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时节，天气有些微凉。从兼职的辅导班下午放学出来，只穿了件长袖的我觉得有点冷地搓了搓手，加快了回家的脚步。街道尽头火红的夕阳此时正要徐徐下落，我一边走一边想着，不知道那家伙有没有处理好我交代他的事情。“一会儿有个客户要来，你给她泡杯茶，我马上就回去。”如此简单的要求，他总是能办到的吧？
走到一栋朴素的砖红色公寓楼前面，我停下了脚步，推开老旧的黑铁门进入小区，按下402的门铃。
抬头看的话，会发现402的窗户那里用廉价的蓝色贴纸贴着【R.H.心理事务所】的字样。那便是我目前的家，也是我的（主）工作场所。心理事务所的R.H.是我名字（REINER HUNTER/莱纳 亨特)的缩写。话虽如此，从如此寒酸的工作地点，就足可以看出这个事务所······
防盗门被打开后我爬楼梯到了402门前。门直接帮我开好了，我推开门，然而······
“一段再动人的音乐，重复了一遍又一遍，也会让听众腻烦的。你不这么觉得么？”
刚进门就听到那个男人用夸张得像在演话剧的语调滔滔不绝。
“所谓对恋情的‘忠贞’，根本就是利用伦理规范去钳制人性的无理行为。因为所谓的道德去欺骗自己的心，逼迫自己去爱已经无法产生爱意的东西，这还真是悲哀啊。呐，迷失了本性的可怜羔羊啊，你真的觉得这样就很好么？你不想去改变······呜啊！”
随着一声惨叫，聒噪的男人被我毫不留情地一脚踹到了墙边，撞在老旧不堪的木质墙板上，周围掀起了一层飞扬的灰尘。
看样子他那身似乎很昂贵的白色西服衬衫被弄脏咯。当然我丝毫没有愧疚感，这家伙纯粹是自作自受，我明明让他简单接待一下客户就好，结果却变成了他自己的问题价值观传教。比起这个······
“抱歉，吓到您了。”我对着一脸茫然和慌张表情站在我面前的少女深鞠一躬。女孩看上去是个高中生，穿着水手服，胸口处印着学校的校徽。我的事务所在网络上也有宣传，昨天接到了一个女学生的预约心理咨询电话，不出意外就是我眼前这个人打来的。看着她明显困惑不已的表情，我赶快澄清道：“刚刚那个人并不是我们事务所的成员，不必介意他的胡言乱语。请和我这边来，由我来为您进行心理咨询服务。”
我对少女露出了试图让她安心的温暖笑容，尽力让那笑容中饱含对她的好感。表情中蕴含的好意成功传达给了她，于是她对我也腼腆地回以笑容，跟随着我往房间门口走去。
“喂！”墙边躺倒的死尸此时不巧地活了过来，揉揉肩膀倚靠着墙壁站起身：“莱纳（Reiner），我跟你说，我正在给这个迷途的小羊羔布道······”
我“啪！”地一下猛关上门，在外面上锁。无视屋里传来的奇怪哀嚎。
压抑住想立刻揍那个男人的冲动，我回头看向少女，表情转回了之前的柔和。
“走，我们去楼下客厅。”
然后便是我的工作时间了，作为事务所唯一的心理咨询师，解决这位青春期少女的心理问题——八成又是恋爱相关吧。
*
要命的工作结束后，我送女孩走出公寓，一直送她到了小区门口。期间始终让自己冲着她保持笑容。让客人从头到尾满意可是工作的要求，虽然也会吐槽自己“一个心理咨询干嘛弄得跟host(公关）一样。”
“衷心谢谢您，说完之后觉得好多了。”女孩很高兴地冲我挥手。烦心事一泻而出想必是很愉快吧，虽然我这个一连四个小时都在听少女心事的人实在称不上有多好受就是了。
我深深地叹气，目送女孩离开，转身返回事务所。刚进门正要换鞋就看到两条**的腿横亘在门口，小腿处的腿毛尽管在古铜色的肤色掩盖下不那么明显，对我而言却是让我的注意力怎么也移不开的对象。
“在研究我的腿毛吗？莱纳”
一个懒洋洋的声音明显带有嘲讽意味地问到。
呸！研究腿毛？！忍不住怒火的我狠狠地朝那腿踹了一脚，对方吃痛地叫了一声，但还是不为所动，翻身换了个姿势背对着我，继续躺在门口，一副死不要脸流浪汉的架势。
“躺门口躺毛线啊！一进门就看到有人躺在门口能不多看几眼吗？！等等我不是已经把你锁起来了吗，为毛你还能出现在这里啊？！”
我已经气到脸发红了，背对着我看不到表情的男人小声嘟囔了一句：
“舒服。”
“舒服？！地上这么凉你说你舒服？！连个被子都不盖你说你舒服？！快给我起来，给我上床······”
“嘟——嘟哔——”
偏偏这个时候传来手机持续震动的声音，今天因为上午有去辅导班教课的原因手机一直设置成震动，估计是来电话了吧。我咋舌跨过躺在地上的某人，走到茶几附近拿起我的三星S4，果然是来电了，来电对象是······
