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钱……对于我这种混血种来说也不是很重要嘛。”
她脸上带着，只有身为魔物的瓦尔特才能一眼轻松看穿的魔物的假笑。
魔物都很擅长隐藏自身——流体的身体、或者是轻易能变成人形——
因为是魔物，那副身体只是模仿着人类罢了，并非是真正的人，就算是喜怒哀乐都需要慢慢学习——
魔物最开始最容易暴露身份的部分，就是各种和人类的世界格格不入的表情。
在喜悦的时候要微笑、在悲伤的时候会哭泣——虽然在概念上似乎被定义得很死板，然而却必须要认真体会，才能体会到所谓的言语上的描述和真实之间的差别。
威尔·威因兹从一开始就读取到资料，了解这一点，他在最开始主要帮助瓦尔特攻克的难题就是表情上的不自然。
他知道既不是真正的人类、若是灌输所谓的如何才算是真正的人类的表情的概念，反而会让他感觉到混乱。
他对于瓦尔特最初的教育、是让他贯彻自身的意志。
哪怕他认为相当不合时宜，如果他认为此刻的心情是想要嘴角上扬的话就没有关系——抱着一颗不害怕暴露的心，或许才能寻找到完全不被怀疑的接点。
对于威尔·威因兹的说法，瓦尔特其实是将信将疑的。
不过他却还是乖乖照办了。
不是对于他的话语没有困惑，但是他果然还是想要去相信，最初的最初就看穿了他是魔物，对他却没有一点不客气的温柔的老师。
在他贯彻着，按照概念来说绝对无法融入人类世界的思考，他却发现自己切切实实融入了人类的世界。
就连他自己都感觉到相当惊讶，或者应该说是惊悚感——
这种性格，可以说是完全没有道德、也不符合人类的伦理，甚至时常会出现在应该流眼泪的时候纵声大笑的奇怪行径——
“瓦尔特、你这家伙还真是有趣呢。”
向他搭话的人，拍着他的肩膀。
那还是据瓦尔特所知的，相当傲慢的家伙——不要说是对人类而言都相当低微的魔物，这家伙甚至连人类，以及位置比自己还要更低微的精灵都看不起。
芬妮这种已经坐上了律法局高位的，他也还是充满了鄙夷——
芬妮和他们的年纪相差无几，只是天赋异禀还得到了重视，早早就坐在了让正常的存在都羡慕的位置上。
安斯艾尔·弗雷卡——水平在整个巴恩斯特珀尔帝国的圣骑士学园的筛选中都是垫底的家伙，可是却从来不肯放过任何一个羞辱不如自己的——
巴恩斯特珀尔帝国的律条，给了其中相当大的操作空隙。
既无法使用高阶的术法，甚至还会花费金钱去购买违规道具——使用了违规道具也不能取得胜利，只要他没有因此受罚，早早就继承了家业的他，就能用那高得相当离谱的位分去压制所有人。
唯独能够让他欣赏的、除了纯粹的力量，便是纯粹的高贵——最好两样全部都拥有。
瓦尔特显然和纯粹的高贵扯不上什么关系——纵然威尔老师替他隐瞒了他的魔物身份，他出场的时候也就是以区区一届普通人的身份进入到学园中的。
安斯艾尔欣赏他，只会是因为他的力量。
可是若单纯只有力量、却被得知了他是魔物，想来以安斯艾尔的性格肯定会最先想办法找人来讨伐他。
“有趣？”瓦尔特只感觉到了困惑，再加上他平素还是相当讨厌安斯艾尔的所作所为的，一不小心就向着安斯艾尔翻了个白眼。
察言观色能力，瓦尔特自觉应该是已经有所进步的了——
可惜——根据自己观察来的表情，做出相应的动作表情，瓦尔特却已经相当弱，也许是威尔老师太过于纵容他的缘故。
他相信着威尔老师，偶尔却也会犯一点点嘀咕——
该不会是，威尔老师的纵容以及温柔，是想要在他之后犯下了某个重大错误之后再来收拾他吧？
他以前就听说过，饲养魔物建立功绩的事。
现在像是巴恩斯特珀尔帝国这种传统类型的帝国越来越罕见，在过去全部都是倚靠着灵力、技能书和魔法来比拼高低，铲除魔物的数量也就成为了评比能力、分发勋章的一个重要评判标准。
杀死的魔物越多，能得到越多的钱和功绩，同时也就更容易得到稀少的技能书，再之后实力越来越强——
魔物当然不可能乖乖坐以待毙，只是在当时的时代，魔物一直在被排斥，无法获取到知识、也无法获取到系统性的教育——以家族或种群为单位来代代相传，大部分的魔物也全部都做不到。
除了极小的一部分魔物在化成人形的时候、或是出于偶然和人类的聚落相当近染上了人类的习气，魔物是一群既不会抱团、也不会互相学习，甚至经常出现互相撕咬、彼此互不相让的自相残杀事——
隔着一点点的距离就能吃到新鲜的、增加力量和修行的果实，却还是要吃同伴的尸体，以此来向同伴证明自身的威望。
