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哥,不可失礼。”胡琰赶忙上前,对着胡捕头使了个眼色。
胡捕头这才看到走在后面的湛非鱼,心里咯噔了一下,若是赵毅几个纨绔,胡捕头拼着被他们埋怨也要把人弄走。
张知府被杀了,凶手很可能是庞同知,这种混乱的情况下,哪能让赵毅他们来凶案现场胡闹。
可湛非鱼竟然冒着大雨过来了,胡捕头便知道是拦不住人了。
大步走了过去,胡捕头拱手行礼道:“湛姑娘,赵大人有令,在布政使司的大人们到来之前,任何人不准进入府衙内宅。”
湛非鱼也不为难胡捕头,将禁龙卫的令牌拿了出来,“胡捕头不必阻拦,若是姚大人怪罪下来,我一力承担。”
“是,湛姑娘这边走。”胡捕头在前面领路,看着一旁的赵毅、胡捕头几人,低声提醒道:“赵公子你们只可站在回廊下,不可进入书房内。”
“胡捕头放心,这点分寸我们都有,必不让你为难。”赵毅应下,胡琰几人也附和的直点头。
顺着抄手游廊一直往内宅方向走,胡琰故意放慢了脚步,对着赵毅挤眉弄眼的嘀咕,“这是不是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柳小五贼兮兮的笑着,“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啧啧,早知道会有这结果,昨晚上我也不会折腾的一夜没睡。”
柳小五、胡琰他们都和赵毅交好,家中父辈同样和赵同知来往密切,一旦庞同知升任为肃州知府,他们几家的下场可想而知,谁知道会峰回路转。
“谨言慎行,一切等到尘埃落定之后再说。”赵毅的确稳重多了,看了一眼身旁的几人,“把表情收收,别生出事端来。”
的确,张知府死于非命,他们若是脸上带着笑,这传出去绝对会给家族招祸。
看到浩浩荡荡走过来的一行人,守在书房外的捕快错愕一愣的看向胡捕头,“头?”
“你去回禀赵大人一声。”胡捕头低声交待了两句,随后又向湛非鱼道:“这间便是张知府的书房,平日里大人都会在这里处理公务,这会尸体还在里面,仵作估计就快过来了。”
随着书房的门被推开,浓郁的血腥味扑面而来,湛非鱼站在门口往里面看了几眼,随后拿出帕子把鞋底擦拭干净了,这才迈步走了进去。
胡捕头和旁边几个捕快都愣了一下,估计谁也没想到湛非鱼胆子这么大,竟然敢进还放着尸体的书房。
赵毅、柳小五几个纨绔平日里咋呼咋呼的,但他们也没胆量近距离和张知府的尸体接触,毕竟血糊糊的太过于吓人。
湛非鱼顺着墙根往里面走,避开了散落在地上的东西。
张知府的尸体仰卧的倒在地上,致命伤是胸口处穿胸而过的黄花梨木雕,雕刻的刚好是青竹,顶端尖锐堪比利器。
“这个四君子屏风是大人最喜欢的,是从江南运来的。”胡捕头低声解释了一句,张知府的尸体就倒在屏风上,再看地上破碎的茶具,还有文房四宝和书籍,足可以知道之前的争吵有多激烈。
蹲下来身,湛非鱼仔细观察的着尸体倒下来的姿势,回头看向身旁的何生,“是被人推搡后倒下去的,然后撞到屏风了,却意外被木雕穿胸而死。”
何生在禁龙卫接受过专业的训练,仔细的观察了一下狼藉一片的书房,再目测了章知府的身高还有屏风的位置。
屏风左右两侧插牌柱雕缠枝万寿菊,站牙镂雕夔纹,雕刻的青竹从屏风底部延伸到中部,宛若立起来的长剑。
“张知府右手攥的是穗子?”何生示意湛非鱼看向张知府攥紧的右手,从指缝里能看到宝蓝色的穗子。
湛非鱼几乎是过目不忘的记忆,定睛一看就回想起来了,“庞同知腰间挂的佩玉就是这个颜色的穗子。”
胡捕头听得一愣一愣的,他在府衙经常见到庞同知,庞同知那块白玉无事牌正是用的这宝蓝色的穗子,听说还是庞夫人亲手打的穗子,一时引为佳话。
“小姐,看张知府的左袖。”何生再次开口。
湛非鱼的目光也随之移了过去。
估计时间还很早,张知府并没有穿官服,而是灰色直裰,衣裳的料子则是江南的古香缎,这种绸缎乃是桑蚕丝重叠交织而成,比起一般布料容易起皱。
张知府的左袖子处有一大块皱了,从打皱的纹路来看,很又可能是有人大力抓住了张知府的胳膊,这才导致衣裳起皱了。
湛非鱼明白的点点头,这种种情况都验证了小吏的话,张知府和庞同知在书房里起了争执。
此刻,书房外却有急匆匆的脚步声传来。
“大人。”守在外面的捕快立刻行礼。
赵毅、柳小五几个纨绔也跟着行礼,只是看赵同知这堪比锅底的脸色,几个纨绔顿时头皮一麻。
“胡闹!”呵斥声响起,身着官服的赵同知冷怒的看着赵毅几人,“本官三令五申闲杂人等不准进入内宅,谁准你们来的?还不立刻退下!”
