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内马上有人发话了。在不知那桌有人这样说:
「皇上,不可以这样做!」
「皇上请三思!」
「皇上!」
很快人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又吵了起来。我则当他们不存在似的,仍然半跪在女皇陛下的面前。只见她在金色的龙椅上,饶有兴味的看着场内的人和希尔薇特,似乎感到很有趣似的,嘴唇上薄薄的口红动了动。她似乎是感到疲倦了,微微打了个呵欠,但随即又用手遮着。场裡面的人仍然在争论不休。我早就料到大厅内的人会有这种反应,于是只好默默忍受这些难堪的话语。突然,只听见重重铛的一声,全场的人又再次静了下来。希尔微特拖着一把长度几乎和她等长的大剑站了起身,缓步走着。大剑用厚重的剑鞘包裹着,上面毫无装饰,只是简单的用啡色的布条缠住,在大厅华美的灯光下散发出陈旧然而锃亮的银色。剑柄也只是用普通的钢製成,看不出来有何特别之处。作为首席剑士,几乎可算半个帝国将军的人,所持的剑这样普通,不禁使人感到难以理解。只见她右手持剑,另一隻手仍然拿着一隻水晶杯,裡面盛了有气泡的香槟,缓步走到了大厅的中央。坐在前排的人纷纷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她走到前面,把水晶杯高举过头,将裡面发出浅黄色光泽的香滨一饮而尽,又把酒杯放到地上。她再一次用力的把巨大的剑鞘在大厅的大理石地面上用力撞了几下,发出清跪的声响。因为酒醉的关係,她的脸颊变得更红了,一对明目在大厅上众人的脸孔上扫过。当她望向我时,我直觉她的一双眼深不见底。那蓝色瞳孔正中央灰白色的裂口,有如深蓝海面突然浮现的深渊一样,此刻正在注视着我。我简直觉得存在于那裡的并不是人类的眼睛,而是本身具有意志的动物一样。她修长的身体在蓝色长晚礼服的包裹下像蛇一般起伏有致,反射着幽蓝色的光泽。见人们安静下来,她开口说:
「帝国剑术学院自成立以来,宗旨是培育有潜质的女性剑士,让她们将来肩负保衞帝国,抵抗外敌和维持治安的责任。我想各位应该很清楚吧?」她的目光在众身上扫去。人们似乎被她的目光和气势所震慑住了,纷纷在座位上不发一语。她见众人并无回应,继续说:
「但是,女性只能当剑士,并不是自古以来就有的规矩。只是因为男人失去使用天神术式的能力,不能以剑施术,所以才落于下风,渐渐地剑士多由女性出任。但根本的原则是没有变的,那就是有能者居之。这个少年既然有勇于挑战的意志,应该就有相应的觉悟吧? 愿意赴死之人,才有领教剑的资格。如果他输了,就要死,处以斩首之刑,这样才是公道。相反,如果他赢了,就有资格作一个初段剑士。如何?」
她的视线笔直的看向我。我感到全身汗毛直立,有如身处寒冬。皇座上的女皇仍然一脸微笑的看着我。场上众人似乎被她的话说服了,均没有动静,只听见碗碟碰撞的声音响起。一个小男孩似乎被吓得怕了,把头埋在母亲的怀裡不敢看向希尔薇特和场上的其他人,彷彿有甚麽可怕的事将要发生似的。很快人们低语的声音在场裡响起,微弱而细小,但终归成了一道声浪。我站了在女皇前面,而所有人都在等着我的回答。希尔薇特的一双眼看着我,耳垂上的梨形鑽石耳环在闪光。一时间我也犹豫了片刻。虽然我是对皇室有功,但几百年的祖制,也不可能因为我一个人说改就改。如果真的有成为的剑士的觉悟,那麽奉上性命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我…… 真的想成为剑士吗? 为甚麽我必须要成为剑士? 既然只是一个男人,安安稳稳的上学读书,考一间好大学,找一分好工作渡过一生,才是最理所当然的选择。我明明没有非当剑士不可的理由。
那个女孩? 忘掉她吧。或者她也忘掉我了。我和她不过是萍水相逢而已。并不是因为我们相识,所她才救我的,只是碰巧她在湖月裡洗澡,顺手救我一命而已。我抬头向天花板看去,彷彿像是仍能看到那天的月亮似的。我感觉到,那道月光仍然在头顶的上方,从来没有变过色,仍然那样的清冷明丽。它就在那裡,看着我所做的一切。我的头变得很痛,彷彿快要裂开似的。在我的双眼裡面,彷彿被是被火焰灼烧一般炽热。冲天的火光把我的存在本身吞食殆尽。撕心裂肺的痛楚再一次把我拉回现实。头上的水晶灯大放光彩。我……
「我要成为剑士,不管付上任何代价。」我几乎是不由自主的说。