一时我失去了表情和言语，只是呆呆地定在那里，死死盯着手机屏幕。
是他。
“嘟——”
三星还在继续震动着。我的手不知不觉开始打颤，最近一整个月依靠自我逃避营造出的‘日常’平和心境就要被打碎了。我意识到了这一点，却无可奈何。心里拼命呐喊着‘不要’，手却不由自主地滑动手机屏幕，接听了电话。
“是我。好久不见。你最近······”
话语被直接打断。电话那边直接说了宾馆名，房号，时间。
“等着你呦，小莱纳~”
结尾处语气愉快地上挑，显示出对方心情不错。随后电话被单方面挂断了。
我知道迎接我的将会是什么了。以前也是这样的。即便如此，还是有点心酸到想哭呀，什么时候起我对他的存在意义变成只和他做那种事了？最可恨的是，我无法拒绝。明明讨厌的要死却无法拒绝。身体像**控一样上楼，进入自己的卧室打开衣柜取了好久没穿的黑色长风衣披在身上。今晚会回来很晚，夜路肯定很凉，不得不带着厚点的衣服。
出门时，依旧在地上没有起来的男人突然从鼻间“哼”了一声。那是饱含着轻蔑，嘲讽与最让我受不了的同情情感的声音。
“莱纳你要先上床去咯？”这是针对我刚刚对他说的话的反讽。
“······拜托别嘲笑我的感情。”
因为我没有半点可以反驳的东西，所以请别嘲笑我了。我在心里默默地说着这句不可能说出口的话。怀着糟糕透顶的心情，关上了房门。
*
走出旅馆已是深夜时分。今晚的风异常强，气温也够低。我裹紧风衣的衣领，匆匆行走于深夜的小巷。身体某个让人难以启齿的地方传来火辣辣的痛感，被狠狠抽打过的部位也持续作痛，就连嘴唇都因被吸吮的过狠而胀痛着。满身伤痕，强忍着痛苦独自在夜路行走的男人是有多凄惨——我努力让自己不去想这个事实。我只是和我爱的人相会，度过了极为普通的一晚而已。那种行为是有点过分，但情侣们毕竟都会干那档子事，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种心理暗示是**裸的自我欺骗，我却想让自己始终不要从这个谎言中清醒过来。没有了那个依靠我该何去何从，请让我一直……梦下去吧。哪怕他是那样残忍的一个人。我爱他，无论如何。
回到公寓门口不知花了多长时间，只觉得自己全身都因寒意快冻僵了。我很费力才掏出钥匙，动员起迟钝的神经打开了房门，熟悉的灯光映入眼中让我忍不住“诶？”了一下。那家伙不是忘记关灯就睡着了吧？正这么想着，阴沉着一张脸的男人走了过来。他的表情除了掩盖不住的困意与疲倦，还有一种让我觉得相当不妙的东西在。
“······怎么还没睡？”
这是我沉默许久后，小心翼翼地选择的问句。除此之外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听了我的问话后对方依旧像尊石雕像一样一动不动，静静地释放着让人深感不妙的气息。喂那家伙生气了吧，那家伙绝对生气了吧。果然很糟糕啊。身高185胸部有肌肉的汉子生气的话好可怕啊。这么想着的时候那尊石雕像的右手高高举了起来，划着弧线对我下落。卧槽这是要打我啊！
我反射性地缩起身体，手挡住脸，正等待着即将到来的冲击——
“······你让我怎么睡。”
带着苦笑的声音，以及头发有被揉弄的触感。我花了一秒钟才意识到他在摸我的头，一边摸着一边露出疲惫而苦涩的笑容。
“你刚才害怕了吧。”
“怎，怎么可能！”我心虚地结巴了。不过这不是重点，赶快转移注意力啊混蛋，比方说······
“为毛线你要摸我的头啊！”我冲着他大声喊道，同时给了他一记铁拳。平常他都会老实地挨打，这次我的拳头却被他接住了。
不，不是被接住这么简单。单凭右手挡住我的拳头后，他的左手顺势一搂，将我紧紧抱在了他怀中。
我整个人都愣住了。
“说真的，莱纳。”比我高10公分的男人略略弯下腰，在我的耳边说道，“我真的很想揍你一顿，不过你今晚已经被他打的足够多了吧？”
胸口被这番话深深地刺伤了，我张开口想反驳，想骂他，却说不出话来。我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抱着我的这个男人，泪水不受控制地蜂拥而出，说不清那是因为委屈而流泪，还是因为被戳中事实而自我厌恶流下泪水。
“到底什么时候，你能从那个人的圈子里走出来呢。”
他的这番低语，其实也是我无数次问过自己的话语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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