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印有金色麦穗环标志的四轮马车从街道转角驶出时,在医学院门口待命的乐队开始奏乐。
伴随着车夫的嘘声,四轮马车缓缓停在医学院门外,早就接到通知的医学院老师和学生们按照队形站在台阶上,欢迎皇储殿下的到来。
被车夫扶下车时,琳娜还在想自己是不是忘了强调要低调行事。她是来解开自己身上的谜团的,是来求学的,可不是领导视察。
但倘若学院真顺遂琳娜的心意低调行事,倒落了“不尊重皇室”的口实,想到这一点,琳娜头一次觉得皇储这个身份还真是麻烦。
所有的目光都汇聚在自己身上,琳娜感到身体沉甸甸的,她向大家行礼后,院长领着从学生和老师面前走过,同时向她介绍老师们以及他们所教的班级。
琳娜从院长口中大致了解了这里的情况,随后与院长一同进入学院。至此,这个欢迎仪式才算结束。她再三强调自己只是来求学的,院长才放松下来。可即便如此,他还是安排了一位同学作为向导,带琳娜参观这所由皇帝资助的医学院。
等校长一走,琳娜就对这个同学露出自己真实的面容。只见她面带兴奋的潮红,问道:“阿格莱纳,我对你们这儿的停尸房特别感兴趣,咱们能不能直奔主题?”
佐雅吐槽道:“喂,怎么能对停尸房那么向往啊!”
阿格莱纳就是院长指派的向导。他有些为难地挠挠头,说道:“这不好吧,殿下,停尸房那地方……”
他嘴笨,半天说不明白阻止琳娜去参观停尸房的道理。而他随口一说“停尸房今天没课,一个人都没有”,让琳娜双眼发光。
“走,快点,带路!”琳娜也顾不得尊卑有别男女不亲,当下推着阿格莱纳前进。
虽然琳娜不知尊卑,但下面的人要是不自觉的话可是要被说闲话的,阿格莱纳被琳娜一碰,如同被烙铁碰到一般惨叫一声,躲出老远,一边求饶一边答应琳娜马上带她去参观停尸房。
一路上,琳娜问东问西,阿格莱纳一一作答。停尸房里面的有些尸体来源不是那么正规,阿格莱纳又不敢在皇储面前撒谎,只能如实禀报,之后便心情忐忑等候发落——毕竟偷刚刚下葬的尸体,以及和其他学院使绊子争抢死刑犯的尸体说出来不好听啊!
没想到琳娜却十分理解学院的苦衷,让阿格莱纳觉得皇储殿下是一个亲和的人,两人之间的关系倒是拉进了。
还没进停尸房,瑞文就找了个借口守在门外,看样子不准备进入停尸房。战场上杀人有荣誉可言,而这里的尸体却毫无荣誉,甚至连尊严都被各种解剖和展示抹杀。因此她不准备进去。
海伦娜心中有些发毛,但还是紧跟琳娜的步伐。
佐雅一进停尸房,“哇”得一声赞叹出来,得到琳娜的允许后穿越蒙着白布盖着人的解剖床,来到一堆泡着人体器官的瓶瓶罐罐里,与怪胎婴儿大眼瞪小眼……
阿格莱纳从准备室取来器材,带着琳娜来到一具新鲜的尸体前。他介绍这位尸体是掘墓人昨天晚上送来的,引来海伦娜的好奇目光。可等他掀开白布,露出光溜溜尸体的胸膛上的十字解剖伤口后,海伦娜顿时一阵站立不稳。
佐雅蹦蹦跳跳走过来,看着眼前一幕如同被海伦娜的冰魔法冻住一样全身僵住。
在两位女官瞠目结舌的目光中,琳娜拿起冰凉的解剖刀,配合阿格莱纳解剖人体的手臂。
嗯,皮肤,肌肉,血管,骨骼,韧带和那边的人类一模一样。琳娜心想。
解剖进一步进行。佐雅只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地参观,就出了一额头的汗水。而海伦娜则感觉琳娜和阿格莱纳在解剖她自己,他们的刀往哪去,她哪里就疼。
期间,琳娜转身给海伦娜使了个眼色。海伦娜回忆起来的路上,皇储告诉她,自己要验证一些不被当前社会接受的知识,顿时理解了琳娜的意思。
只见海伦娜捂着额头向后一个趔趄,若非被佐雅扶住,恐怕就摔倒了。
琳娜和阿格莱纳停下解剖,询问发生了什么事情。海伦娜一副体力不支的模样,佐雅抱不动她,连忙向阿格莱纳求助。
阿格莱纳作为唯一在场的绅士,有小姐晕倒了,他自然责无旁贷。他看向琳娜,琳娜善解人意地说道:“我在这里等你。”
琳娜面对尸体的表现远远超乎阿格莱纳的预期,于是他放心地将手在碱水里洗了洗,扶着海伦娜离开停尸房。
在学院的会客厅里,阿格莱纳与佐雅扶着海伦娜躺在沙发上。佐雅反正不准备回去了,倒是阿格莱纳急着回去。
海伦娜哪里肯如此放他走,当下呻吟起来,好像全身都出了毛病。阿格莱纳检查检查海伦娜后,没发现什么异常,可他又不敢确定,当下就去找老师。
停尸房里,琳娜身上升腾着黑色气息,而她眼前的被剖开的尸体里,黑色顺着血管与神经蔓延开来……
