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管这叫流浪猫?”
“哎呀,没区别啦,反正都是没人要的小家伙。”
“你管这叫小家伙?”
“对啊,相比于你们那些不知道能活多少年的长生种,她也算得上是小家伙吧?”
“……”
“等等,你拿项圈干嘛啊莉……主人,对不起,我错了好不好,我不应该明嘲暗讽你是长生种,你已经好几百岁几千岁,你是老女人……”
从刚刚开始,不知是从哪里传来的散漫慵懒女声戛然而止,像被扼住了喉咙的鸭子。
安宁下意识皱了皱眉。
浑浑噩噩的,她好像醒了。
却没完全醒。
身体疲惫而无力,沉重得像被注满水银,就连眼睛都难以睁开,只能躺在那里,成为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可似乎没人对她有兴趣。
她听到慵懒女声和冷淡女声的主人都把她当成了从外面捡来的流浪猫——但就算是流浪猫也是惹人怜爱的,会有人忍不住想给它送上猫粮和清水,带它去宠物医院检查身体。
而安宁却无人理会。
肯与她亲密接触的就只有看不到尽头的死寂与黑暗……直到她隐约听见身边传来似曾相识的脚步声。
“醒了么?”
有人温柔地放轻声音问她。
她想回应,却动弹不得,最后只能挣扎着微微张了张嘴表示醒了。
那人注意到了,于是无奈道:
“好了,我知道了,你伤得很重,最好就不要乱动了,等着慢慢恢复吧……来,我喂你喝水。”
她在床边坐下,带来淡淡的薰衣草香,轻柔把安宁托起让她靠在床头,然后给她喂水。
生命的气息再度于身体中缓缓流淌,注入心脏,传入四肢百骸。
安宁舔了舔重新变得湿润的嘴唇,勉强睁开了眼。
映入眼帘的是橘黄色温暖灯光,还有背着光微笑的女仆小姐。
黑发黑眸,左眼下有颗小小的泪痣,神秘而妩媚。
正是她昏迷之前见到的,提着两大袋零食从她身边路过的女仆小姐。
可如今她脖子上不知为何套着条皮项圈,上面还有扣环,虽然没有栓链子,但也足够让人浮想联翩——谁给她套上的为什么要套,她们是什么关系,这是宣示主权亦或者是惩罚?
但无论如何,眼前戴着项圈的女仆小姐都莫名散发出暧昧且魅惑的气息。
让人,忍不住,想要欺负一下。
虽然安宁没有这样的想法。
她只是眨了眨眼,以这样克制的微小动作表达对女仆小姐的感激。
女仆小姐却好像没有理解她的意思,只是又笑了笑,放下杯子,轻声说:
“你就先这样躺着吧,你身上的伤我都给你包扎好了,虽然不是很专业……不过应该也能将就一下,毕竟都是刀伤,要是到医院去说不定还会被盯上,会比较麻烦,你应该能理解吧?”
安宁当然能理解。
医院外科的大夫眼睛都毒辣,能轻轻松松看出她身上的伤口绝不是来自意外,而是聚众械斗——虽然想必就算是他们也难以看出她胸前的伤口是她自己捅的。
毕竟,谁会闲着没事干捅自己一刀呢。
家族传捅应该也不会被算进遗传病史……更何况安宁的家族也不会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传统。
她眨了眨眼,表示明白。
女仆小姐便笑得更加和蔼可亲:
“知道就好,聪明人就是好说话,我也不问你身上这些伤是从哪儿来的了,你就暂且在这儿休息,什么时候想走都行……应该饿了吧,我去给你做点吃的。”
她说着起身,然后又好像想到了什么,朝安宁眨了眨眼补充道:
“哦,对了,你那把短剑我给你放右手边了,你伸手应该就能摸到。”
“……”
安宁垂下眸子。
被子下,她握紧剑柄的手缓缓松开。
“嗯。”
她模糊地用一声鼻音当作回答。
女仆小姐却好像什么都没察觉到,只是点点头:
“那好,我去厨房下面给你吃,你稍微等一会儿啊。”
她转身离开了。
房间里再度只剩下安宁一人。
她看着头顶苍白的天花板,慢慢闭上眼,艰难地把那柄名叫编剧的短剑挪过来,抱在怀里。
生的喜悦充满胸腔,却很快又被疑惑与担忧压下。
她回忆着女仆小姐满脸温和如同人妻般的微笑,抓紧剑柄的手又缓缓用力,指节变得青白,手背青筋迸起,呼吸也跟着急促不少。
然后她好像又想明白了什么,于是缓缓松了口气。
倦意翻涌,便显得躯体愈发沉重。
安宁挣扎着躺下来,再度开始了浅度睡眠。
……
厨房里江酒小姐在哼着歌下面。
面是肉丝面,做起来很省力,也不需要多长时间。
切肉丝,上浆滑炒好,然后加水煮开,放盐胡椒蚝油和鸡汁,下面,放进去洗干净的一把小青菜,等面差不多了青菜也就熟了,这样就可以盛出来,最后再撒点切碎的葱花。
就这么简单。
只不过她下面的时候魔女小姐一直在旁边监工,也不说话,就沉默地盯着她看。
面下到锅里就不用再操心什么了,只需要不时搅拌就好,所以江酒也终于有了闲工夫能搭理她。
“有事?”