“是。”赵毅哪里还敢停留,几人对望一眼,脚下抹油一般转身就走,不过却没有走远,而是转过弯确定赵同知看不见了,几人立刻就停下脚步。
湛非鱼也带着何生走了出来,“赵大人。”
蹙着眉头,赵同知不悦的看着从书房里走出来的湛非鱼,却也知晓她有禁龙卫令牌,胡捕头他们不敢阻拦。
“湛姑娘,既然已经看过了,还请速速离开,查案本是肃州府衙的事,湛姑娘这是要越俎代庖?”赵同知绷着脸,驱逐的意思不言而喻。
之前就听闻赵同知铁面无私,湛非鱼此刻是见识到了,“冒犯之处还请赵大人见谅,阿生,我们回去。”
赵同知脸色依旧难看,目送着湛非鱼和何生离开了,这才看向胡捕头道:“把书房的门锁起来,没有本官的允许任何人不准进入!”
“是,大人。”胡捕头领命,看着步履匆匆又离开的赵同知,不由松了一口气,也幸好湛姑娘不计较,否则赵大人也讨不得好,那可是顾学士的弟子。
……
看到湛非鱼过来了,等在一旁的赵毅立刻迎了过去,“还请湛姑娘见谅,家父行事一贯如此,并不是有意针对湛姑娘。”
“无妨。”不在意的一笑,不知想到了什么,湛非鱼眉梢一挑,问道:“庞同知关押在何处?”
湛姑娘还打算去见庞同知?
柳小五几人满脸敬佩之色,他们平日里最怕的就是一板一眼的赵大人,湛姑娘刚刚才被赶出来,竟然还打算去过去,这是明知故犯那!
若是在今日之前,赵毅想要打探衙门内的机密事,这些捕快还有小吏不一定会透露,但今日不同往日,张知府意外死亡,庞同知很可能就是杀人凶手,赵同知就成了肃州府衙官位最高的大人了,赵毅想要打听什么就容易多了。
半晌后。
“庞同知关押在大牢里。”赵毅把问到的情况说了一下。
庞同知只是有杀人的嫌疑,但他并没有承认,可赵同知却是铁面无私,直接就把人按律关押到了大牢里。
不过因为涉及到张知府的死,所以是关押在单独的牢房里,同样派了捕快和狱卒看守着,禁止任何人探监。
“劳烦赵公子领路,我打算去探视一下我的丫鬟。”湛非鱼莞尔一笑,这借口听起来光明正大,可有脑子的就知道她这是要去见庞同知。
赵毅迟疑了一下,他实在是怕了自家铁面无私的父亲会动用家法,毕竟自己这样属于屡教不改!
可想到了湛非鱼的身份,赵毅一咬牙,“湛姑娘这边走!”
……
片刻后,肃州府大牢。
有禁龙卫的令牌在,绝对没有牢头、狱卒敢阻拦湛非鱼,这不很快就把人带去了大牢最里面的单人牢房。
“湛姑娘,人就关押在这里,若是有事就喊一声,小的能听到。”牢头陪着笑脸,知趣的退到了不远处站着,这距离湛非鱼和庞同知说了什么,牢头绝对听不见。
庞同知身材圆润发福,盘膝坐在稻草上,抬眼看了一眼湛非鱼,随后又好似木头菩萨一般,双眼放空,神色平静。
隔着牢门湛非鱼打量着沦为阶下囚的庞同知,这难道就是天理昭昭、报应不爽!之前他偏帮钱世鹏让阿暖入狱,结果风水轮流转。
一片安静里,庞同知没开口,湛非鱼同样沉默着,只不过视线在他腰间的无事牌上多停留了片刻,果真是宝蓝色穗子。
再看庞同知的官服下摆,沾染了一些墨迹,而书房里,文房四宝都掉落在地上,想来是那个时候沾染到的墨迹。
两刻钟之后,不发一言的湛非鱼转身离开了。
庞同知不由眉头一皱,下意识的就开口了:“湛姑娘是来看本官笑话的?”
脚步一顿,湛非鱼笑了起来,“庞大人何出此言,虽说大人此刻身陷囹圄,但布政使司的大人还没有来调查,大人也只是有杀人嫌疑,还是说大人的确就是杀人凶手?”
庞同知嗤笑一声,目光诡谲的打量着湛非鱼,小姑娘一看就是娇养着长大的,再看着通身的书卷气,谁能想到她手里沾过人命,行事如此狠辣。
“湛姑娘,明人不说暗话,姑娘能说服张知府用一条命来陷害本官,本官技不如人,甘拜下风!”虽然这说话声里透着笑意,但看庞同知这阴沉沉的眼神,便知道他是恨毒了湛非鱼。
从被捕快带到牢房关押之后,庞同知一直在静坐沉思,此番一回想就明白之前在书房里,张知府是故意引诱自己和他争执起来,那些书籍、笔墨包括茶杯也都是张知府砸的。
再想到自己不过是随手一推,张知府竟然就倒了下去,当时自己没用多大的力气,更何况即便摔倒了,怎么就那么巧合的砸到屏风上?
还被屏风左侧的木雕青竹穿胸而死,这分明是早就算计好了。
庞同知猛地攥紧了双手,可恨的是现在想明白了却已经太迟了,张知府已死,死无对证!
当时书房的门窗是紧闭的,只要他们两人在屋子里,守在外面的小吏只能听到争吵声和打砸声,庞同知即便有万千计谋,却也无法给自己开脱。
“庞大人认为是我收买了张知府陷害于你?”语调微微上扬,湛非鱼向着牢门走近了两步,乌黑的双眼里目光澄清透亮,“我和大人无冤无仇,又何必如此大费周章的来算计大人,大人实属小人之心,告辞。”
湛非鱼一走,何生立刻就跟了过去,至于牢房里的庞同知,不管他能不能自证清白,他的仕途算是完了,而一颗没用的旗子,他背后的主子会保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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