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中午,饭后。
“兹~”随着百叶门上升打开的声音,从后院小门溜进来的伊碧塔和刘易斯进入了工房内部。
“这不已经是你的工房了吗?为什么要这么鬼鬼祟祟的?”伊碧塔仍是一副不情不愿,揣着手问道。
“是阿米达拉……她现在正在气头上,让她知道我现在找你合作非把我脑袋拧下来不可。”刘易斯左顾右盼,并挡着伊碧塔的去路,确认阿米达拉没藏在这里后才她让进来。
“做蝙蝠的感觉怎么样?”伊碧塔听到刘易斯和曾经一同对付自己的合伙人闹掰,心中煞是暗爽。
刘易斯才不畏惧做蝙蝠——在童话故事中又巴结鸟类又巴结兽类的动物,最后遭到人人喊打只能在夜晚活动——回答说:“要想实现梦想,就得联合所有该联合的人。卡斯佛伦不也在对抗精灵国的时候与北境不死国联合,对抗北境不死国的时候与精灵国联合吗?此时的敌人就是彼时的同伴,反之亦然。”刘易斯拉椅子请伊碧塔坐下,便开始铺陈接下来要用的东西。
“你历史倒学得真不错。”面对刘易斯的顶嘴,伊碧塔这样回话道。
“过奖了,公主殿下。”刘易斯随便应付一句,却让伊碧塔心花怒放——自新王篡位以来,对自己的所有官方称呼全都是“前公主”,而只有刘易斯使用公主称呼自己。开始美滋滋地仰起头来——目光落在一只被尊贵地摆在基座上,焕发着银色光芒的物品,阳光恰巧从窗外透进来宛如聚光灯般照在其上。在伊碧塔看来,这就好像是一只长的过分、没有弓臂和弓弦的十字弓。
“所以那就是你的……研究成果。”伊碧塔略显惊讶的说。
“我称它为……原型步枪。这一款叫做……马提尼·亨利步枪。”此时的刘易斯万分感谢这把枪跟自己分享同一个姓氏,这样就可以既不埋没了原作者的名号,又让外人在第一时间认为是刘易斯的发明了。
伊碧塔仔细地观摩着熠熠生辉、刻有纹饰的步枪问:“你花了多长时间做出这东西的?”
“呃……四天?五天?”刘易斯一边在柜子里取出大瓶黑火药,一边回话。
这个速度着实惊到了伊碧塔:“四五天?这也太快了。我捣鼓了有将近一个月才做出我的原型魔力动量轮……”甚至让她小声嘀咕了一句,“你没准真是个天才。”
“这就是我为什么说它是一种消费级产品,批量生产还能更快。出于纪念意义这把原型枪用了校长送的秘银和铁树,但如果全部换装成钢铁和桃木,我预估能够以五十银币到一金的成本价格批量生产。最贵的还是人工费。”
“所以你想让我复制这个?但使用复制术必须明白一个物体的原理,而且越复杂的物体花费时间就越长。”
“不,步枪本身太复杂了……你要复制的是这个……”刘易斯说着,将一个装有设计图和三块金属零件样本的托盘送到了伊碧塔面前。
伊碧塔用自己熟悉的事物理解着这些物体:“这个是……铜安瓿?铜块和……喂蚂蚁的水杯?”
