款的——而且别想着靠狡猾和流丽身法逃跑，就算是跑到天涯海角去、只要本座想要找到你，也不是非常困难的事，应该说就是动动手指就能轻松弯成的程度——”
“啊、没关系，我不怕呢。”
“也就是说你很自信你能承担得起吃不完的罚款吗？”
“不、我没钱。”她认真回答道。
“……”女仆又怔愣了一瞬，思索着她的话。
“没钱的意思是——？”
她的手伸入了衣服的口袋中、把口袋外翻出来，把外衣褪下来只留单薄的衬衫。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起来都不像是拥有支付能力的样子。
“字面意义上，没有钱。甚至钱这个概念都是刚才您提到的时候我才想起来的——‘啊、对了，想买东西是要付钱的’。”
“……”女仆血赤的眸子转动着、从她褪下的衣衫上轻轻地拈起了一枚泛黑的蔷薇的勋章。
“本来在看到这枚勋章的时候，我还以为你是个实习骑士，结果是搞笑艺人吗。”她扯着嘴角摇了摇头：“那么的也就是说、这上面的黑色也不是被毒腐蚀，而是在做搞笑表演的时候需要避嫌，所以特意制作出了和正品有差异的仿冒品？”
关键词入耳、在她迟钝的失去了记忆的虚空的脑子中穿行而过的时候，那黏稠如泥浆内被打捞出了残片，填充在了空白部分。
实习骑士——
毒——
仿冒品——
“对、对了！”她大叫了一声、声音极富穿透力——
房间的墙壁是特殊的材料打造、隔音效果很好，她那穿透性的声音就在房间内环绕起来。
撞击到墙壁上回转的声音、在她自己听来都有点头晕——但女仆却仅仅是轻轻扯了扯唇角、毫无异样。
她下意识地瞥了一眼她的耳廓——也没有类似耳塞的东西把她的声音隔绝在外。
“好、好厉害啊。”
她由衷地发出了钦佩的感慨，仿佛能够不戴耳塞也不为自己的声音而动摇是一件多么厉害的事情一样——
啊、是了，她的声音原本就是她的武器。
虽然她已经想不起来自己的战绩了的，但是、她所能使用的技能在目之所及的下方以半透明的小方块形式呈现出来。
【暗示：LV4】【洗脑：LV1】【魅惑：LV7】【海妖的歌声：LV3】【魔力无效：LV4】【操控：LV1】【坚毅：LV3】【友善：LV9】【不可视（被动）：LV3】……
看着这些技能以及技能图标、好像还真的很像是和人鱼相关，不过却也好像掺着相当一部分魅魔和战士的技能组——
至于那的灰蒙蒙的【不可视（被动）】似乎是在自己的记忆中毫无印象的技能——大概是成为幽灵之后才在列表中出现的吧。
“也就是说——”她的目光停在技能上：“我好像之前真的是人鱼？”
“什么好像、失忆通常也不影响基本常识。那不是稍微瞄一眼就能看出来的么——”女仆指着她地长长的尾巴：“托着一条鱼尾巴，还不知道自己的种族也太奇怪了点吧？”
“人鱼的尾巴——？”她用手拍着和上半身联结在一起的长长拖尾：“不是幽灵的尾巴吗？”
“幽灵是没有尾巴的吧。”
女仆一手按在心脏，另一只手贴住额头。
“不对、是有的哦。大概是这样的、半透明的——”
她用手指在空中比划出波浪线。
“最开始只是把双足变成尾巴、之后就会被尾巴完全吞噬，变成胖乎乎圆滚滚的球。”
她把绘制波浪线的手放下来、压住脸颊，把双眼眯成上弧线嘟起嘴巴。
她并没有能够在空气中具象化图案的能力、并且大脑还处在失忆的状态，手尾并用、嘴巴叨叨念念不停，放慢语速、尽量详尽地把大脑中蒙雾的团块的样子描述清楚，却还是面目模糊。
目不转睛盯着她的动作、耳朵轻轻动着，生怕漏听了什么。
但是、却只是盯着她看，并不发一言——连个点头的反馈都没有。
她想如果她现在不是幽灵状态的话、大概已经满头大汗了。
