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造都市。
科幻小说中常见的题材、通常需要搭载赛博技术以及元宇宙等要素，利用头盔扫描或者仅需要一副眼镜——
奈澪也曾经沉浸在其中。
他是一个相当贫瘠的人、无论是物质上还是精神上，都贫瘠到令人感到可怕。
唯独能够让他编织着幻想的、就只有被印在白纸上的铅字。
在数字化越来越发达的如今、纸制品衰落所带来的好处，大概就是大批用碎纸机来粉碎都会嫌弃会无端造成大型垃圾的铅字制品除了狂热者之外，价格便宜得不可思议。
对于奈澪来说、它们便是字面意义上的食粮——
随着环保化的推进、铅字制品也开始使用可食用油墨，而纸张则是使用可以食用的材料——然而却只是能够掀起一时的波澜、旋即归于沉寂中——
似乎还不如传统纸张印刷出来的制品——至少拥有着更长久的保存时间——
而可食用油墨印刷在可食用纸张上、看起来好像增加了利用手段，其实只是毫无意义在阅读过一次之后价值就大减的物品上还加诸了一层实际上的赏味期。
奈澪却沉迷于其中——
实际上使用了特殊加工技术之后、那些纸张和油墨是比军粮更高等级的营养压缩，不但保质期大大延长、营养也不会轻易在翻阅和接触空气的时候变质。
至于味道之类的——味道其实只不过是一种欺骗大脑、分泌快乐因子，让人在进食这个重复而机械的过程中多少能够感觉到一种乐趣。
如果不是有着能够刺激味蕾的调味料的存在、每一天都吃着味道寡淡的食物，进餐这个过程就会无限变得枯燥而不必要——
事实上味觉丧失往往确实伴随着身体其他机能的下降以及进食障碍。
对于奈澪这个天生就是味觉障碍者的家伙来说、如果所有的一切吃起来都是没有味道的，那么无论做成多么华丽的造型，对于奈澪来说也不过就是造型不一的能量团块。
也有睁着眼睛反而看不到的东西——
也有长着耳朵反而听不清的话语——
那么、大概就也有有着味觉反而感知不到的东西。
因为长期吃不到味道、所以对于奈澪来说，比起食物的质量更重视进食的效率。
实际上花花绿绿的摆满了一桌子的沙拉、动植物油脂所制作的营养丰富的菜肴，在对比一番营养成分表之后还不及两粒维生素和几根能量棒饼干。
唯独需要担心的问题就是长期咀嚼不足会造成咬肌出现问题，利用加入了甜味素的可食用橡胶也能够达成同样的效果。
味道上没有差别、对于他来说更加关心包装袋上元素。
所以、最终发现最为便宜而廉价的食物并非是用几枚硬币就能换到的碳水，而是可食用油墨印刷的书籍。
纵然本质上并不属于食物范畴、上面却也标注着所含有的营养元素——即使没有标注、甚至和碳水一样除了能够提供一天份的力量并且增加饱腹感之外就没有其他的好处了，至少上面还有大量的铅字——
除了能够在肉体汲取营养之外、还能使用大脑来汲取营养。
所以在铅字印刷物上发现这种产品竟然在一个星期之后就会停产的消息时，奈澪还是相当震惊的。
他也知道、像他这样没有味觉只需要把书籍像是叠加千层饼一样塞入口中的是特异性的存在——甚至、现在还依然手中举着油墨印刷的书籍都变成相当罕见的事情了——
他也无法像是在某些故事中看到的主角一样、无法在普通的食物中得到营养，却能够在文字中品尝到酸甜苦辣咸等各种味道。
那不过是对于他来说，在各个层面上都最划算的食物罢了。
然而、那似乎也已经到此为止了——
尽管他的时间不过是在铅字之中慢慢流转、然而在这个瞬间他却忽然获得了能动性。
当然普通的纸张也是能够作为饱腹之物的、可是却没有相应的营养能够供给，甚至那使用真正的铅字油墨印刷的产物，会在生物学意义上造成铅字中毒——
在他看来能够同时满足精神和肉体两方面当然是好事情，然而他却也没有高风亮节到能够完全为了精神方面的营养而放弃肉体上的成长。
甚至之所以想要汲取精神上的营养、也是在赌那种可能性——
在赌精神上能够大量摄取营养之后就能够利用自己的能力找到更多满足肉体成长的方式的可能性。
他用剪刀剪开了作为储蓄罐的饮料瓶、把其中大量的硬币倒在桌子上，朝着附近最大的书店跑去。
他经常性会跑到那家书店去——尽管可能会受到大量的白眼，他也从来没有想过改变自己的行动模式。
然而、他的道德观却并不允许他食用未经付费的书籍——当然仅仅是翻动的话，他是允许的，可是如果是吃到肚子里，即使是他也认为这种行为稍微有些可耻。
那些硬币原本也不够购买什么东西、即使攒起来最后也并不会积累到夸张的金额——
曾经一度在市面上看到过最多能够储存一千万的储蓄罐——储蓄罐、而不是保险箱——
因为那只粉红色的小猪实在是太有气势了、以至于他稍微有一点心动，然而在仔细思考一番、又觉得能够把这只小猪罐装满本身说不定比去街市上买一张价值两元的彩票更反现实主义。
