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球骨碌碌地滚到了脚下。
小小的女孩，将皮球捡拾起来。
浅笑，天真无邪的，纯净得如清溪般的眸子凝望着眼前的生物——
实际上他想要把自己当做是人，却还是受排斥的那一方。
“真罕见啊，父亲大人，你竟然有时间跑到这里来散心呢。”
“什——”他受到了强烈的冲击似的按住了胸口，定定地望着她：“你刚刚说什么？父亲……大人……？”
“父亲的样子真奇怪啊。哈啊，我知道了，难道是在我没有察觉的情况下，你竟忘了我的事情吗？不行的啦不行的啦，就算是讨厌我也不能否认我的出生啊。暂且不提如果我不出生就会产生时间悖论，你这情感转得有点严重了吧？啊咧，爸比，为什么脸色这么难看？还有那边那位骑士哥哥，您为什么也有些沉重似的？”
“我……”他的额角有冷汗滴落下来，眼睛瞪出了条条血丝：“我想不起来。”
“想不起来什么？”抓着皮球的女孩子眨眼。
“你是谁，我想不起来了。”他陷入混乱了一般抓着自己浅金色的短发：“不，没有！没有！没有这张脸！检索不到……”
她那份纯净的笑容消失了，一把抱住身边的骑士：“我父亲他到底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刚才一提到你的话题，他就变得很奇怪——说什么自己的妻子早就死了，他根本就没听说自己有个女儿……”
“什么啦，父亲，你在说什么胡话？我上幼儿园的时候，你不是和妈妈一起给我庆祝过生日么？”她摸了摸小背包，从其中摸出个颇有古风的铜镜：“这还是你送给我的呢？”
他盯着那面镜子，木头人般。
良久，才稍稍回转过神。
“想起来了么？”
摇头。
站在一旁的男子轻轻叹道：“是把自己逼得太紧了，肉体承受不住压力了吧？虽然由我这个剥削者来说这话不太合适，也没什么诚意——可我还是觉得或许你还是稍休息休息比较好哦……”
“就是啊，父亲。重复复活的压力什么的，也应该稍稍分给我一点。别因为我是小孩子，就小看我啊。其实我也是第一流的战士呢！”
利刃的寒光，刺入肉中的声响。
心脏被撕开的疼痛感。
尽管心痛的感觉，是他在三千年间已习惯的了。可不是精神意义上而是肉体意义上的疼痛，这大概还是头一遭经历。
以他的实力，哪怕在剑、魔法、神魔皆存的世界中，也没有谁都能够伤得他这么深。
他愣了足足有一分钟，才回过神，低下头去。
雪银色的匕首，没入了他的胸口。
而匕首的柄，与方才镜子的花纹一致。而刚才在她手中的镜，现在已就剩下了一个满月之圆，掉落在地。
看起来是完整一体的带手柄的镜子这样的造型，实际上却是一把匕首插入了镜子的内部。
对于刺杀兵器来说，实际上它并不算是很完美的设计，甚至于还有些粗糙。可是它已经完成了神兵利器都很难完成之事。
他想要拔出腰间的剑，却发现手软绵绵地使不出力气来。
匕首上流淌下沾满了她指缝的血迹，仔细一看，并不是红色，而是墨黑色沾染着一点点的碧翠。
毒。
他像是断了线的人偶一般，眼神空洞地向后倒下。
不，与其说是像断线的人偶，不如说他根本就是比较恰当吧。
他的四肢，浮现出了浅银色的丝线，而丝线缠绕在小小的**的手指上。
并且，公园这个空间，不知何时已经被替换成了与之相似的隔绝之境。简而言之就是之前和廖北辰对谈时一般，卷入了结界之中。
可怕的是，这幻境的纯度比骑士自己织造出来的还要更高，已经能够达到乱真的地步了——甚至连来来往往的路人都考虑进去了，如果不是他们忽然像是烟雾一般散去，完全看不出是用魔力凝结出的假人。
快速思考着，可是，太过突然的事态和他已经变得有些迟钝的头脑让他完全想不出此刻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为……什么？”
问出了口。
含混不清的。
究竟想要问“为什么杀我”，还是想问“为什么能杀我”，连这种事情也无力去思考了。
大脑已经一片混乱，各种意义上的。
“啊啊，是呢。这种事情，连我自己都很惊讶呢——竟然已经这么得熟练了。明明第一次的时候，我害怕得浑身发抖，被您伤到了一条手臂，甚至还出现了目击者。之后我不断地、不断地重复，现在在大脑和神经系统之前，肉体已经先一步起到作用了。”
女孩露出了笑容。
即使她的容貌不过是个可爱的、稚气未脱的女孩，露出这样的笑颜时却让她看上去相当得狰狞可怖。
“是么？我是……被骗了么。”骑士轻轻咳嗽了一声：“你知道我会相信你所说的从未来而来的话，便不会对你这个小女孩存有戒心——其实你不是普莱斯科的女儿，而是用什么方法在断忆的脑子中添增了记忆，借用这个假身份来接近我。断忆记忆的混乱，也是你动手脚的结果。我说的没错吧？”
“不，不是。完全错了哟。”女孩摆了摆手：“我是货真价实的，你所认识的那个男人的女儿，我是真正的泽莫菲丝。反而你一直相信的普莱斯科什么的，他是个玩具。嗯，不可能是真货嘛，毕竟啊，我的父亲他已经——”
她深吸了一口气，那狰狞可怖的笑脸忽然又变回了天真无邪。
“已经被我杀掉了哦。彻底的。用淬毒的刀剖开心脏，在他露出惊恐的眼神时，将刀子拔出来，欣赏着他死未瞑目的脸，然后点了一场大火把他烧干净了。其实每一次他的表情，都会有细微的变化——和您一样。开始我还有意观察记录，后来已完全腻烦，只单纯而机械地重复着杀掉这件事罢了。”
“为什么？”
“啊啊，您还真是爱问为什么呢。每一次都是，我的嘴皮子都快要磨破了。真是的，如果大脑中的数据能够和电脑中的文档一样复制粘贴就好了。”女孩淡淡地笑道：“简短点来说——只有这样，未来和过去才能连成一个圆弧，此世界和彼世界才能有共通的交点哟？”
“此世界、彼世界？”骑士表情终于出现了强烈的扭曲，他用尽力气，睁大布满了白雾的眼眸，死死地盯着她。
“这不是我的责任，其实也是你效忠的女王大人，亲手安排的。其实我也只是听命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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