现在她纵没有汗水滴下来、但总感觉自己双手的透明度的又增加了些许——大概是手舞足蹈的动作耗费了相当大得能量。
疲倦感涌上来、让她轻轻地喘起了气，都快舞出去的手指交叉叠在了一处，做出了类似祈祷的样子。
“所以说……您明白了吗？”
女仆思忖了片刻之后——
“难道你是想说这个吗。”
指尖凝聚出一团浅紫色的光、把空气当做画板凝聚出形状。
把灵力当做墨水在空气中绘制图案本就是很困难的事情、若是想要停留超过1分钟以上则需要浓度高到夸张的程度才能做到——还可能会出现在图案成型之前，颜色已经变淡，最后再回去补笔反而不知道变成了什么奇怪图样的情况。
但她却很轻松地在空气中绘制出了相当复杂的图案、浓淡度都能保持一致，到最后一笔完成的时候，也依然保持着平衡的色彩。
图案上是一条蜷曲的尾巴的完全符合她记忆中“幽灵”形象的图案、下面是一个“→”、一个圆滚滚胖乎乎的球体，而在下一个“→”的指示之下，胖乎乎的球体长出了眼睛和裂口似的嘴巴。
女仆很擅长画画、非但把她描述的部分完美呈现出来了——甚至把她根本自己都记不太清楚的细节绘制了出来。
她感动得都要哭出来了——
她哭了出来——从嘴巴里、哭出了大量血红混着黑色的黏液，朝女仆的脸上飞去。
女仆“唔”了一声、扭身一闪，躲了过去。
血红混着漆黑的黏液落在了女仆身后的墙壁——辉煌的金碧色墙壁由于材料昂贵而稀有，并没有造成太大的痕伤，却还是留下了一整片黑色的污点、冒出了乌漆漆的烟。
女仆的手指拨动着停留在空气中的灵力凝结出的画和箭头、击中了黑烟，二者凝合融化，掉落在地面上，变成了黑色的半透明颗粒。
“抱、抱歉！对不起！”她慌忙向女仆躬身行礼：“我不是故意的！”
在说着道歉之语的时候、又一口黑色的血污从她的喉咙涌出。
“呼——呼——”
她连站立都有些不稳了、只剩下不断地吐息——
直到此刻她才发现，原来幽灵也是需要呼吸的——
只有出的气、没有进入的空气，身体的存在会被不断削弱。
尤其是在大量的毒液吐出之后——她能够稍微再触及一点更深处的“自我”，但能够容纳“人格”的半透明的容器却开始逐渐瓦解。
门扉被叩动的声音。
“失礼了、我进来了——”
纯白、冰冷却又透着丝丝治愈感的男子推门而入，手中是和女仆随身携带的同款图案的银质托盘——不过女仆单手握着的托盘是圆形，而纯白的男子手中的是长条形的双耳托盘。
托盘上放着圆圆的小锅、锅子里是削成了完美的圆的水果煮出来的表面的半透明的汤，细碎的金盏花瓣漂浮在液面，冰块碰撞发出极为细碎的轻响。
“多谢了、月，来的正是时候。”女仆接过托盘上的小锅：“不管客人到底有没有付款的能力、既然我答应了你正餐和第一杯饮料是免费的，那么您就可以敞开来喝——”
女仆将汤锅整个端起来后、向前轻轻一扬，冰冷的充盈着花香味的汤汁把她浇了个透心凉。
已是幽灵之身的她打了个哆嗦、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的汤汁。
冰冷甜蜜的滋味充斥在舌头上，把她嘴巴里奇奇怪怪的味道完全净化掉了。
她把目光移到手掌——方才已消散的部分也恢复了过来，颜色比她刚踏入店内的时候还要鲜艳了不少。
“因为不是以正常的方式喝进去的、这就算你半份好了。”女仆把空了的陶瓷锅放回了银质托盘、用手指着墙壁：“那些被你破坏掉的部分我也不让你赔偿了，只有一个要求——重新考虑一下你的点单，在下单送上桌之后要全部吃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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