“它们分别叫做弹壳、弹头和底火杯。把这三样装入填充药,再组合起来叫做弹药。大概是这副模样——”刘易斯从托盘中拿出了设计图,将等比的弹药剖面图给伊碧塔看,并仔细讲解,“……总的来说,步枪就像魔杖,弹药就像供给魔杖的魔力一般,需要将弹药装入步枪才能开火。”
刘易斯继续说:“但是弹药需要大量的重复工艺,属于消耗品,手工打造效率太低——我用四天时间做一把枪,而做出这枚子弹就用了我一天的时间。而步枪每发射一次,就会消耗这样一枚弹药。”
“所以你要做的就是批量复制这些弹壳、弹头和底火杯。弹壳和底火杯是纯铜做的,而弹头则是铜包着的铅块,都是纯粹的金属件——材料都已经准备好了。”刘易斯一边在伊碧塔专注的点头下讲解,一边将已经进好货的几十块铜锭和铅锭展示给伊碧塔。
“你需要复制多少个?”边问,伊碧塔边从怀里掏出了自己早已雪藏,在受了邵莎教训后才重新启用的魔杖。
这是一柄蓝宝石杖端,银树杖柄的魔杖,装有雷麒麟的雷尾杖芯——雷麒麟是一种长着白髭的独角马型神秘魔物,是仅在雷雨天气的密林和高原上才会现身的魔物,原本按照“多纲法”分类属于动物的生物,却由于能够自由使役雷电的力量,甚至利用雷电瞬间出现和消失而不得不分类为魔物。
这柄魔杖上刻纵铭文:“雷电奔腾,飞驰千里;原力不息,壮志不已”横铭文:“豪雷杖”
“呃……一百件。能做到吗?”刘易斯略有不安地说出了这个数字。
“这种纯净物质轻而易举。”说完,伊碧塔便挥舞起豪雷杖,摆好的铜块和铅块便开始如融化一般扭曲,分为三股、流入摆好的三个木盒并自然地卷成了子弹部件的模样——铜锭如奶酪拉丝一般分为三股融流,而铅锭则溶成一股,与三股铜流中的一股融合。很快,包铜弹头、弹壳和底火杯便以十秒一组的速度分别呈现在了木盒中。
“……太神奇了……”刘易斯很难想象原本需要复杂的机床才能达到的效果,利用魔法却可以如此简单地实现。刘易斯一时间幻想着魔法可以达成的其他工业时代的效果,诸如汽车、飞机、电台、收音机……但很快她的思绪回到了当前的目标上,“我现在可以组装她们吗?还是会很烫?”
“不,并没有加热。你现在就可以处理,顺道让我看看你是怎么搞出这些怪东西的。”伊碧塔一边像乐队指挥家一般挥舞魔杖、精准地复制着子弹零件,一边看着刘易斯——她早已经对这种在别人看来无比艰难的魔法驾轻熟就,闭着眼睛就能完成。
刘易斯搓了搓手,戴上了面巾,先用镊子取出半个指甲盖大小的底火杯,小心翼翼拿出纸筒包装的自制雷酸汞粉末倒入其中——虽是倒撒了一些,引得伊碧塔一阵发笑,但随后刘易斯的操作却是轻巧,拿起一个略大于底火杯一圈的有孔薄铜垫片——铜垫片是刘易斯自己提前用定型魔力切割刀在薄铜板上像盖印章一样切好的——虚覆在底火杯上。接下来用空弹壳底部的底火坑对准底火杯,用力一按,发出”咯噔“一声——让余出来的铜垫片受力下弯,正好卡入弹壳底部的底火坑里并牢牢包裹住底火杯。
随后刘易斯取出装好底火的弹壳往里装入黑火药,装满黑火药后便放入弹头,刘易斯拿起一个自制的钳子在弹头与弹壳的接合处猛地一挤——
——一枚马提尼·亨利步枪用的0.45英寸博克赛子弹便做好了。
“像这样的子弹光是试射够用,就得做上五十个。”刘易斯正要继续操作,伊碧塔却说:“你做底火杯实在太慢了……而且不知得浪费多少材料。这种细小工作交给我吧。”