在皇座上的女皇突然从座位上站起身子。由宾客开始进厅之始,她一直都是坐着接受晋见的,但这刻她站了起来,哈哈大笑。她向场内的众人说:
「我相信这位少年。我看到他的决心。那麽开始罢! 就当是馀庆节目。少年,要赢得你的荣誉,就用手上的剑吧。」
皇上的圣断已下,众人只好等着我和她比武开始。我看向她手上的剑,只觉得九死一生。彷彿此刻她手裡所执的并不是剑,而是名为死亡本身的存在。只见她看我一眼,用一隻手遮着嘴角突然娇笑起来,眼波流盼。她说:
「我只是随口说说而已,想不到你竟然真的要这样做,你不怕死吗?」
「怕,但是我有不得不做的事,只能全力以赴。」
她走到我身边,快要擦身而过的时候,凑近我的耳边悄悄说了句:
「我,喜欢大胆的男人哦。我很喜欢哦。」
然后她又娇笑几声,向餐桌那边走去。原本我以为是由她我和比剑,不料她走回餐桌时说:
「不用这样瞪着我,我也没有说过是由我出手吧? 喂,sister,由你来和他过招吧。」
她向身边的一个女剑士说。那个女剑士此刻放下手中的小说,抬起头来说:
「你又发酒疯了。我都叫你不要饮这样多酒了,你总是不听。就爱给人添麻烦。」
「去嘛去嘛。」希尔薇特娇嗔说,一隻手拉着那位女剑士的右臂。
那位叫SISTER的女剑士把鼻樑上的一副圆框黑眼镜除下,放在一个金丝眼镜盒裡收好,站了起身。因为先前我只顾着留意希尔薇特,没有留意到她。她这样站起身来,一身白色的丝绒开胸晚礼服上的珠片散发出奶白色的光泽。她头上姣好地扎一个圆形的髮髻,漆黑的长髮垂到腰际,用白色的丝带扎住。美丽的胸口又圆又大,尖尖挺出。她的眼睛却是稀有的酒红色,像是鲜血般盘旋的眼波像水晶一样生辉。耳珠上也挂一对耳环,是镶有小粒水晶的银色十字架形状。白色的长袍在腰侧开叉,露出修长美白的大腿。一对眼睛尖尖的瞧着我向我走来时,腰间挂的一把造工精细的长刺剑闪着银白色的光。那把剑上的护手是一个球形用黄金造的桂花,中间由一个白银十字架托起,在末端作鱼尾状的开叉,纯白的丝线手柄上面绣有金色的线。细长的剑身上亦同样由金色细线缠绕着。我感到紧张极了,双手不自觉的渗出了汗水,耳边只听见她向我走来时,红色高跟鞋在大理石地板上噔噔作响的清脆亮音。她对我婉然一笑,说:
「要是我刺死了你,应该没有人会给你报仇吧?」
她说话的声音像是风吹过树叶间无数的细语。我被她的美貌倾倒了,一时间竟也忘记了回答。她看我没有回答,也娇笑了一声,说:
「真是可爱。」
场内的声浪马上加倍起来,人们的目光被她吸引住了。人们说:
「是那个 “圣光”,想不到竟然在这裡得得见她的剑技……」
「会不会死人?」
「不会吧,在皇上面前杀掉功臣,这有失体统。」
要是现在有人替我加油打气就好了。我神色不禁变得凝重起来,对她说:
「对不起。我非赢不可。」
她向我伸出戴着白手套,雪一样白的手来。我下意识的也伸出手去和她握了握。她的手柔软而温暖。全场都人都在屏息以待。这时一个官庭女官从大厅后托着一个盘走了出来,上面有两把练习剑道用的木剑。虽然剑是以木造且没有开刃,但实木的剑身仍有打击力度。她笑着让我首先拿起一把木剑。剑比想像中沉重。周围的人纷移开桌椅,让出一个圆形的空间来。我和她各自站立在对侧,只等待皇上一声令下开始比剑。
这时我无意中看到小玉就站了在大厅的边角,脸上似是很焦急的看着我们这边。她仍然身穿刚才下午的女僕衣装,紧张得一对大奈子随着呼吸上下起伏。她一隻手紧握着放在胸前,双眼闪着亮光。我看到她竟然这样关心我一个才刚认识的陌生人,一丝暖流在心田流过。我在彷彿之中,觉得眼裡的景物在天旋地转,手心的汗水已经把木剑上的布握把沾得湿湿的。我紧张万分。
只见她也不等皇上开口,先自躬了一躬。她说:
「如果公平比试的话,我会被学院裡其他人耻笑的。所以就这样好了,」她一边说,一边在地上用木剑虚画一圈,说:「如果我动了双脚,就算输。这样我只能动一边脚,要你只要打中我身上任何地方都算赢…… 你能做到吗?」
我吞了吞口水,声音在耳裡听来竟异常的大。我今后的命运将在这一刻裡决定。我再次看了看站在场边的小玉,挺起胸膛说:
「可以了,这样就够了。我不后悔。」
她好看的笑了出来,像是白色的圣女一样。
「请多多指救。」她微微的弯下身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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