不过、他倒是有考虑过如果他有足够多金钱，倒是确实想要把那只小猪储蓄罐买下来——他倒是没有狂妄到认为能够把那只粉红色的小猪填满，仅仅是想着能够利用金钱买回来一份梦而已。
梦、营养元素、铅字，构成了奈澪这个存在初始期的全部。
而可食用油墨所印刷的书籍正好能够使用最少的钱把他的所有要求全部都满足。
然而、比起一次性全部都交付出去，手中空空如也的焦虑，奈澪依然不断在塑料瓶子中丢入硬币。
现在却再不是慢悠悠的时候了。
他要把之前所积攒下来的既充满了梦想、同时又像是泡沫一般存在的金钱，一次性消耗干净。
让对于他来说既不能食用、也不能提供营养的金钱化成另外一种方式来陪伴自己。
也不知道是不是跑得太着急了、又或者是那一刻本来就应该是他人生的转折点——
就连看到了可食用油墨印刷的书籍即将停产也是作为节点的一部分而存在的——
在推开了熟悉的门之后、抬起头却不是熟悉的光景。
“哟？”站在门前的有着红色双马尾的女仆抬起头来、一脸诧异地看着他：“欢迎光临【月相】、是从人间界一侧的客人吗？”
“对不起、我来错地方了！”
奈澪向双马尾的女仆躬身道歉——
看起来即使只有1%的概率会出错，那么毫无疑问会走上出错的道路这个定律是正确的——
“对不起、我来错地方了！”
他从进入的门退出来，却发现这家店是开在密林中的。
四周都是空荡荡的、就只有这一家店面在原地伫立着。
他竟然会跑错的离谱到这种情况吗——不可能，刚才他还因为跑得太快了，听到了鸣笛声。
那么、也就是这家店花重金买的全息投影之类的效果？
毕竟这家店从刚才的服务生再到客人都像是cosplay咖啡厅。
他红着脸、小心翼翼地走进去，甚至还敲起了门——
“敲门干什么？”
站在用琉璃的围边围住的明厨正中间的一袭纯白色——不仅仅衣服是白色，就连头发都是白色的，离远看过去就像是一团白色的雾气幻影。
大概就是那种虚拟纸片人吧、实际整个厨房的操作都是利用机器完成的，他站在那里的主要任务就是做出做菜的样子。
伴随着“哒哒哒”地切菜声、以及投影的画面，菜就真的被切断然后丢入到锅中——大概就是这样的一种过程——
“这里是餐厅、又不是私宅，你这么敲门倒是显得很奇怪。”
纯白的男子在上下打量着他之后、绽出了一个只有虚幻的人物才会露出来的清澈到略有写不可思议的笑容。
“哈啊、真是生面孔呢。就连灵魂都是不熟悉的——真亏得这种状况下您也能找到我们店面……”
“抱、抱歉。”在他认定了那只是幻影、仍然是躬身向那位幻影道歉：“虽然说出来有点离谱、我确实不是特意找这家店才上门来的。我是走错了——本来我是这么想的，然而现在看起来我好像不止是走错了门店这么简单，应该说我根本就是迷路了。”
他顿了顿、有点尴尬地苦笑道：“真是糟糕啊——虽然大部分的店面我都没什么勇气登门、但是至少我一直都认为自己还算是很熟悉街道的，结果竟然能够做出迷路这么蠢的事情来。”
他想要向前走一步、然而看到擦得过分干净，也不知道是什么材料，明明看起来像是木材、但是却清澈得能够倒映出人影。
自己的双脚踩在地毯和地面的交界处，只有脚尖部分的质感也让人有种奇特的感觉。
他思考了片刻，把自己的鞋子退了下来，穿着袜子都在地上。
其实这样做是不是不礼貌、他也并非没有思考过——
在脱下鞋子之前、他的目光先是在店铺内流转了一圈，发现店铺内赤脚的家伙反而比穿着鞋子的更多——
当然也有穿着奇怪的毛茸茸鞋套的家伙，也头上的兽耳搭配相当之完美。
他想着到底那发夹的内部的到底是什么构造，才能在戴上发夹之后就像是从头皮里长出来的一样。
“为什么要脱鞋……？”纯白的男子歪着脑袋、就好像是在盯着他看一样。
还真是高级的人工智能、就算是这种场景，对方也能精准找准位置，对焦程度刚刚好，就像是真的在盯着他看、真的在对着他说话一样。
“不脱鞋子难道不会不礼貌吗？”
“……”
在看到了刚才已经向他打过招呼的女仆和纯白的男子迷惑的表情之后，他忽然有点心虚。
“难道说——脱了鞋子才不礼貌吗。”
他的表情抽动着：“我看您好像也没受伤的样子、有什么必要脱鞋吗？”
“会……难道会被打吗？”
奈澪的心中忽然产生了一种不安的情绪，忙忙退回到原地。
在退到地毯之前、方才的女仆伸出手来，拽了他一把。
女仆的个子很高、但是也没有比他高很多——
居高临下的态度俯视着他、却让他莫名感觉到自己似乎矮小了不少。
“真不愧是人间界误闯的人，还真是没见识……”女仆的样子居高临下、话语也是高高在上，然而——
她的声音却温柔的不可思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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