由于没有最为基础的道德支撑，以及有着所谓的良知的生灵，双方真正战斗起来的——除非判定杀死魔物就是良知这种异常者，否则基本是绝无可能胜过一个纯粹的抱有杀意，连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存在也能轻易吃掉的魔物的——
剩下的既无法做到残忍，也打不过人类，想出来的方法也就是隐居以及逃跑。
无论是全部都躲起来了、还是无缘无故就被虐杀掉了——纵然其中的一部分其实是罪有应得——
从结果而言，能够出现在人类眼前而魔物也是越来越少了。
可是、仍然想要像过去一样轻易获得靠着魔物换来的大笔金钱，以及想要修炼技能随时就能兑换技能书，棘轮效应解除不掉以前养成的不良习惯，也还是要去追求解决之道——
魔物不会坐以待毙，人类通常情况下更不会坐以待毙。
把魔物饲养起来。
魔物作为相对比较低级的生物，把魔物圈禁饲养，再把自己亲手养大的魔物拢在一起，用自身养来的魔物去兑换金钱和荣誉。
这是极为容易的手段，很快就被帝国内上下学会了——
巴恩斯特珀尔帝国的高层思虑了许久，到底要不要废除这种手段上产生了相当的纠结。
最终的答案，却是保留。
毕竟、如果骤然否认了将饲养的魔物能换取相同的积分这一点，那么作为之前的既得利益者，后来者大概会有不满郁结着。
把魔物悉数放出来都算是比较好的情况，最坏的打算是看破了一切，干脆和魔物进行合作。
她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容许这种事的发生的——
她本来对于人类和魔物，各种生灵之间的差别根本就毫不在意。
作为半不死族，在过去的躲躲藏藏，她知道到底有多辛苦——
最初的愿望，其实是想要寻找一片半不死族不需要躲躲藏藏的生活之地——
在之后，虽然有其他的愿望位于这份愿望之上，她其实并没有放弃希望。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呢。
正因为过去的执念太深，曾经坚持着的规条终于成为了她意志中相当强的诅咒。
既不能作为人，接受人的不合理性，同时也不能作为真正的不死族超然于物外。
从最初想要建立同族和同伴能愉快生活的世界，渐渐转变为了对除了同伴和同族之外一视同仁的恨意。
她不可能容许魔物和人类同仇敌忾——
把巴恩斯特珀尔帝国建造了饲养场的事情，散播到一些高阶魔物之间，煽动起它们的愤怒来；
回过头依然纵容着人类的行为——甚至还会在宽裕的时候在奖励上加注——
或许也曾经想过，那些能够修炼成人形的魔物，说不定和自己也没什么太大的区别——然而能够更换成利益，这种想法也就渐渐消失掉了。
它们就和纯粹的货币没有差异。
饲养可食用的动物，然后杀掉吃肉这种事——其实稍微把立场转换一下就会觉得相当不合理且残忍——
然而、会吃人的动物也不会站在人类的角度上去思考问题——
不合理和残忍，只要用自然的法则来解释，就很容易解释清了。
它们只是被饲养来要杀掉吃肉的动物，只是既不需要吃肉，同等重量还能换来更大的金额——除了金钱之外，甚至还有不少金钱无法换取来的东西。
无论是人类对于魔物的偏见，还是魔物对于人类的恨意都在与日俱增。
而作为巴恩斯特尔帝国的王者，却依然还是在利用着这份心灵的间隙——
虽然她知道、自己的不少伙伴还是在以另外一种方式活着——
她却也知道，他们根本就没有活着。
杀害再多的生命也无济于事，失去的东西是不能挽回的。
在她那不会结束的漫长的生命里，就只剩下了死亡之前的那份感情而已——
她也能知晓其实还是有人想要救赎自己的。
她不肯接受救赎，只想自己一步步走下地狱去——
当然，关于这些事，瓦尔特是后来才有所了解的。
在当时的学园之中，他最多只是了解到，自尊心强过头的安斯艾尔，在知道他的真实情况，两个人的所谓“友谊”会瞬间瓦解。
“有趣？”瓦尔特根本不能理解自己翻白眼的样子，到底什么地方有趣了——说成是没礼貌还差不多。
“毕竟是成绩名列前茅的优等生嘛，他们都说你将来肯定是要进入圣骑士团工作的，想要给我这种出身高贵的差生白眼，不就说明你是有真本事的吗？还有你说话也时常显得不合时宜，那不是正是有资本的表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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