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自己在无意中的哪个微表情、正好是和她最讨厌的情敌叠合在一起了吗？
泽莫菲丝差点就又说出了“对不起、我并不知道您的情敌也有和我差不多的习惯和表情、也许在您看来有点茶气但我并不是故意的，只要您指出来到底是哪一部分让您不舒服了我会改的”这样的台词——
但刚一个“对”字说出口、看到那双漫溢着杀气赤眸的和善笑容，低下头用刀子刺入了【幻野蔷薇】——
在刀子插入到小番茄正中的时候、她还稍微晃了晃刀子，用自己的魔瞳仔细分拆解了解构、仔细确认是否和之前的筷子架一样，仅仅在外形上是食物。
在基本确认无误后、她将刀子凑到嘴边，小心翼翼咬了一口。
没问题、确实是食物——
糖渍过的半熟的芭乐、保留了一定的脆度，甜甜的果香混合着玫瑰淡淡的花香的汁水在口腔中爆裂开来——
而罗勒叶特有的清新中透着一丝淡不可察的辛辣、奶酪浓厚的咸鲜使得蜜渍芭乐的味道不会显得过于甜腻——
稍微切开了十字刀口加入了细碎的胡椒的小番茄，使得味道又上了一个层次。
酸甜苦辣咸、五味俱全却并不会遮盖了各自的辉光，组成了和谐的交响乐。
确实如露西所说，随着一口接一口咽下这精致的餐前小点，负面的情绪短暂得完全消去了。
恰到好处的份量、回味无穷却又完全不能使人饱足，反而被勾起了更加强烈的食欲。
在盘子空了的瞬间、呼吸和心跳都彻底恢复了平稳。
而自己把刀子放置在盘子上的时候、露西用方形的木制托盘替下了她面前的浅灰色的空盘。
木制托盘很精致、木制托盘上的花纹也绘制得栩栩如生——
不过那栩栩如生的图案却让人有点不舒服——
一排鸟笼、鸟笼之中则堆着羽毛华丽、钩爪锋利却双眸紧闭的同一种类的鸟。
唯独最外侧的鸟笼笼门被打开、那只鸟的双足踏在出口的边缘线上，抬起头在望着什么——
从构图来看、它的目光正好能够看到摆放在托盘正中的盘子。
就连筷子架都做得相当精致、玻璃杯仅仅是握在掌心中都能感受到温润触感、托盘也是使用了最上等的木头，然而放在这方形的木制托盘中的餐具却让人不敢恭维——
掉了釉、缺了角，在缺角的部分似乎还沾染着一点不知道是血液还是什么的黑红色液体。
视觉上看起来都有点油腻的锡碗、配上了几个破破烂烂的小碟子——
不仅仅是餐具看上去不堪入目，应该说食物本身也让人感觉有些不可思议——和刚才的【特调乳果汽水】和【幻野蔷薇】完全不是一个画风的。
黑漆漆的炒面、上面洒满了灰色的呛人的粉末，油腻腻的锡碗中是清澈得能看到碗底的油腻的汤汁，上面飘着可怜兮兮的一小撮葱花，而破破烂烂的小碟子里则放着看起来就不怎么好吃的凉拌小菜。
泽莫菲丝好奇地环顾了一圈、发现餐厅内的人比刚才还更多、并且基本没有在等菜的客人了——却只有自己一个人的盘子和食物是这种画风。
泽莫菲丝仔细思考了一下、恍然大悟——
嗯、她应该是被针对了吧。
毕竟这个套餐叫做【露西特供套餐】，如果那位女仆看自己不顺眼的话，被针对也是正常的吧。
没关系——反正刚才的汽水和餐前小点也已经足够美味了、哪怕是为了让她放下戒备心理，让她吃下毒物她都不会抱怨的——
何况只是卖相不太好——这种样式的食物对于她来说才是日常的一部分，不如说之前过于精致的食物、她才认为和自己稍显格格不入。
她默默地拿起了刀子、用刀子卷起面，吸入口中。
“嗯？”
她秀眉微蹙、用刀子卷起了比刚才更多的量的面，一口气用牙齿从刀子上咬下来，在口中细细品味咀嚼着。
坐在一边那位自来熟的长须老者、以一种试探性的口吻弱弱地问道：“这卖相可是不怎么样，难不成和外观形成了反差，却是意外得美味吗？”
“……”泽莫菲丝把口中的面咽下去、又喝了一口汽水，陷入了沉思中。
“那个、请问——”长须老者端着啤酒杯、凑到了她的身边，叉开五指在她的面前摇了一摇。
长须老者的手刚一摇、泽莫菲丝出于本能立刻抓住了长须老者的手腕，朝着将断未断的极限拗了下去。
“唉呀——”长须老者胡须动了动：“痛死了！”
“啊——”泽莫菲丝回过神来、慌忙松开了长须老者的手：“对、对不起！我刚才在想事情、不是故意的，实在是非常抱歉！”
泽莫菲丝正要站起来的时候，长须老者按住了泽莫菲丝的肩膀摇了摇头、用眼睛挑了一眼她的身后——
“虽然有这么可爱的姑娘——嗯、说起来，你是巴恩斯特珀尔帝国的女战士，我说你是可爱的姑娘不会冒犯吧？”
“完全不会。”泽莫菲丝回应道：“不如说这是我的荣幸——如果我露出了一丝不快的表情、您大可以提醒我，我一定会非常郑重反省自己的错误的。”