“你……你不是得持续施法吗?”刘易斯惊讶道。没想到伊碧塔竟然从不知道哪个角落里掏出了一个魔杖基座——工房自带的工具,刘易斯都没发现这个——将魔杖插在上面并靠近了铜块,魔杖离开了伊碧塔的手却依然在施展之前的魔法——如此一来伊碧塔便只需远程供应魔力,便可以同时做别的事情。“你真是见识短浅、不学无术。”伊碧塔亮出了空着的双手,顺道嘲讽了刘易斯一番,
刘易斯被摆了一道,却没有发火的欲望,只是“噗嗤“笑了出来,连忙应答:“是是是。见识短浅,不学无术。”伊碧塔看到刘易斯这副窝囊的样子,不由得露出了开心的微笑——既然对方这么巴结自己,自然得再给她点好处了,“让你见识一下炼金课满分的实力”
更没想到的是刘易斯还善意地提醒了一句并递出了一个防尘的面巾:“小心那粉末有毒。”
“哈?那我就不动手了。”
“所以嘛……”然而刘易斯会错了意——
伊碧塔所说的“不动手”不是不做,而是“不使用手——”只见她用原力作为双手的延伸,指引着雷酸汞粉末进入底火杯,垫片盖得也比刘易斯准,每做完一个,便用原力将它稳稳地推至刘易斯面前。两个人便这样分工合作了起来——随着“咯噔”一声,“咯噔”一声的压底火声响,子弹越来越多。
不知不觉地,伊碧塔突然冒出一句:“简直就像平民的手工作坊一样。这种工作也蛮有趣的。”
“你明明可以不用帮这种小忙。”
刘易斯边做边说。
“我拿你那么多钱也是有压力的。”伊碧塔回答。
“做久了会很枯燥。”刘易斯尝试劝阻。
“至少现在还可以。”伊碧塔则推辞。
你一言我一语地闲聊着,刘易斯看着伊碧塔工作的样子,不由得一股异样的感觉油然而生——这样灵巧、聪慧的女生在刘易斯曾经的那个年代是绝无仅有的。
那时的平民女性老土、唠叨,长得漂亮点的不是去出卖肉体就是去了不食人间烟火的演艺圈;而贵族妇女要么是近亲结婚得来的歪瓜裂枣,要么就是除了尖叫什么都不会的蠢蛋。
而伊碧塔,先不说那只有异世界才有的深邃美丽的淡蓝头发,就是那精致而充斥着专注与认真的侧脸也是刘易斯在上一生绝未见过的——不,有,但仅有一位。
刘易斯想起了随军乘坐列车前往东线、经停波兰时曾流传到列车上的一张四分之三侧脸照片,那是一位波兰美女上大学时的照片,传阅到刘易斯手里的时候几乎让他心脏停跳。
几经询问后,刘易斯才得知这位美女便是当时已然年过五旬、发现多种放射性元素、荣获诺贝尔化学奖的玛丽·居里——刘易斯一时间被这位女士的高雅、美貌、专注与博学所折服、陷入无法自已的热恋中,他在冲动之下毅然决然地写信给这位才高八斗的有夫老妇——
尊敬的居里夫人:
我叫刘易斯·亨利,是一名曾奋战在西线的奥匈士兵,是一名维也纳人,喜欢吃洛杉矶人卖的墨西哥鸡肉卷。
如今随军转战东线,经停波兰之时,无意间有睹您年轻时的芳容,霎时间心房悸动。四下打听,才得知您尊姓大名。未尝想到您便是名震欧洲的诺贝尔奖得主,实乃有失敬意。
我私下借阅过您的著作,实乃字字金句,对我启迪万分。
我虽然是一名普通士兵,但平日钻研枪械,汲战场之精华,取堑壕之所需,也是算摸了摸科学的门框。如今虽略有小成,可惜成果屡遭军方贬损,未尝得志。
遂在此自怨自艾一番,以博夫人一笑。
希望成为您的笔友,常有往来。
期待您的回信
刘易斯·亨利(笑脸)
然而刘易斯热情洋溢地写完才发现,自己和居里夫人的工作截然相反——刘易斯负责把子弹钉到法国人身体里去,居里夫人负责用X光片把子弹从法国人身上扣出来;仔细再一想,万一这封信寄出去,被法国人截下来再贴上《帝国主义的粗野士兵尝试勾搭伟大的科学家居里夫人。究竟是阿基米德悲剧的重演?还是人性的丧失?》的标题上了法国报纸,再被某国的小学课文录入其中,那还不得遗臭万年?
