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坛之下、一片静默。
因为本来就是被虚伪又狠毒的神明将脑子洗坏了的家伙，除了空虚地喊着赞美的口号之外，实际上相当缺乏独立思考的能力、因为认为神明会庇佑自己的优越感，又让他们误以为自己生命的高贵性——
将自己的生命认知为高贵、而将安布里泽特之外的住民都认为早晚会被女神消灭的渣滓，反而自身对于死亡更加恐惧。
畏惧着恶魔、却从不愿自己战斗，都是指望着天罚以及一位勇者为自己披荆斩棘护得安布里泽特的安全，若是勇者拒绝，便是不愿意承担自己的责任——但是在场的却又没有一个愿意担责的。
封天羽回想起了一些不愉快的经历、一阵恶心。
虽然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安布里泽特的居民到现在也还是没有一点进益，还是和当年一样愚蠢而腐朽。
不知道提法雷特大陆又是如何——
残碎的画面在他的脑海一闪而过、他的表情抽搐了一下，按住了额头。
他尽力想要按捺住自己的大脑，不让自己去回想那些早已被自己度过的日常掩埋封印的灰暗过去。
然而、处刑台上燃烧着的火焰，以及自己友人凛然的表情，哪怕他选择忘记自己的名字、忘记并肩战斗的回忆，却还是会残忍地以碎片式的画面和声音在脑海浮现。
尤其是、自己方才又再一次在火焰中失去了重要的人。
他那目睹了妻女的死亡不可思议的淡然、甚至还有余裕掐死可恶的凶手，大概正是因为并非是第一次经历这件事——
毫无迟疑将她们的性命埋藏、是自己迟了多年做出的，当年没能做出的选择。
然而、正是因为做出了当年没能做出的选择，他已经丢弃在远方的痕迹又显出细微的轮廓。
现在的他全身都是破绽、也许连普通的小孩子都能杀死他。
但是、那些人看到他目光闪烁，身体摇摇晃晃的样子，却更加没有一个敢上前，反而都向后退却了。
给了他充分恢复思考的时间这一点当然让他略感轻松，但同时却也让他对这些家伙的恶感更加强烈了。
不过、即使如此，即使如此蔑视着他们的他，却也没有办法把怒火同样发泄到他们的身上。
他可以去杀死圣女、圣女的侍女，甚至女神，但是他却没有办法对祭坛下的人动手。
那些人无一有着空虚的眼神、就像是灵魂被抽掉的空壳——就在上一刻他们还露出了由衷喜悦的笑容——
台下既有大人、也有着被大人抱在怀中的小孩子。
还没有断奶、母亲的样子看起来还有点虚弱，却把孩子抱到了这里来，其实是生怕孩子错过了被祝福的时间罢。
对孩子产生了恻隐之心——同时、已经忘却了的过去，暗示着他也曾经是这群眼神空泛之徒的一员。
屠杀这些人、自己就和那些轻视人的性命、把被选中的能力当做道具驱使的所谓女神圣女没有区别了。
对于变成恶魔这件事，他早就没什么抵触了，但是他却讨厌变成和那些家伙一样为达成自己的目的就滥杀无辜的人。
他们并不是自愿变成这样的、而是后期被构造成如此的。
报复他们没有任何意义、还不如在女神的身上再补上一刀来得用处大些。
“女神——”
他已经冷静了下来，甩了甩手、指着身后那具死去的尸体。
“如果是真正的女神的话、难道不是不死不灭的么？既然她能被杀死、难道不意味着她是冒牌的女神吗？而召唤出了，像我这种没有责任心，甚至也没有良心的不合格的勇者，不是更能证明她是冒牌货吗？”
他很知道到底怎样的发言，能够蛊惑安布里泽特的居民的心。
他甚至使用了一种和刚才的莉莉特女神类似的圣洁语调——
“……”
安布里泽特的居民到底是否知道这是谎话？
他们是知道的。
而安布里泽特的居民有没有相信他的话？
封天羽很清楚——他们是相信的。
明知道是谎言、却相信——乍听起来好像非常矛盾，但残酷地是这却毫无疑问就是现实。
他们只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只相信对自己有好处的。
他已经想不起来过去的自己到底都做了些什么了、但是，从一些模糊的痕迹里，他知道他也肯定是做过明知道在说谎、却相信了对自己有好处的说法。
所以他才会在讨厌着安布里泽特的居民的同时，认为自己确实没有资格审判他们。
“那按照你的说法、真正的莉莉特女神在哪？”
“是不是被你杀死了？”
“他说的对，真正的女神是不死不灭的，能够被他杀死的肯定是冒牌货——”
“所以、女神大人现在还是好好地活着，在天空上注视着我们的吗？”
“肯定是这样！”
声音中带着颤抖、对他的恐惧也没有完全消去——但是却忽然之间就有了底气。
能够和封天羽对峙的底气和勇气。
封天羽沉吟片刻、也就顺着他们制造出的气氛，后退了一步：“不过、根据我所知道的，你们的女神似乎是被死去的这位囚禁起来了，揭开封印的方法就在那具躯壳中。所以、你们要把那具身躯毁掉，才能把你们真正的莉莉特女神召唤出来，届时也许你们就能见到真正能够拯救这个大陆的勇者了。”
他将大剑收回到了躯体内、又退开了两步。
“但是、我仍然保持着我之前的选择，这里会变得怎么样，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你们说我是恶魔、我当然不会选择成为救世主的。但是、驱使我的恶魔，我也是看不惯的，所以你们怎么处理那具残尸，都和我没有任何关系。你们随意、我不会干涉你们，你们也不要干涉我才是。”
在退开了几步之后、就像是握住了剑就能回想起剑的挥法，在后退的时候，他也能回想起如何让身体变得轻盈。
在那些人的注视下，他四脚着地，跳着离开了祭坛。
而在他们的视线之外、他化成了一匹灰色的狼。
他已经很多年都没有幻化出这样的外形了、忽然转回原身，比起不习惯，不如说是轻盈。
他在奔跑着、速度越来越快，在跑动的过程中，敏锐的嗅觉也逐渐恢复。
虽有些难以置信，他似乎闻到了奇妙的味道——
停在了一间小木屋前、木屋的门扉上挂着【OPEN】的牌子。
味道就是从这间小木屋中传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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