“……”长须老者“唉”地叹气：“不愧是铁壁呢、早知道是这样的行事风格，我大概也就不会上前来多问这两句了——但既然已经开了口、不知道答案，老朽好像又有点不甘呢。毕竟在这【月相】里竟有老朽从未见过的隐藏餐品、果然还是有点好奇——”
他饮啜了一口啤酒，用手指的拈着胡须上那细密的泡沫，重复了一遍刚才泽莫菲丝走神而没有仔细听的问题：“你的这个卖相不好的面、好吃吗？”
“不、完全不好吃。盐和酱油加得太多、除了咸味和胡椒的味道，什么都吃不出来了呢。”泽莫菲丝非常诚实地回答了老者：“如果是自助点单的话，我认为完全不值得一试。”
她在回答的时候、偷瞥女仆和店长的表情——但两个人都完全没有表现出在意的样子。
店长大概本来是想要回头给她某种反应、但露西尖锐的目光刺过来让他垂下头，耷拉下来的白色的秀发遮住了一半脸。
“难……难吃吗？”长须老者露出了诧异的表情、立刻用手指叩了叩台面：“白月老板、请务必给我来一份一样的。”
“好咯。”白月应声道。
“哈？”泽莫菲丝不住地摇头：“不不不、我可是认真的哦，这个面真的特别难吃。不但酱汁的味道非常差劲、甚至面的火候也掌握得很差，嚼在嘴里还有点生面的味道——”
泽莫菲丝说话间、又吸溜了两口。
“……”泽莫菲丝轻轻咳嗽了一声、辩解道：“那个、我也知道我现在的反应一点说服力都没有，但我说的是真的哦——我之所以一口接着一口的吃也不是因为好吃，是因为——”
泽莫菲丝说到这里骤然止声。
一定是错觉——
她否定着自己。
刚刚从死之门迈出、大脑之中闪现过去的片段，以至于味觉也受到了严重的影响的可能性——
果然还是比碰到无稽的巧合的可能性要更大吧。
就像是为了确认自己的想法一般、用刀子轻轻地剜起了一小撮咸菜，舔入了口中。
“……”
将汤、倾倒入喉。
并没能把那份偶然和巧合否认、反而是更深的困惑。
难吃、果然是非常难吃。
粗犷得过了头的、没有经过任何精心的调味，仅仅是为了填饱肚子这个目的而随手把材料朝锅内倾倒的野性料理。
然而——那是自己没办法还原出来的味道——
父亲的味道。
精擅战斗的父亲、对于制作料理的态度却非常随意——然而这一点在年幼的泽莫菲丝的眼中也是相当有魅力的——
泽莫菲丝拥有着相当好的记忆力、以及极强的学习能力——并且根基很稳健、并不会因为自己的聪慧就试图在招式的练习上一步登天——
这样的泽莫菲丝、哪怕制作料理没办法达到专业水准，至少完成基础性的两个家常菜按照常理来说是没有问题的——
却连鸡蛋都会煎成焦炭的特异性炸厨房属性、大概和她那遇到了事会先在自己身上找原因同根同源——其实也是在循着那个男人的脚步和背影非常拙劣的模仿吧。
“为什么……”
她光速把盘子中难吃的半生不熟的炒面、看起来稀薄寡淡味道却很重的汤，腌制得很浅的咸菜一瞬间一扫而空——
让那味道久久地残留舌尖上，甚至不愿意用【特调乳果汽水】清爽的味道冲刷掉。
“呜哇。”长须老者仅仅尝了一点、嘴巴就变成了“∧”的形状：“这什么玩意——白月、你确定不是你把某两个调料的标签贴反了？还是说被露西骂多了、压力积满破罐破摔？”
“所以我才说了……”泽莫菲丝苦笑：“早知道这样、我应该让您尝尝我的这一份的，这样您就不会做出错误的选择了——但应该说我是不舍得呢、还是太过于沉浸其中，完全没有考虑到。实在是对……”
“嗨、嗨、STOP。本店今晚禁止道歉——”露西跳了过来、手肘撑在吧台上，手贴着脸颊：“与其在那里‘对不起’说个没完，还不如把口舌省下来谈一谈对于这份正餐的感想——”
“是……”泽莫菲丝微微闭了闭眸、在游移不定之间，下意识地说出了既没有说谎又尽量避开了关键的话：“是一个和我很亲近的人、料理就是这样的味道——明明就是把调料随意混在一起，想要还原却意外地的更难办，我几次尝试都宣告失败了。”
“一个很亲近的人吗。”露西呵呵地笑了两声：“原来父亲大人对于你来说、仅仅只是个很亲近的对象而已吗。普莱斯科的女儿尽管也把‘对不起’挂在嘴上、意外是个薄情的家伙啊。也难怪会继续为巴恩斯特珀尔效忠了——
这么想想看、除了帝国之外，心中挂念着的就只有女儿的团长大人真是既倒霉又可怜呢——最重视的、却都轻视于他。”
刀子从泽莫菲丝的手中坠落下来、发出了“咔哒”地碰撞声。
“果然……不是偶然吗……”
泽莫菲丝用手指捏了捏鼻梁、眼角瞥着那满是油垢的盘。
“您们果然认识家……不、您们果然认识犯下了大罪而被处以极刑的家父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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