经过了一番苦苦挣扎,刘易斯把行将丢进信箱,只剩一对指甲盖捏着的信揪了回来。整件事情唯一让刘易斯值得自豪的就是把居里夫人的两本著作的德文版《放射性物质的研究》和《论放射性》捏着鼻子通读完了——刘易斯实在是不想在万一成了笔友之后露怯。
而在那之后,刘易斯就再没对任何女性产生过这样心跳加速的感觉。
然而今天,这位名叫伊碧塔的女生仿佛年轻时的居里亲临般地出现在了刘易斯面前。
但问题来了……现在刘易斯自己也是个女的。
刘易斯一时间陷入了沉默。只是静静地一边偷窥着伊碧塔的侧脸,一边专注于手头的工作——原本计划一下午才能搞定五十发,另外五十发留给明天的工作,有了伊碧塔的额外援助,不到一个小时便全部做完了。
过快完成了原计划的额度后,两人便用工房特权叫了下午茶和点心。喝着下午茶的刘易斯一时间陷入了享受额外时间的无聊中。她用看着一陶盘金粒的眼神看着这一盒的子弹——在曾经的战壕里,这象征着一时间的富足:可以换各种东西、也不用担心仗打到一半子弹不够用了。
抬起头来,看到摆放妥当的银色马提尼与配套子弹构成的图景,刘易斯不由得悄悄感叹——历时13年的风风雨雨,虽然没有硝烟和战争,但熟悉的东西终于回来了。
伴随着夕阳,回忆着往昔的时光,刘易斯陷入困倦的白日梦中,她把自己想象成一个垂暮老人,露着幸福的笑容坐在维也纳乡间的一座小木屋里,如同现在这般;看着自己在战场上收集到的好枪稀物,静静地养老,每天的工作就是早上起来使唤老伴去喂鹅,自己变着法地更换这些枪支的排列顺序,兴趣来了就花一上午的时间挑一把最喜欢的,再花一下午的时间清灰打理,然后趁着夕阳打两只野鸭,回家交给老伴炖汤做饭,吃完睡觉。
“新枪什么的……已经造不动了啊……”刘易斯混杂着幸福与释怀,从嘴里悄然流出这样几个字来。
“所以这东西究竟是怎么工作的呢?”一个充斥着好奇的声音传入这位金发“老人”的耳朵里。刘易斯一时间从梦境中惊坐而起,连忙打了打自己的脸,心中暗念:“想多了想多了,我这壮志未酬怎么就想起养老的事情了?刚刚只是累了,累了!”这般勉励自己道。
“你问我什么?”刘易斯这才想起来回伊碧塔的话。伊碧塔噘嘴不快,但还是维持着充分的好奇心:“这东西……步枪是怎么工作的?”
刘易斯大概能想到伊碧塔是个天生好奇的人,否则不可能有那么大的干劲去在短短的一年时间内了解几乎所有的魔法。然而刘易斯的原则是绝不将自己的秘密透露给其他人,但看着伊碧塔那张挂着生气与好奇的美丽面孔,她一时间动摇了。
“Well……你真的想知道吗?那可能会对你而言有点复杂……”
“我连高阶的原力领主形态都会,还搞不懂你这个小小的魔法道具?”
“嗯,那就试试吧。”说着,刘易斯将马提尼从基座上取下,在桌面上扫清一块空场——拿出螺丝刀,毫不犹豫地咔咔两下便将马提尼拆解成了一堆零件。
“这——”伊碧塔瞬间僵在了原地。整个王国,没有哪个魔法的术式是伊碧塔没有见过的,没有哪个魔法道具的原理是伊碧塔没有理解过的;而看着眼前这堆散发着朴素气息的大大小小的零件,伊碧塔一时间竟是说不出个子丑寅某。
伊碧塔的脸憋得通红,努力地想找出一些拿得出来的词汇,但终于还是:“好吧……我确实理解不了这个东西。”伊碧塔居然会服软实属刘易斯意料之外,但仔细想想,也是情理之中——刘易斯在当初寻找伊碧塔弱点时,就知道“谦虚”一直都不是伊碧塔的缺失,她真正缺失的情感,其实是“幸福。”
刘易斯叹了口气,在“被美色迷惑了双眼”的后悔与“万事都得向前看”的不后悔的错综感情中,终于还是讲解起了步枪的原理——从化学能的原理,再到激发的方式,枪械的运转结构,以及人体工程学的原则等等,听得伊碧塔津津有味。刘易斯能看出伊碧塔的眼神充斥着惊喜、羡慕……还有幸福,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于是便一口气将每个零部件的作用全都说完了,直到最后教伊碧塔亲手将全枪组装了回来。
当最后一个螺丝被重新拧进枪托,已经是入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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