随着琳娜念头一动,这具尸体便睁开惨白的双眼,动作僵硬地坐起身,转头看向琳娜。而等琳娜念头放松,尸体便失去生机,重新化为不会动的物件。
等阿格莱纳回到停尸房,却一眼看见尸体坐了起来!他揉揉眼睛,仔细看才发现是琳娜扶着它。
“我想看看他的脊柱。”琳娜一手扶着尸体,一手擦去额头上的汗迹。
两人齐心协力将解剖伤口处理好,展开的器官组织收拾还纳,以供其他同学使用。
一个上午的时间悄然过去,琳娜告别阿格莱纳和院长,坐上马车离开医学院。
路上,趁马车里只有她和维拉,她将刚才获得的知识写下来,又将自己的思考与疑惑一一记录,希望这些笔记可以帮助自己归纳整理出新的学问——如此一来,这个笔记本就成了她的秘密,她以后得随身携带。
回到皇宫,又是一成不变的日常。不过,琳娜对这个世界的了解更深了。
几天后,邻国新任大使抵达,皇宫再一次举办觐见仪式与欢迎舞会。
这里不得不提一下帝国的地缘政治。
琳娜所在的帝国名为波西亚,位处两座大陆的交界处。西边的大陆人们叫它嚎叫大陆,因为它绝大部分地区都被无法沟通的兽人占据。东边的大陆是人类赖以生存的地盘,人类将其命名为罗亚大陆。
两座大陆以霍恩海峡相连接。霍恩海峡北边是爱兰海,南边是波多海。
波西亚帝国的版图因此也由两大部分组成:位于嚎叫大陆的海西国与位于罗亚大陆的海东国。
在漫长的历史里,帝国曾经出现过两位皇帝共同执政各管一国的情况,不过近几百年来权力又从两位皇帝手里集中到一位皇帝身上。
海西国无邻国,人类控制区之外就是兽人的地盘。海东国则与四个国家接壤。这一次的新任大使就来自南边邻国科特帝国。
科特帝国的上一任大使因为秘密支持哈罗斯伯爵叛乱,被驱除出境,他的行为引发了两国之间的严重外交事件与军事对峙。
琳娜一开始还不知道这件事情,因为她身处皇宫之中,又没有人给她通风报信。等她得知消息时,前任大使已经卷铺盖走人了。
不过,因为皇帝本身大部分精力都放在国内这档烂摊子上,对外扩张的谷欠望不强,而科特帝国因为内政原因国力这一百年来一直衰退,也没有打仗的想法,所以最后不了了之。
觐见仪式开始,皇帝坐于御座之上,琳娜坐在次一级的储君座位上,文武大臣排列于朝堂两侧,红地毯从皇帝脚下蔓延至大殿门口,科特帝国的使节正沿着阶梯拾级而上。
使节是一个颇为英俊的男子,看模样不到三十岁,身材匀称,眼神迷人,在踏上红地毯,走向皇帝与皇储的这段时间里,他看向琳娜的时间远比他打量皇帝的时间长。
琳娜则大方地与他对视。虽然有些gaygay的,但她得承认这位大使看上去确实赏心悦目。
大使走到御阶下,向皇帝陛下行跪礼,起身后又向琳娜鞠躬,然后从随行人员那里取来一个盒子。
出于安全需要,这个盒子已经被检查过了,所以皇帝本人已经知道盒子里装的什么,但走这个过场仍旧十分必要。
“我很高兴你们科特终于派了一个我看着比较顺眼的人来。”皇帝说完,文武大臣以及观政的贵妇和爵爷们发出矜持的笑声。
“波西亚盛产帅哥美女,我们科特挫了一点,就我拿的出手,所以我被派来这里,之前的那些丑鬼们倒是让陛下见笑了。”大使说完,被礼节拘束的笑声再也绷不住,朝堂上一片欢乐的氛围,算是对大使活跃气氛的认可。
已经笑出来再绷脸就难了。
大使接着捧上手里的盒子,来到御阶底下,打开举国头顶让皇帝与琳娜可以看见里面的内容物。
大使朗声说道:“皇帝陛下,英明神武的,健康长寿的,神灵庇佑的科特皇帝托我向您献上他皇冠上最璀璨的宝石:蓝色精灵。愿两国的友谊如同宝石一般坚固又迷人。”
“众所周知,宝石硬归硬,但它脆,一锤就碎了。”皇帝陛下随口说道。
暗藏杀机。
众人为这位讨人喜欢的大使捏了把汗。据可靠情报,指示前任大使与哈罗斯伯爵接触的人,正是科特皇帝本人。新大使很难证明自己没有承接秘密任务。
“所以,陛下,我说宝石是迷人的。如此美丽的东西,自然有人维护才行。我向您保证,陛下,拿锤子的人没法靠近它。”
皇帝向大使招招手,大使迈步走上御阶,等抵达皇帝跟前时,跪在他脚下,将宝石置于膝盖上,同时微微侧一下身子,让琳娜不用伸脖子就可以欣赏到。
“嗯,不错,确实是蓝色精灵。”皇帝说道,“但我要宝石干嘛呢?我宁愿把它换成钱。也许这枚宝石可以让我多养活一个团的士兵?”
不愧是直男皇帝!腹诽的同时,琳娜感到一阵汗颜。
而大使本人也局促不安——再舌灿莲花,对方想找茬,他能怎么办?难道他今天要在这里拿到波西亚的宣战书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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