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给我扇,老朽自己擦擦即可。”
老者拿起脖子上油腻腻的毛巾,上面布着大小数个破洞,擦擦额上的汗。
老者又接着说,这个宋凝凝,原是任丘人氏,自小卖给京城郡王府。
因那年郡王获罪,丧尽家财,王府一干人众做了鸟兽散。
凝凝无奈,只得回到原籍,正应那句话‘遇难莫投亲’。
她本家见凝凝生的妩媚风流,可惜出身低微,且非黄花,定然难以高嫁。
为图些钱财,托亲戚说给申州的一个小地主,叫做昆明的做了妾。
那昆明年近六旬,抱得美人,自以为撞上大运,遂给她本家100两银子,把凝凝收做姨太太。
宋凝凝也是个可怜人,昆明一把年纪,还如此糟蹋人家,让李克定觉得实在可惜,便问老者:“老先生,昆明又是何许人?”
老者说:“昆明,嘿嘿,此人是个欺软怕硬,巴结权贵的小地主。不过这一次,昆明投鸡不成反蚀把米,陪了夫人又送命。”
李克定不解的问:“有这等蹊跷?宋凝凝既然是昆明的姨太太,怎么被方非圆养在此处?难道是因为巴结方家,昆明主动献给方非圆的?”
此事在申州已经是妇孺皆知的笑谈,那老者便如说书的一般,滔滔不绝,神采飞扬的讲道,两年前的一日,方非圆去昆家,正逢一女子弹琴唱诗。
歌曰:“鱼网之设,鸿则罹之,燕婉之求,得此戚施。”
歌声凄婉哀怨、如泣如诉。
本是这女子倾诉想嫁给英俊郎,却命运不济,偏偏嫁给昆明这个糟老头子的肺腑之情。
昆明和方非圆两个好色之徒,哪里能懂。
方非圆听一段纶音灌进耳中,歌声动人心弦,就问昆明,这声音真好听,不知是谁在唱?
昆明陪笑说,是他上个月纳的一房姨太太,向来喜欢弹琴唱诗。
方非圆乃放浪之徒,听后心痒难奈,非要见上一见。
昆明不敢得罪,只好请出姨太太,一见之下,方非圆竟为之神魂颠倒。
因被凝凝的妖娆迷惑,方非圆动了真心思,屡屡借故去昆明家中,可惜凝凝不被他的引诱所动。
而方非圆掩饰不住的色心,很快引起昆明的警觉。
方非圆见昆明和宋凝凝两个都不上道儿,心中发狠,开始施展手段,要弄的昆明走投无路,到时候不怕凝凝不入怀来。”
李克定听的气愤,忍不住骂上一句:“真是禽兽不如,恬不知耻。”
老者笑道:“你若为此气愤,那就没法活了,多少这样欺男霸女的事情,每天都在这世上发生,只是你不知道而已,见怪不怪吧。”
李克定默然,心中很不是个滋味,想世上穷苦人还有多少?
自己生在富贵之家,对此知之甚少,哎!惭愧呀!于是向老者施礼说:“多谢老先生教诲,在下孤陋寡闻,对这世道认识不清,今日总算补了一课。”
老者眯着眼说,长在深宅大院之中,不懂得这些原也正常,但人间疾苦,读圣人之书的更应关注才是,郑板桥有言‘衙宅卧听潇潇雨,疑是民间疾苦声’,实在难得。
自满清入关以来,大道流散,奴性养成,至今贪婪奴才遍地,无耻小人满街。
圣人作春秋,乱臣贼子惧,如今能让乱臣贼子心生畏惧的,还有哪个?
圣人精神早遗失啦,礼崩乐坏,大道难行喽。
别看老者其貌不扬,竟说出这样一番话来,让李克定心中佩服不已,于是态度更加恭谨。
老者又对李克定说,刚才你所言,方非圆行径禽兽不如,这话一点不假。他为人狠辣,为得到凝凝小姐,更是不择手段,什么礼义廉耻,对他来说,都是用来要求别人的,对他自己,不过是个摆设。
所以方非圆先指使几个人,整天到昆明家的饭馆捣乱,连说吃坏了肚子,在店里赖着撒泼打诨,不依不饶,天天前去讹诈。
弄得昆明只好委曲求全,托人说情,最后饭馆落个赔钱关张。
之后方非圆又找了些地痞流氓,到昆明家的布店前吵闹,并强行赊账,一来二去,布店生意也在惨淡中被搅和黄了。
其实申州的老百姓个个心知肚明,方非圆要弄垮昆明,遇到这个活阎王,大家避之唯恐不及,哪个还敢与昆明再有来往。
可怜昆明家的三五处小店,连只鸟都不往里飞,几个小买卖再做不下去,很快相继倒闭。
最后方非圆又挑唆昆明家的长工闹事。
因那年的五月节,昆明正为各处生意心烦意乱,便忘记了犒劳长工一事。
长工们找到借口后,抱团行动,集体不上工,但工钱还要昆家照付。
昆明一气之下,把长工们告到官府。
官府虽然明镜高悬,冠冕堂皇,暗里谁不知道是欺压良善,挤榨民脂民膏的团伙。
方非圆早和县里有勾结,官府不仅不为昆明做主,还判令他补足工钱,且要求昆明自行安抚长工,不可再有闹事出现。
于是昆家的土地,便被几个长工把持,不种不收。
僵持到年底,县里还对昆家的田赋,一分不少的催要。
昆明虽知道方非圆在作怪,奈何喊破嗓子也是天不应、地不灵,最后只得把全部土地低价卖给方家。
在补足长工们的工钱和生意的亏损后,昆明彻底破落,气怒攻心,一病不起,归了黄泉。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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