她疑惑问。
“……”
魔女小姐没说话,又盯着她看了会儿,才缓缓开口问:
“你知不知道,你捡来的那只流浪猫,是什么人?”
流浪猫三个字被加重了语气,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魔女小姐似乎很不满。
江酒却只是低着头搅锅里的面,浑不在意道:
“不知道。”
“不知道你也敢把她带回来?”
“为什么不敢呢?”
“因为她很危险。”
“她很危险?比你这位动不动就会把前男友变成贴身女仆的大魔女还危险?”
“……”
魔女小姐不说话了。
她拿出了魔杖。
江酒随意转过头瞥了她手上的魔杖一眼,问:
“又急啦?”
还未等魔女小姐回应,她又紧接着说:
“上次是腿环,之前是项圈,这次又是什么?不会是链子吧?莉莉丝你是不是想把我拴起来,变成独属于你一个人的宠物?”
她说着,甚至忍不住笑起来,问:
“那……我好想做魔女小姐的狗啊。”
而魔女小姐已经在气抖冷了。
“江酒,”她难得直呼她的名字,“你就算恨我,也不至于用这种办法来报复我吧?”
江酒闻言愣了愣,然后摇了摇头:
“我恨你?我恨你干什么,是我先当渣男的,你报复我是非常合理的事,一报还一报,我也没有理由报复你啊。”
“那你……”
“我逗你只是因为觉得好玩,我带流浪猫回家只是因为我不想眼睁睁看着她死在外面。”
江酒漫不经心地说着,变出魔杖关上魔法炉灶,让旁边一只碗晃晃悠悠飘到她手里。
“你还记得咱们是为什么认识的么,莉莉丝?”
她轻声问。
魔女小姐愣住。
回忆翻涌,定格,勾画出她与她相识那天的模糊轮廓。
去年夏天,她偶然出门逛街,在广场入口见到位衣着褴褛,躺在地上乞讨的老婆婆。
时代变了,按理来说乞丐也得与时俱进,这年头谁出门身上还会随身带着零钱呢?
移动支付的便捷不仅让扒手近乎销声匿迹,也让无处为家的乞丐们几乎丧尸了经济来源——不放收款二维码是求不到零钱,放收款二维码会让人觉得太假,都有支付宝和微信了那肯定有智能手机,既然如此又何谈沦落街头?
但总之,广场入口处乞讨的老婆婆没摆什么收款码,只有个鞋盒,里面放着几张孤零零的纸钞,十来个硬币,仅此而已。
魔女小姐身上会习惯性带着零钱,可她有些犹豫,考虑着要不要给老婆婆。
毕竟这年头假乞丐屡见不鲜,背后甚至可能是有组织性的团伙作案。
可惜她专精的是召唤和变化学派,不懂启示学派的魔法,不然可以试着读心一下,说不定就能搞明白到底是真是假了。
而老婆婆身边也有人在观望,在小声议论,有个嗓门大一些的中年妇女在说如今假乞丐太多了,大家最好小心点,别最后肉包子打狗了。
她的声音太刺耳,跪在冰凉地板上的老婆婆满脸无可奈何的悲凉,愈发卑微地低下头。
魔女小姐内心便更挣扎——直到人群中突然有个年轻人走了出来。
他凑到她身边,很客气地问她身上是不是有零钱,在得到肯定的回答之后转账给她,换了现金,然后转身,毫不犹豫弯腰把钱放进老婆婆面前的鞋盒里。
她旁观了全过程,于是忍不住问他为什么。
他说没什么,嗯,但求心安。
也正是这句但求心安让他们俩从此结下了不解的孽缘。
回忆骤歇,那天江酒的身影与面前的女仆重合,再无差别。
魔女小姐愣愣地看着她。
而她也转过身,打量了魔女小姐一会儿,然后忍不住很恶劣地笑着问:
“该不会……莉莉丝,你是对流浪猫吃醋了吧?”
“……”
所有的好印象忽然灰飞烟灭。
魔女小姐黑着脸举起魔杖,准备像江酒说的一样,把她当成宠物狗一样拴起来。
可江酒突然递给她一碗面。
热气腾腾,香味弥漫。
“喏,你的份,”她很随意地说,“我做了三碗。”
“……”
魔女小姐沉默着收回魔杖。
下次吧,下次一定把她永远拴在酒吧里。
她想着,接过了那碗肉丝面。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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